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厅堂内,祖绍威、黎亮亮及几名副总管一一向祖德源报告这段日子祖家大院的大小事,当然也包括谈成功的生意,但就是没人提及祖绍威待在春水楼十日的事。
但其实,大院内外的风吹草动都有人定时去向祖德源报告,所以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败家子做了什么好事!
另外,他跟媳妇儿也有书信往返,从信件内容中得知媳妇儿希望他别干预、装不知情,毕竟儿子有很多面是不错的,从这段日子的观察相处,她愿意给他更多的时间,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媳妇儿都在信中为儿子求情了,他能不允吗?
因此他还是笑呵呵的对老总管道:「听到了没有?当初我说要放手让年轻夫妻处理,你还不放心,瞧,结果可比我想象中的不知好了多少。」
「是啊,老爷,少夫人……呃,跟少爷真不简单。」老总管差点说溜嘴,连忙再补上少爷,他可是也清楚少爷做了什么好事!
「我这媳妇儿的确不简单,还懂得将面子做给她丈夫呢。」祖德源觉得可以称赞,反正这里没外人,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知道谁才是有功之人。
他十分满意的看着黎亮亮,她得以倚仗,他肩上的担子是愈来愈轻了。
「好了,大家到饭厅吃完饭就可以休息了,我也累了。」他站起身来,看着一脸闷闷的儿子,「不对,还有事要跟你说一声,虽然你也没问。」
这话里的埋怨不小,本来嘛,媳妇儿与他有书信往返,都知道他这个公公在外面忙什么,但这个死孩子见面到现在就是一个闷字能形容,连问他在外多日在做啥都不关心。
「我没问什么?」祖绍威呆呆的问。
他还真的不清楚,只知道透过刚刚的报告,晓得这十天黎亮亮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也没空去理他,只丢了钱就算完了……想到这里,他闷透了,一股火气在胸口不断燃烧。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在乎吗?
一见儿子不仅一脸困惑,眼内还隐现怒火,似乎有些不耐,祖德源气炸了,他拍桌吼道:「家人比你那些烂朋友更需要关心,可你呢?你问了你表伯的身体好了没,还是你老子我在外面干啥了?」
哪需要问?爹无所不能,定能照顾好表伯的身子,他更不必担心爹在外头干啥,爹一向有责任、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祖绍威蹙眉看着爹,真的不懂他在火大什么。
瞧儿子还一脸状况外,他咬牙低吼,「见你表伯父的身体好多了,我才离开,而你宇臣表哥要照顾他,还得撑起那个家,但允诺在夏末或初秋会过来一趟,说要谢谢这段日子我照顾他老子,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做的,要回报恩情,反正你闲着没事干,就花几个月想想找啥活儿给他做!」他真的是火冒三丈,连珠炮的吼完后,就气呼呼的甩袖走人。
宇臣表哥哪会照顾他表伯,更甭提会撑起一个家,但表哥伪装得太好,只有少数人,包括他在内才知道他的真面目。祖绍威很不平的想着。
黎亮亮见他抿唇不动,连忙追上前去,好好的对公公劝说安抚,这才让祖德源、祖绍威得以相安无事的共坐一桌用晚膳。
祖德源率性,脾气发完了,事情就过了,再喝几杯醇酒,就开开心心的回房休息了。
祖家大院在黎亮亮的主导下,接连完成两笔大生意及几笔小生意,加上祖德源是个大方的主子,这个月的薪俸袋肯定会重一点点,想到这,大院上下的心情都很好。
除了祖绍威,他的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感到很愧疚,但被黎亮亮无视、不在乎,他就没来由的不悦,就像用完晚膳,她明明知道他已等了好几个时辰想跟她说话,但她还是坚持要先处理好账册、先梳洗,还说他若累了也可以先睡,明天再说。
是!他就是这么不值得她费时间在他身上,他不会做生意,祖家大院根本不需要他,就算他在春水楼醉死了,她也许也只是叫沈雷去替他收尸……
他愈等火气愈旺,愈会胡思乱想,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终于,在祖绍威累积的火气濒临爆发边缘时,黎亮亮终于梳洗完,从寝卧后方的浴池出来,伺候的小雁在黎亮亮的眼神示意下,向两个主子屈膝一福,就静静的退出寝卧,再轻轻的将房门给关上。
房内仍是一片寂静,偶尔响起夏蝉唧唧的合唱声。
祖绍威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看着梳洗过、身上散发着清爽气息的黎亮亮,长长乌丝柔顺的披散着,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她看起来好美,令他看痴了,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火气都没了。
黎亮亮忙进忙出一整天,着实疲惫不堪,瞧祖绍威怔怔的瞪着自个儿看,她笑笑的开了口,「你等我这么久,就是想瞪我吗?」
这话令他原先消失的怒火在瞬间回笼,「妳很高兴对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实在不懂,「怎么?在外面玩得不开心、受委屈了,回来找妻子泄愤?」
他倒抽了口凉气,「我想知道,为什么老鸨来找妳要钱,妳给了却没跟我说一声,害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天醉死在春水楼,我可是妳的丈夫,妳不应该等我清醒,看我一眼,或对我说句话吗?」
他孩子气的控诉在她听来着实像个笑话,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你是被当成禁脔关起来,还是有人架着你的双手灌你酒?」
「什么?」他瞪她。
「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嘴巴在你脸上,你可以不喝,脚在你身上,你可以离开。」
「我……」他语塞。
「我累了,实在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已成过去的事情上。」她起身走到床畔。
祖绍威想也没想的跟上前,站在床边,俯视已坐在床缘,弯身脱去鞋子的黎亮亮。
他咬牙切齿,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他双拳握得死紧,不想承认不被她重视才是他真正气愤的原因。
黎亮亮挺直腰杆,看着像座小山般杵立在她面前的男人,「还有事?」
没事会等她等那么久他咬咬牙,「好好好,不提春水楼,那是我不争气、是我自作自受,但何大爷的事妳何必替我做人情?怎么?有我这样无能的丈夫很丢脸是吗」他就是不舒服,这股不舒服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最后全堵在他的胸口。
她应该要大声骂他不自爱、不懂上进、不负责任!
