“Mandy,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回报了?”伴随着怒意盎然的嗓音袭向刘曼笛的是两道锐利如刀的冷芒,而她只是静静地、直挺挺地站立着,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不肯因为这样严厉的瞪视便轻易示弱。
“Mandy!”无法忍受她漠然冷淡的回应,棕眸男子语音更加凌锐。
“我不回报,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回报的。”她毫不退缩,语气慢条斯理,明知这样的回应只会激起对方更大的气愤。
没错,她知道这些日子来,确实是自己有意忽略了定期向组长回报任务,所以男人才会主动透过电脑萤幕对她实行尖锐的质询。
可她不在乎,随便眼前这个负责带领他们小组的组长有多么暴怒,她都不打算屈服于他的威胁。
反正她也受够他了,从刚刚加人这个反亚裔帮派小组开始,Jack对他们几个华裔探员的态度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仿佛自认高人一等。
虽说这两百年以来,美国总自称是民族大熔炉,可自从南北战争后解放黑奴以来,黑人依然只能够在美国中下层社会求生存,而他们这些华裔黄种人也好不了多少。
照样被视为次等公民,照样遭受某些自以为拥有优良血统的白人莫名其妙的歧视!
这其中,Jack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白人主义者,矫揉高傲的作风令人欲呕。
“你是什么意思?”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激怒了,Jack高亢的嗓音威胁着震破刘曼笛的耳膜。
“你听见了。”她依旧不疾不徐。
“你!”Jack气极,棕眸凌厉地瞪她,闪过无数道异样神彩,终于,鼻间呼出一声冷笑二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中国人就是这样,只会包庇自己的同胞,完全不明白什么叫正义。”他批评着,语气充满嘲讽,“不论是华人街那些没有知识的平民也好,还是像你这种表面上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也好,全都一样!明明晓得自己的同胞作奸犯科,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作证……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听闻上级对华人无理的咒骂,刘曼笛迅速回应,语气冷冽。
“我说错了吗?”Jack依然冷嘲热讽,“难道你不曾听说那些明明每个月定期交保护费的华人商家老板,却怎么也不肯承认遭受黑帮勒索?如果不是这些人怎么样也不肯出来作证,那些华人黑帮又怎能在华埠坐大?”
“他们之所以不肯作证,是因为不信任我们能够保护他们!”刘曼笛冷冷地反唇相稽,“因为我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使者总是来了又走,经常只是虚晃一招,根本无法替他们拔除华人街的毒瘤。你要他们怎么信任警方?怎么信任我们?”
“别把FBI跟那些愚蠢的警察相提并论!”他再度提高嗓门,“那些地方警察的程度怎能跟我们相比?”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冷淡地说,“FBI对那些无辜华人的保护不见得比警方来得积极而有效。”
“Mandy!你忘了自己也是FBI的一员吗?竟然这样批评自家人!”
“我是就事论事。”
“是吗?你肯定自己不是怀有私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Jack语气嘲弄,“我是指你对乔氏父子的态度。”
“什么意思?”她凝眉。
“Peter看过你们一起出游,到史坦利公园对吧?和乐的模样好像一家人,幸福得很啊。”
她不语,冷冷瞪他。
“别忘了你的任务,Mandy,你是负责去监视乔星宇的,不是去照顾他们父子俩的。”
“我知道。我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她静静地说,依然不动声色,“我说过,我在乔家搜不出任何证据,而乔星宇本人也没有什么特异的举动,所以我才不回报。”
“包括他那回跟楚行飞见面?”他问,语带挑衅。
她不理会他,“在我看来,那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见面而已,没什么。”
他冷哼一声。“可下污叫却说,楚行飞前脚刚走,乔星宇后脚就跟着出门。”
“没错,那又怎样?”地瞪他,“Peter不也说他跟踪乔星宇发现他也只是去研究中心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谁知道他在研究中心里搞什么鬼!”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什么意思?”他听不懂这句中国古老的谚语。
她冷冷一哂,“意思是如果硬要栽赃一个人有罪,还怕我不到证据吗?”
