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燃着百合香,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萦回,妆台前,夏灵芝手中拿着一纸书信,嘴角漾起淡淡的浅笑,偏着头回想当时的青春年少。
那年,她年轻而单纯,仗着家里宠爱,脾气任性而娇憨,她骑着父亲赠的小红马,驰骋在广阔无际的草原上,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的斗篷翻起一波波红浪。
她遇见他,一个刚毅如铁的男子,他是大名鼎鼎的齐焱英雄,领兵破虏,踏平北方草原。
她曾说过:此生只嫁英雄。
于是她深深相信,自己与他有着难解情缘。
脱下战袍,他待她温柔亲切,他总是耐心地听她说话,领她在铺满花毯的草原里奔跑,他们在月下谈心,在塘边舞剑。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幸福呵,她以为会嫁给他的,却没想到一纸圣旨令她嫁进靖王府。
她看见他眼底的哀伤与沉恸,看见他无法与王权相抗的挣扎,她的心和他一样痛。
那夜他潜入她的闺房,送给她一支碧玉簪,说他心如钢坚,唯有在她面前才能化为绕指柔,他要她等他,直到他强大到能够主宰一切就来接走她。
她哭着说:“那时,我已是残花败柳身。”
他捧起她的脸,真心诚挚说道:“于我而言,你永远是草原上那朵最灿烂、最美艳的小红花。”
叹息,夏灵芝把碧玉簪插上如云秀发,收起他捎来的书信,她会帮他的。
走到窗边,倚窗看着院子里的枯木,再不久、再不久……枯木逢春,又是一季耀眼新绿,只是,她的生命还有新季吗?听说他又娶了叶氏女为妾,那么多女人围绕身边,有没有迷糊了他的眼睛、媚惑他的心?
淡淡的哀愁染入眼帘,在嫁给齐穆韧第一个月后,她开始“病”了,身子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差,成天关在景宁居里,哪里都不去。
她无法服侍王爷后,便不再是柳氏的眼中钉,她偏安一隅,等待时机。
门被轻轻推开,夏灵芝转过身,看一眼赛燕,那是“他”给的人,也是她在偌大王府里的唯一安慰。
他说他相信赛燕,因为赛燕和她有一双相似的眼睛。他说思念炽盛,他只能看着她的眼,思念草原上那抹红艳。
该相信他吗?
唉,他的身边千娇百媚、托紫嫣红,而她纵使胸有百计、智比诸葛,在意的,也不过那点微薄的真心意。
怕只怕,蓦然回首,早已不是那份红尘。两年过去了,她会慌啊,妾心如磐石,只怕君意似水流。
“情况怎样?”她出口问。
“王爷搬进清风苑了,明月楼那堵墙已经打掉,现在婆子丫头和小厮们正忙着整理,王爷把齐古、齐文、齐止全安排进清风苑,连里面的婆子丫头,都重新挑选过一遍。”
“叶氏果然好手段,王爷的坚持也不过短短数月。”夏灵芝冷冷一笑,男人呵。
“主子,那是不是代表王爷已经倾向皇贵妃那边,决定向四皇子靠拢?”
“我见过叶茹观,那不是个聪明人物。”
嘴角含起讥诮,她看不清齐穆韧,他的城府深不可测,无人了解他的心思,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柳氏恐怕也不明白吧,如果她能确定的话,二皇子何必忧心忡忡、一再测试。
“咱们有好戏可以看了。”她长长的指甲轻敲着桌面。
“主子指的是柳氏那边?”
“可不是吗?柳氏最得宠的时候,王爷也没有搬进景平居,她现在不急得跳脚才怪。”
“所以她必定会做些什么?”
“不,她不会傻到去做些什么,除非是……急到失去理智。”
柳氏不傻、她更不傻,柳氏不动,不如让她来逼她做些什么吧,夏灵芝眼底漾起兴奋,即使不能一举铲除柳氏,至少拔下她几根羽毛也是好的。
回想起自己初入府的那碗毒药,眉心皱出抑郁,恶人终该尝点苦果,总不能一路幸运。
“可柳氏是皇太后的人,皇太后是咱们……”
夏灵芝阻下赛燕的话。
“几年了,如果她有本事左右王爷,咱们会看不清王爷心之所向?柳氏对咱们早已失去用途,倒不如除去她,换一个能压得过叶氏的新人进府吧,何况,我岂能让香云白白枉死?”
夏灵芝眼底闪过阴郁,贤慧仁慈的柳侧妃?哼!
“皇太后不会答应的。”
“你还真当皇太后多看重她?哼!”