「那只是一种本能,没有一个女人希望在外人眼中,自己的丈夫是无能的。」
他蹙眉瞪着她,却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说得理所当然,素净的脸上看来也很无辜,所以是他小心眼、是他多想了?
而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寝卧的雕花窗外,有两人背贴着墙面,偷偷瞄着房里的动静。
「这娃儿真了不起,知道硬碰硬不成,倒不如扮猪吃老虎。」祖德源压低声音,举起大拇指。
「少夫人够机灵,反应又快,看来少爷会被少夫人吃得死死的。」老总管也同样以低如蚊蚋的声音回答。
「那可不见得,儿子是我生的,我最清楚不过,他啊,只是还没开窍,其实潜力惊人。」
房内,黎亮亮轻叹一声,「我们再这么瞪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替你算了算,我总共欠你九个人情,事实上,再加上先前欠的第一个,已经十个,有什么要我做的事,我一定答应。」
那妳可以在乎我多一点点吗?这个想法立即浮现,祖绍威被吓到了,呆若木鸡的瞪着她。
她耐着性子,「你不说,那就明儿再说吧,我想睡了。」
「不不不,第一个不算,我早说了一码归一码,我不想占妳便宜。」他被刚才那个念头搞得心慌慌,连忙转移话题。
她深吸口气,眼皮益发沉重,低头掩饰哈欠后,她抬头看着他,「我不介意被你占便宜,说真的,要我答应的事若牵涉到我们的婚姻——」
「没有,仍维持这样!妳这少夫人做得很称职,我绝不会写休书,妳也没必要走人。」他急急的打断她的话。
她眨了眨眼,陡然笑了。
「妳笑什么?」他困惑的问。
她笑是因为感到安慰,在得知他的荒唐事后产生的伤心与难过,也同时有了慰藉,她并非不在乎他,而是太在乎了,只得努力的忙大院内外的事,才能暂时不去想他,本以为他这次回来,在那群损友的「教导」下会摆起大男人的架子,但她在他身上仅看到自责与愧疚,她又有什么好苛责的?
现在他还赞她称职,不写休书,对照新婚夜的待遇,她怎么不开心?
他有说了什么吗?怎么她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灿烂?祖绍威困窘的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不写休书不是因为喜欢妳,而是我爹曾说,我们没洞房,若我不要妳这媳妇儿,他就收妳为义女,找个能力不错的男人入赘……」
这个笨儿子,这时候讲这做啥?没看到媳妇儿笑得眼瞇瞇,补过洞房就好了嘛!窗户外,祖德源在心里叹气。
老总管也觉得少爷很迟钝,瞧少夫人脸上的甜笑,她根本不讨厌少爷。
「所以,你只是不想让我变成爹的义女?」
「就是、就是。」他答得太快、太急,让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而他俊脸上起了一抹可疑的红云,更印证了这一点。
「我懂了,还有其他事吗?」她温柔的问。
「呃……」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让她休息,但他还真的舍不得走,这里的感觉分外的好,没有春水楼的胭脂味、酒味、红纱帐,一切的一切都像黎亮亮,清爽怡人,适合他驻足与停留,他看着这本来是他寝卧的地方,原主人的味道因他这些日子不在而淡了许多,但增添了不少女性用品,梳妆台上也多了些胭脂水粉,还有他买的润肤膏……
他想也没想的就拉起她的小手,翻看她的掌心,「还是很粗糙。」
她没有抽回手,「我等着一个人帮我抹。」
他愣愣的对上她含笑的美眸,喜悦在瞬间盈满胸口,俊脸也浮现笑意。
他脚步轻盈的走到梳妆台前,拿来那瓶润肤膏,坐在床上,温柔的为她的双手抹上,再轻轻的按揉。
臭小子,挺行的嘛!祖德源在心里给儿子拍拍手,再看向老总管。
老总管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再小小声道:「老爷啊,看来你是不必担心他们小两口了。」
「就是,我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咱们两个老的结伴去云游四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