他终于听懂了,下颔一阵抽搐,“MandyLiu!你的意思是我们故意陷害乔星宇?”
她耸耸肩,“我可没那么说。”
“你!”他暗暗咬牙,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总算寻回理智,尖声开口,“你大概还不晓得吧?听说失踪将近三年的蔺长风在纽约出现了。”
“什么?”她扬眉,一直保持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一丝牵动。
她终于开始有失去冷静的迹象了。
Jack满意于那样的牵动,巴不得自己能快点更进一步,狠狠扯去这个不听话的女人脸上平静的面具,“根据情报显示,他就是这些年来暗中替楚行飞整顿龙门的幕后黑手。”
“不是乔星宇?”她微微扬高嗓音。
“怎么?你很高兴吗?”听出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兴奋,Jack嘴角一阵歪斜,瞪视她好一会儿,“别高兴得太早,根据情报显示,乔星宇这几年来一直与他有来往。”
她一怔,“与谁来往?”
“蔺长风。”他阴恻恻地说,“这几年他一直与蔺长风身边的跟班定期碰面。”
她不相信!
她瞪着Jack,悄然勾定因听闻这项消息变得急促的呼吸,可微微刷白的面容仍泄漏了激动的情绪。
他察觉了她的不安,神情更得意了,嘴角索性扬起浓浓讽刺的笑弧,“很抱歉令你失望了,Mandy,不过这是真的,情报已经确认了。只是我们暂时还不会动他,因为上头准备先对付蔺长风这个棘手百倍的人物……”
还未解释完毕,他已确认自己终于成功地使刘曼笛失去冷静。
··························
这些年来他一直与蔺长风有来往?
真的?
她不愿相信,可Jack却言之凿凿,教她忍不住怀疑。
这是有可能的,刘曼笛,为什么不可能呢?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
心底有一个细微的声音轻轾地对她说道,轻轻地、却精准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当时,他们同是龙门三剑客,同是龙门里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是生死至交,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凭什么在龙门一夕崩毁后,彼此就失去了联系,就不再继续彼此的友谊了?
他们当然可能有来往,当然可能清楚彼此的动向,甚至同心协力帮助他们一向倾心追随的龙门少主楚行飞东山再起。
当然有可能,有什么不可能呢?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
可她就是……就是不愿相信啊,即便世上每一个人都论定乔星宇有罪,她也不相信这样一个重情的好男人会是那种坏事做尽的大恶人!
他是那么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那么一个关怀儿子的好父亲,怎么会去做那种杀人放火、贩毒走私,陷害他人家破人亡的坏事?
如果他那么重视、珍惜自己的家庭,又怎能去破坏、伤害别人的家庭?他怎么能?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
刘曼笛咬牙,想起下午Jack最后对她的吩咐——
“上头交代加紧对乔星宇的监视,Maandy,这就要靠你了。想办法在他身上装上迷你卫星追踪器,我们要随时掌握他的行踪,只要他一有特别的举动,立刻逮捕!还有,为了以防万一,劝你最好时时跟着乔醒尘……”
“……为什么?”
“万一你有危急,至少有个人质在手上啊,呵呵……”
他笑得得意,而她听得刺耳。
他竟然建议她拿醒尘当人质……该死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她绝不相信乔星宇会伤害她,即使他真有可能对她不利,她也绝不会拿醒尘来当挡箭牌!
