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错愕之余,惊觉眼前这个女人的思考,完全是跳跃式的,快得让他跟不上。
“我已经退出了,我不再是他的女特务,我想要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过着普通生活的平凡好人,你不认为自己应该给我一次机会吗?”
“如果这是你的求饶,那未免太过老掉牙,你没有重来j次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我有机会的。”
对上小紫坚毅的目光,凯尔胸中发堵,竟然无话可说。
这才是她,真正的她。
醒目而惹眼,无论是穿着打扮,抑或是那份强硬的气质,都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凯尔嘲讽地勾唇。“伶牙俐齿,狡猾而且善于强辩。”
面对他的挖苦,她不为所动,只是扬起充满自信的微笑。“是的,这就是我。”
他一窒,下意识冷漠以对:“你都是用这种面貌迷惑你的目标?太可惜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冷冷撂下话,他重新拉起牵绳,不再看她一眼。“舰长,我们走。”
舰长发出不满的低呜声,顽固地待在原地,来回张望已经关系破裂的主人。
“舰长。”凯尔发出低沉的警告。
“你不能把气出在它身上。”小紫不悦地抗议。
“如果你别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尖锐的提醒她。
“但是舰长想念我。”她蹲下身抱住舰长,亲昵地说:“我不在,你一定很寂寞吧?”
莫名地,凯尔竟然觉得她这一句别有深意,似乎是在拐弯抹角对他说。
真是刺耳!
凯尔又开始暴躁起来。“放开我的狗。”
“它也是我的。”小紫仰起脸迎上他的怒瞪,挑高细眉表达不满。
“我们离婚了。”他发觉自己很难用理智的一面应付她。
“那么我们应该拥有共同抚养权,你不能剥夺我探望它的权利。”
太荒唐了!凯尔几乎想对她吼,几乎,但幸好最终他忍住了。
“舰长是一条狗,不是我们的小孩。”
“对我来说,它就像小孩一样重要。”
“该死,你非得这样跟我争执不可吗?”
“我也很想问,你都是这样对待女人的吗?”她露出抗议的眼神。
最可笑的是,在她那样的凝视中,他竟然浮现一丝心虚。
“请容许我帮你回忆,你设计了我,欺骗了我,你甚至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这样对待你,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与退让。”
“每个人都有过去,你不能因为我的过去而抹煞我。”她固执的表情掠过一抹受伤。
“或许吧,但是别忘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消失,它依然在那里,只是你假装看不见。”他严厉而且毫不留情的指控。
小紫瞪着他,不再说话,包裹在黑色洋装下的浑圆胸口剧烈起伏。
仿佛嗅出了主人间的战火味儿,舰长垂下耳朵,发出哀伤的咽呜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接近我,但我劝你,别再挑战我的耐性,我不可能一再容忍你出现在我面前。”
看着凯尔牵着舰长走进电梯,小紫蹲在原地,抿紧了红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会撑过来的,这不算什么。他说得对,她的过去就摆在那儿,并不会因为她否认,或者逃避而消失。
即使如此,她依然不放弃,她会用最真实的面貌打动他,让他看清她的心。
因为,他是她仅剩的唯一。
凯尔牵着舰长一直走,走了十几条街,舰长从初时的兴奋,到最后已经筋疲力尽的待在原地不肯动。
“呜呜呜。”舰长发出抗议声。
凯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这么远。“抱歉,我想得太入神了。”
“来吧,我们得坐一会儿。”他在人行道上的长凳坐下,舰长就蹲在他的脚边休息。
蓦地,一瓶矿泉水晃到他眼前,他攒眉,望向凭空出现的女人。
“我相信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一定渴了。”小紫微笑。
“走开。”凯尔瞬间沉下脸。
小紫将矿泉水往他身旁的空位一搁,又从包包掏出另一瓶,蹲身喂起舰长。
看着这一幕,凯尔的记忆不由自主被唤醒。
那些他们一起在早晨或黄昏遛狗的甜蜜时刻……那太虚假了,全部是骗局。
“你的身分已经曝光了,我不可能再受你吸引,不管你正在计划什么,我劝你最好快点停止,因为那只是白费力气。”
“我错了。”
凯尔停住,眯眼望向那颗低垂的头颅,有点不确定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很抱歉我设计了你。”
他听见她细弱的声嗓说道,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他只能透过语气揣测这句道歉的真实度。
“我以为这么做,你就会爱上我。”
“事实上,你确实成功了。”他讽刺地附和。
她没抬起头,兀自沉默着,少了声音,他越发无法掌握她的情绪。
“凯尔,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喜欢你。”甜美的声嗓闷闷地倾诉。
“听起来我好像被一个八岁女孩暗恋着。”他暗指她的喜欢很幼稚。
“我知道,我的动机听起来很可笑,但你一定无法想象,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是在哪里知道我的?”他不想随她的道歉起舞,但就是忍不住想弄清楚个中缘由。
那颗深棕色头颅沉默半晌,才说:“你大概不记得了,是在一次你出任务的时候,我在现场,伪装成受害者,没有人发现。”
凯尔一震,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如果我见过你,绝对不可能对你毫无印象。”
小紫缓缓抬起脸,眼中写满挣扎。“那年我十八岁。”
凯尔僵住,下意识想起两人相差五岁,她十八岁,他二十三岁,那年的他刚当上巡警,负责协助那一区的警探出勤办案。
“还记得有一次的孩童贩毒案吗?”小紫继续往下说,“当时很混乱,我也在现场,然后我看见了你。”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凯尔用着难以置信的震愕口气。
“对,但你不晓得你当时的一举一动,改变了我。”
“我没有这么伟大。”他自我解嘲的否定她这番话。
“凯尔,即使我不是你认定的那种人,即使我的过去很肮脏,难道你不能只看见现在的我?我变了,我不再为费雪做事。”
“向法官或神父忏悔吧,我不是。”凯尔冷酷地拒绝。
小紫的面色一瞬间略显苍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抿唇微笑,回应他冷漠的凝视。
“好吧,很显然的,你不打算放弃对我的成见。”
“你是个骗子。”他冷冷强调。
“是啊,我是。”她大方承认。
“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被你耍。”
“我从来没想过要耍你,我只是……只是希望能用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
无意间触见她眼中的悲伤,凯尔胸口蓦然收紧。
该死的!他绝对不会被她的演技动摇!