“那主子打算……”
她柔柔弱弱一笑,眼底已现杀机。
“你先退下吧。”
赛燕离开房间,夏灵芝轻吁口气,已经两年了,她还要熬过多少个两年,才能走到他身旁?她的耐心已用罄,再也无法忍受漫漫无尽期的等待。
成大业者怎能畏首畏尾,前怕狼、后畏虎,这样,即便再过十个两年,也成就不了大事。
算了,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别让他挡在面前,轻咬红唇,夏灵芝下定决心,柔媚的双眼里射出一丝阴毒。
柳氏气疯了,东西摔得满地凌乱,婢女们远远躲着,不敢靠上前。
她在屋里气急败坏得绕圈圈,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王爷绝对不会对叶茹观动心,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不懂他?他那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一分一寸绝对短不了。
知道皇帝要让叶茹观嫁进王府前,王爷还气得摔坏一盅白玉杯,当年皇贵妃对他做的事,他定是要记恨一世的。
所以王爷这么做,只是想利用叶茹观吗?
王爷欲利用叶茹观来搅乱局面,让皇贵妃误以为王爷不知当年事,是出自她的手笔,甚至放下心防,相信王爷已经见风转舵、更改立场?
没错,王爷一心一意于前途事业,叶茹观不过略有几分姿色,还迷不了王爷本心。
缓和了胸中怒气,她恢复端庄贤德的笑脸。
“璃芳,把宫里赏赐的燕窝送到清风苑里,就说是我给王妃致歉,那日行止太过。”
“主子,现在送东西过去,那边定要怀疑的。”
“王爷与我是多少年的情分,会不知道我没那么笨?王爷才搬过去,我就对叶氏下手,岂不是让所有人把矛头全指向我?”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轻声道:“往后,别说我不对她下手,相反的,我还得同她套套交情呢,过去后,让晴芳、兰芳过来回话。”
“主子,您何必自苦,眼不见为净了吧。”
“眼不见、心不净有啥用,我便是要天天盯着她,看她能逍遥多久?”她双眼饱含戾气,若王爷别有心思,她不信叶茹观能张扬多久。
同样的消息传到景和居,曹夫人听见,扬起细眉,笑着吩咐下人,“快递牌子,我要进宫去向皇贵妃请安。”
而四名侍妾听到消息时,也各自惊疑不定。
文氏害怕最甚,叶茹观翻身了,她会不会追究当日小产的真相?如果追究起来的话……她赶紧进屋换过一身衣裳,领着侍女往景平居去,此时只有柳主子能够救她了。
而被叶茹观教训过的陈氏、方氏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唯独徐氏,她暗地乐着,接下来王府里可有热闹瞧啦。
雕蚌相争、渔翁得利,她曾指望过夏氏,可那人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过一碗毒药,便吓出满身毛病,从此对柳氏伏低做小,无半点主子派头,而今……她还真希望叶茹观赢得这局。
若柳氏不在,能够升为侧妃的,也只有自己了。
一时间,王府里风起云涌,几个女人上演着三国,虽不见血腥,却不减其暴力。
齐穆韧适应得很好,自在而惬意,好像从远古时期,他就在清风苑定居。
阿观很无语,除了月季,其他三个丫头都表现得很开心,她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主子受宠了,下人们的前途才有盼头。
问题是,如果他住下来,她是不是很有、极有、绝对有可能,得把处女膜双手奉上?
虽然她很文明,知道女人的贞操带绑在心上比绑在身上有用,也知道一夜情根本不代表什么,但……还是很纠结啊……
午后齐穆韧让一屋子的下人进门来认主人,她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件事,但老板开心,你敢拒绝?
齐穆韧一直坐在阿观身边,那些下人里头有好几个是清风苑的旧人,他们看见王爷在座,于是对待阿观的态度与之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阿观低声问琉芳,“他们是吃药了吗?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温良恭顺?”
琉芳低声回道:“主子见下人,一般男主子是不会待在旁边的,王爷在这里代表对主子的重视,以后他们自然不敢轻慢。”
她转头望向齐穆韧,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么好心,没想到转头迎来的是一个栗爆。
她瞪大双眼,就要爆粗口,却听他冷冷一句:“亏你是王妃,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哇咧,她初来乍到嘛,怎么知道男主子不会陪着见下人?又怎么知道,他光是坐着,就能给她长脸?
见主子吃瘪,晓阳、晓初竟然别开脸,吃吃偷笑。
气闷啊气闷,明明是她对婢女们比较好,为什么齐穆韧一出现,就纷纷转投敌营,难不成以前她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在下人全退出去后,进来三名男子。
齐穆韧指着他们道:“他们不是府中下人,是随着我出生入死的亲人,我不离京的日子,他们会跟在我身边,这段日子就住在明月楼,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派人去找他们过来,齐古、齐文、齐止,向王妃请安。”
“王妃。”
他们拱手弯身,动作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