她跟醒尘彼此全心信任的关系,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Jack真该死,竟然对她提出那样的建议——一思及此,刘曼笛蓦地愤怒,闭眸深呼吸,直过了将近一分钟才稍稍缓下激动的情绪。
无论她怎么想,上级的命令还是不得不遵照的,她必须想办法在乔星宇身上装上追踪器。
她知道有一样东西是他会天天戴着的,唯有洗澡时才会将它卸下。
他的表。
那只由瑞士名厂百达斐丽出品的白金镶黑钻手表,据醒尘说是李红叶送给他的结婚周年纪念礼物。
她与他,各拥有一只——他的,天天戴在腕上;她的,被他珍藏在保险柜里。
她必须将追踪器悄悄装在那只表上。
刘曼笛想,在耳畔贴着乔星宇卧房门扉倾听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举起藕臂,轻轻一推。
她放轻步履,灵巧地潜进房里。
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嵌在右边角落的浴室里,传来模模糊糊的水流声。
他正在洗澡。
这是她之所以选在此刻潜入他房里的原因,她算准刚从外头风尘仆仆回来的他肯定想洗一个温暖舒服的热水澡,卸落一身疲惫。
她蹑手蹑脚,几乎连呼吸也暂时停止了,明丽的眼眸则迅速梭巡,寻找着手表的踪迹。
光线是柔和晕暗的,因为只开了一盏壁灯,视野有些朦胧不清。
她眨眨眼,映入眼瞳的首先是摆设井然有序的家具,床榻、立灯、小圆桌、沙发、衣柜……接着她脸庞一扬,眸光与墙上一个温婉清秀的女人相接。
李红叶。
挂在墙上的正是乔星宇死去的妻子的巨幅照片,之前她在悄悄搜索乔星宇卧房时便曾瞧见,当时她曾经细细凝视她许久。
但这一回她迅速低垂眼睑,不愿与之对望。
她不想看她,不愿去想像乔星宇在每个夜里总对着墙上女人沉思的哀伤画面——
她受不了!
闭上眸,她首先深深呼吸,接着方重新展开眼睑,迅速梭巡房内一切。有了!靠近浴室半透明门扉的沙发上,散落着他刚刚脱下来的衣物。
衬衫、领带、长裤,还有……内衣裤。她别过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跳忽然加速了,脸颊也似乎微微发着烧。
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内衣裤!
从前在接受FBI训练时,有一回甚至还不小心闯进了男性学员的更衣室,尽览裸男春光。当时的她当然感觉有些尴尬,可说到心跳呢,却还是规律平稳,呼吸也一点不乱。
坦白说,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甚至可以说她简直什么也没看在眼底。
可今晚为什么只是瞥了一眼他卸下的衣衫,她一颗心便抨然狂跳呢?而且,一双眼还禁不住想往浴室那扇半透明的门扉瞥去。
那扇门,虽说是半透明的,其实早被大量的水蒸气占领,不仔细瞧,根本认不清里头的人影。
只能大略地瞥见一个朦胧的黑影晃动着,若不是她早知里头是乔星宇,那毫无曲线可言的黑影连是男是女怕都让人弄不清呢。
而她竟然在看着这样朦胧的黑影时,心韵乱了调。
花痴呵!
刘曼笛不禁在心底机嘲自己,一面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藉此甩去体内那异常灼热的感觉。
她该做的,是迅速找到他的表装上追踪器,不是傻傻地站在这儿,对着一扇起雾的门扉脸红心跳。
狠狠告诫自己后,她悄然走向那张他放衣物的沙发,步履轻逸。
蓦地,一阵璀璨亮光映入眼瞳,她眨眨眼,果然见到那只高贵优雅的手表,它被珍而重之地置放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静静躺在那儿,白金与黑钻交错迸射着耀眼逼人的辉芒。
刘曼笛有片刻失神。
她走近小圆桌,失了魂似的,玉手拾起钻表,摊在柔软的手心,忘我地凝视着。
这就是李红叶送给乔星宇的结婚周年纪念礼物,是他一直戴在腕上、不轻易卸下的珍贵纪念。
如果毁了这只表,是不是也就能断去他对她无穷无尽的思念……
这样的念头才刚模糊掠过脑海,刘曼笛便蓦地一凛。
她怎会……她怎能有这样的念头?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竟有想毁去掌心里躺着的名贵钻表的念头!那是……是对他意义重大的纪念物啊,是李红叶送给他的礼物!她怎能……
想着,刘曼笛明丽的容颜刷白,双腿亦跟着微微一软,差点跪落在地。
她知道自己脑海方才为什么会浮现那样的念头,她太明白了!因为她嫉妒,嫉妒李红叶死去多年却还能拥有乔星宇对她全部的爱,嫉妒乔星宇一心只念着逝去的爱妻,眼底心里从来容不下其他女人。她嫉妒呵!
因为自己一颗心是这样深受他牵引,而他却还忘不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太可怕了!她没想到一向自命潇洒率直的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了那种气度狭窄的妒妇!
太可怕了……
水声停了!
当刘曼笛的神智自片刻的迷惘中漫步回现实时,她倏地察觉异样——浴室的水声不晓得何时停了,此刻一片静悄悄。
她眸光迅速流转,落定浴室那扇半透明玻璃门扉,依旧是紧紧关着的,玻璃亦依旧漫着白蒙蒙的水气,教人认不清里头的身影。
他——发现她了吗?
娇躯有一刻僵直,她屏气凝神,聆听着浴室内的动静。终于,她听见了,透过浴室门缝传出细微的声响。
他快出来了!
刘曼笛微微慌乱地想,一颗心提到喉头,双手却仍下意识地加紧动作,依着从前的训练利用随身工具迅速将表盖扳开,扣入追踪器,重新装回表盖,再轻轻将表搁回桌面——全部过程不及三十秒。
然后,窈窕的身形则迅速一闪,躲入深蓝色的绒布帘幔后。
帘幔极厚,应能掩去她的身影。她迅速转着念头,事实上情势也不容她再仔细思考,因为下一秒钟乔星宇已经拉开浴室门扉,走了出来。
她呼吸凝滞,心跳却跳得迅速,耳朵拚命竖起,听着帘外的动静。
她听见乔星宇等着柔软绒毛拖鞋的脚步声,听见他走近放着手表的小圆桌,小心翼翼地将表重新扣上手腕,听见他接着转身走向嵌在墙面的衣柜,取出衣服,跟着一阵细微的着衣声。
他在穿衣服?这么说他原本走出浴室时是全裸的?
一思及此,她心跳更加奔腾难御,而且脸颊莫名地发烧起来。她闭上眸,脑海既模糊又清晰的想像画面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得拚命地、拚命地咬紧牙关,才不至于从两瓣优美的菱唇逸出轻微的叹息。
上帝啊,拜托让他快点穿好衣服吧,快点穿上衣服,走出这间房吧。求你!
她在内心反覆祈祷着,一遍再一遍,一回又一回。终于,上帝像是听见了她的求恳了,让乔星宇修长的身子转了个方向,往卧房门扉走去。
接着,便是门开了又关的声响,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刘曼笛轻吐一口长气,直到此刻,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稍稍一松,紧凝的呼吸也总算恢复正常。
她悄悄掀开帘幔,轻盈的步履急急飘向卧房门,在屏气片刻确认门外没有异样声响后才轻轻转开门把。
才刚刚打开门,还来不及看清门外的一切,她窈窕的身子便被一双钢铁般健臂紧紧圈住。
她一惊,直觉地张口想呼唤,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掩住唇。跟着,健臂的主人将她重新推回房内,踢上门扉,落了锁。
那声清脆的落锁声仿佛死亡的宣判,惊得到曼笛心脏蓦地一阵紧抽。她仰起苍白的容颜,毫不意外映入眼瞳的是她渴望至极,现今也令她害怕至极的男人——乔星宇。
他阴骛着一张五官分明的脸,黑眸暗沉幽深得令人不敢窥探,修长挺拔的身子虽仅着一件徕蓝色浴袍,气势仍前所未有的逼人。
她真的该害怕的,因他如此紧紧搂着她,如此阴暗而不善地瞪视着她。但,即便在如此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她仍强烈感受到他微微裸露的胸膛绽放出的既危险又性感的气息。
那才是真正令她心跳加速的主因。
“你……早就发现了?”她凝望他,幽幽吐着气,眼眸如梦似幻。
乔星宇瞪视她,黑眸掠过一道道复杂异芒,“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他问,语音低沉沙哑,蕴含着一股分明的怒气。
她闭了闭眸,轻轻叹息,“你早就猜到,又何必问我?”
圈住她的健臂紧了一紧,“你究竟是谁?”
她扬眸,默默承受他阴沉的目光,终于轻轻开口,“我是刘曼笛,MandyLiuo”
“我知道!”他怒斥,“我问你真实的身份!”
她不语。
他更加气愤,大手忽地抚上她歼细的腰际。
她一惊,“你……做什么?”语音颤抖。
他不理会她,手掌依旧顺着她窈窕的曲线搜寻着,热气从他的掌心熨烫上她细嫩的肌肤,她轻轻喘着气,感觉体内一簇奇特的火苗悄悄燃起。
他却恍若浑然未觉,依旧继续着这似有意若无心的挑逗动作,接着大手蓦地往她翘美的臀部一抚。
她倒抽一口气,清晰且震惊地感受着他的手霸道地侵略她的臀部,甚至更进一步探入她长裤的口袋。
好不容易,他终于停止这样折磨她的动作。
她定了定神,还没感受清楚掠过心头那股既像解脱又似失望的滋味,一阵银色的光芒便在她眼前一闪。
那是她用来撬开他表盖的薄巧小刀。
她瞪着那把小刀,看着他松开钳制她的手臂,卸下手表,迅速而轻巧地撬开表盖,接着取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原来他刚刚之所以那样碰触她不过是为了找到那把小刀!
她愕然,浓浓的自嘲瞬间淹没心海。
他只是为了搜出那把小刀,而她却因此深陷在情欲陷阱中,不可自拔——多可笑!
“这是什么?”他拿着追踪器质问她。
“你知道的,不是吗?”她沙哑地说,忽地一阵难以形容的疲倦,已懒得费神再去解释什么,也放弃在他面前继续伪装。
“这是迷你红外线追踪器吧?”他逼问她,眼神满是指控,“你在我表里装这玩意儿做什么?”
“我只是遵从上级的吩咐。”
“上级?谁?”
“FBI的长官。”
“你真的是FBI派来监视我的人?”他瞪她,一字一句自齿间迸出。
“没错。”她深吸口气,“M自身L一11,隶属于FBI纽约分局反亚裔帮派小组(Anti-AsianGangTsakForce),我的任务是潜进乔府卧底,负责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以及是否与刚出狱的前帮派少主楚行飞有不寻常的往来。”
“你——”他气怔了,听着她毫不掩饰的自白,神色阴晴不定。
“我们本来担心楚行飞在出狱后会与你进行联系,重整黑帮,但后来接到情报,龙门原先的残余势力早已经暗中宰制了纽的黑社会,上头怀疑幕后的首脑是你——”说到这儿,她清脆的嗓音忽地一顿。
“继续说啊。”他咬牙逼问,红着一双眼。
“不是你,星宇,幕后的首脑是那个我们以为早已死去的神剑蔺长风,他才是真正主导龙门势力重整的幕后领袖,不是你。但是——”
“但是怎样?”
“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情报,这些年来你一直跟蔺长风的心腹有联系,所以,”她放低音量,“上级仍然决定加强对你的监视。”
“这是你在我表里偷装追踪器的原因?”他问,语气阴沉。
“没错。”
“你接近醒尘跟我,只是为了卧底?”这句问话比上一句还更加阴沉。
“……是的。”
“你救了醒尘的那两次意外,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是……不是。”他质问的嗓音如此冰寒,教她不禁一阵颤抖,“第一次的确是安排好的,第二次是……真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瞪着她,黑眸燃着地狱烈火。
“我……不是有意骗你,星宇。”刘曼笛解释着,语声颤然脆弱,“我也无意欺骗醒尘,对他——我是真心喜欢的,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我也——”她蓦地住口,不再继续。
“说啊!怎么不说了?”钢铁般的手臂再度逼临她,紧紧攫住她歼细的肩,“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编织美丽的谎言了是吧?”他瞪着她,语声嘲弄,嘴角衔着浓浓讥讽。
“我没有说谎。”她细声辩驳着。
他却狂声大吼,“那为什么不敢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不敢说,只是……只是……”她呼吸破碎,心韵凌乱,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
“说啊,你说啊!”乔星宇瞠目狂吼,“用你那张迷人的小嘴,继续吐露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啊!说你不是故意欺骗我们,说你是真的喜欢醒尘!你说啊,刘、曼、笛!该死的女人!”他高声诅咒,一面用力摇晃着她,“你有种就继续说下去!”
她被他摇得晕头转向,“你……真的要我说下去……”
“我要你说实话!不要用那种骗三岁小孩的手段来耍弄我!”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还要骗我!事到如今你还想愚弄我!你以为我会笨得继续上你的当吗?”
“我没有愚弄你,从来没想过……”
清朗而急促的嗓音尚未完全迸落,她已一个重心不稳,被他粗鲁地推跌在地。
她微微茫然,有几秒钟的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确实坐倒地面,直到臀部传来明晰的疼痛感。
难堪、委屈、气愤,各种复杂的情绪蓦地堆叠上刘曼笛心头,她咬紧牙,硬生生逼回冲上眼眶的泪水,抬眸瞪向乔星宇。
“别再试图欺骗我,刘曼笛。”他仿佛没注意到她的怨怒,依旧用冷酷无情的语音重重敲击着她的耳膜,“我说了我不是三岁小孩。”
“我也说了我从来不想欺骗你!”她忽地爆发了,双手撑起地面一古脑站了起来,僵凝而挺直的站着,燃着烈焰的星眸挑战地回瞪他,“你说你想听实话,你真的敢听吗?”
“哈!”乔星宇扬起讥讽的弧度,“为什么不敢?”
“好!你敢听我就说给你听!”她走近他,倔强的下巴扬起,做然瞪视他,“我说我喜欢醒尘,也喜欢你!”
高大的身躯不觉倒退一步,“什么?”
“我说我爱上你了!乔星宇。因为爱上你所以偏颇了自己的立场,因为爱上你所以差点忘了自己的任务,今天下午还被我顶头上司削了一顿——”她忽地一顿,伸手抢过他夹在指间的迷你追踪器,“知道吗?这个是坏的!”她举高手,让他瞧清追踪器微微扭曲的一角,“因为爱你,我在你表里装了个故障的追踪器敷衍上级,因为我不希望你的行踪真的被FBI掌握……”她逼临他,一面喊一面激愤地以手指用力点着他的胸膛,“你听到没?这就是你想听的实话!这样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
他攫住她气势汹汹的玉手,黑眸直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乔星宇,我说出你一直想听的实话了啊。”
“我不相信……”他喃喃。
她瞪他,看着他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他的唇色因极度的震惊刷白,不知怎地,心底那股愤怒的烈火忽地灭了,只余疲惫的灰烬。
“是真的。”她深深吸气,语音细微沙哑,“我爱上你了,星宇。我知道自己不该,可就是……就是没办法啊。”
“你骗我——”攫住她皓腕的手掌一紧,握得她发疼,“你骗我!曼笛,”他指控地瞪她,“又想愚弄我……”
她不语,只是静静凝睇着他,那么忧伤而无奈的。
他大受震撼,蓦地放开她的手腕,倒退数步。
她心脏重重抽疼。
他为什么要如此惊讶?为什么要一副如此不敢相信的表情?她宁愿他生气,宁愿他发火,宁愿他指着鼻子大骂她是个狡狯奸诈的女人呵!
难道她爱他真令他如此无法承受,以至于他非要像现在这样像看着怪物一样瞪着她吗?
她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抬起头,黑眸朝墙上掠去——
她心一凉。
他知道他注视着什么,他正看着李红叶,正看着他死去的爱妻,也许正在心底拚命对她道着歉……
不!他不必道歉!没必要因为她爱上他而对自己的爱妻道歉!是她自作多情,是她不该痴心妄想,垂涎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男人他没有错,错的是她!
“你不必那么恐慌。”她开了闭眸,嗓音蕴含着浓浓自嘲,“我无意争取你的同情或其他什么,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他嗓音奇特的紧绷。
“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回头是岸。星宇,回头是岸。”她凝望他,眼神和语气都不觉流露出某种恳求,“不论你之前曾经帮助楚行飞或蔺长风做过什么,都请你不要继续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绝对不是……你不必为了那所谓的义气葬送自己的前途啊。”
他瞪着她,“你怎能确定我不是坏人?”
“我不是木头人,星宇,我有感觉的。”她轻声地说,嘴角扬起一个半无奈的弧度,“我相信一个那么锺爱自己妻儿的男人绝对不是个坏人,你温煦斯文,重情重义,绝不是那种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家破人亡的男人……”
“我不是吗?”他截断她的话,强烈自嘲的嗓音像刮过某种金属般刺耳。
“你不是。”她直视他,语气坚定。
他心一颤,别过头去,不敢迎视她直率的眼眸,“别太相信我,曼笛。”
“我不是盲目的相信。”她低低地说,“记得那晚你跟我说红叶的事吗?你说自己是为了阻止一场毒品交易,才离开她身边的……”
他闻言,倏地转头瞪她,“我这么说?”
“没错。”她轻轻颔首,柔声继续,“或许因为你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没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说话,继续瞪她。
“告诉我你为什么必须去阻止毒品交易?告诉我为什么楚行飞要对你下这样的命令?”她问他,语音清清朗朗。他依然不语。
她屏气,终于问出梗在心头许久的疑惑,“你们……究竟是要壮大龙门,还是要消灭龙门?”
他闻言一惊,“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的行径太不寻常,而龙门在三年前一夕崩毁也太启疑窦——一个那么庞大的黑道组织会在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除非早有人暗中策划这一切。”她解释着,条理分明地道出数日来仔细推敲的结论,“与你有关,对吧?”他没立刻回答,只是紧盯着她那双澄澈灵透的眼眸,许久,唇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很聪明,曼笛,只是高估我了。”
她不解,“我高估你?”
“行飞才是策画这一切的人,当时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他涩涩地说,“他从来不告诉我们他心里想些什么,我也是在他入狱后,才逐渐拼凑出当时发生在龙门的一切,以及他心中的计划——”
她不敢相信。听闻她的猜测在他口中证实,她仍奇特地有种不真实感,“他真的想毁去龙门?”
“我想行飞是打算那么做。”
“因为要毁掉龙门,所以不惜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嗓音微颤,略微歇斯底里。
乔星宇闻言,下颌一阵抽紧,却一句话也不说。
刘曼笛当他是默认,倒抽一口凉气,“他真的因为这样……弑父?”
他抿紧唇,“我相信凶手不是行飞。”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他究竟有没有那么做!”她慷慨激昂的扬声喊,“星宇,告诉我,究竟是不是楚行飞杀了楚南军?”
“不是他。”他语音沉鸷。
“那是谁?”
他不说话。
“星宇!”
“那不干你的事。”他终于咬牙说道。
他依然坚决回护好友的态度令她又急又气,“星宇,别这样,别为了义气包庇杀人凶手。”
他只是瞪她,“行飞不是凶手。”
“你!”她哑口无言,怔然许久方咬紧牙关,“好,就算凶手不是楚行飞好了,可你也承认他有意歼除龙门的势力,不是吗?”
“……没错,我是那么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在东岸重整龙门的势力?”
“重整组织的人不是行飞。”
“是蔺长风——”她喃喃,感觉心中那团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倒愈来愈浓了,“但他也是龙门三剑客之一啊,一向听奉楚行飞号令,不是吗?”
“因为他背叛了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