“别再跟着我。”凯尔僵硬的站起身,握紧牵绳往回走。
舰长却依依不舍地频频回首,那困惑的表情,好似在对凯尔发问,为何不等女主人一起走。
“舰长,你得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主人,她不是。”凯尔冷着脸训诫。
“凹呜。”舰长一脸迷惑。
“我的天……我居然在跟一只狗呕气,我一定是疯了。”凯尔抚额,在心中不停咒骂。
走了一段路之后,凯尔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身往回望。
远处,小紫依然蹲在长凳前,低头沉思,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格外纤细脆弱。
但他很清楚,她一点也不脆弱,相反地,她很强悍,她受过各种武术训练,身手敏捷而且足以致命。
“汪。”舰长朝那头吠了一声,随即发出哀怨的喉音。
“傻瓜,她一点也不需要安慰,她是个骗子。”凯尔对舰长低语。
“汪汪汪!”仿佛在反驳他似的,舰长吠得又凶又急。
“怎么,你想去陪她?”凯尔垂眸睐向回瞪他的舰长。
“汪汪汪!”舰长竖眉。
“叛徒。”嘴上骂着,凯尔插放在口袋里的大手,悄悄松开了牵绳。
一脱离男主人的掌控,舰长如脱缰野马,却又十分有方向性的奔向小紫。
看见小紫惊讶的抱住飞扑而来的舰长,凯尔转开身,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他发誓,是舰长自己挣脱,绝不是他放了手。
舰长是个叛徒,但最起码它很有良心,而且重感情,不论那个女人曾经做错什么,舰长依然爱她。
他不能剥夺舰长的权利,凯尔在心底如是说道,然后他觉得好多了。
凯尔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转播球赛,一边准备享用他的微波大餐。
门铃响起,他放下刚要送进嘴里的三明治,起身前去迎门。
不出所料,门外的是一脸兴奋的舰长,以及他最不愿见到的某人。
“你不会是打算遗弃舰长吧?”小紫试着缓和气氛地笑道。
凯尔单手倚在门框上,不耐烦地垂睨小紫,冷淡地说:“谢谢你帮我把狗送回来,你可以走了。”
“嘿,我忘了告诉你,舰长已经吃过了,然后……我做了一份西班牙海鲜炖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凯尔接过牵绳,避开她捧在另一手的保鲜盒,将狗牵进屋里,然后将门甩上。
砰!厚重的门板只差几厘米的距离,便要撞上鼻尖,若不是小紫反应敏捷,反射性的往后退,恐怕她漂亮的挺鼻,已经不幸遭殃。
可恶,他竟然对她甩门?
小紫不是没有脾气,但她懂得怎么对付男人,而不是一径的发脾气。
她反复深呼吸,然后重新按下门铃。
一分钟后,凯尔俊朗的脸庞重新出现在门后,同样带着不耐烦的神情。
“凯尔。杨先生,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刚才你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小紫朝着门里的男人扬起一抹娇媚的笑。
“我的行为有什么间题?”
“你对我甩门。”
凯尔挑了挑眉,故意睨了一下那扇门,态度近乎恶劣地反问:“然后呢?”
小紫甜笑,然后竖起纤细的食指,往他胸膛一戳。“听说你是一个绅士,听说你向来秉持着礼让女性的好习惯,听说ICPO的大英雄向来是女性受害者心目中的大英雄,一个大英雄却对我做出甩门的行为。”
随着她的指控,戳在胸膛上的食指一下比一下还重,凯尔心中某处的骚动,亦随着这个小动作而被掀动。
他阴着脸,猛然一把攫住她的手,她一怔,本能性地抬起另一只手臂,抵上他的胸膛。
两人此刻靠得好近、好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息,吹拂过脸颊。
“你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他一点也不厌倦地提醒她。
“但这并不会影响我是女性的事实,你不该对我这么坏,那实在有损你的英雄风范。”她扬起刷得浓黑的睫毛,近乎挑衅地望入他眼底。
“这才是真正的你。”他讽刺的嗤笑一声。
“你的表现也令我大开眼界,原来英雄私下也有这么混帐的一面。”她毫不客气地反击。
凯尔气结,呼吸急促地瞪住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挪,扫过她丰盈饱满的唇办。
“我受够你了。”他咬牙对她闷吼,同时在心中对那头不受控制的野兽怒吼。
“很好,因为我也一样!”她使劲推开他,并且将保鲜盒往他胸膛一推。“老实说好了,我受够你老是靠微波食品残害身体,还有,你二十四小时不要命的工作方式,我也受够了!”
凯尔狠很傻住。
“还有,你以为你交往过的女人都很单纯吗?你错了!你只是没发现她们的小心机罢了。我也受够了你老是爽约,明明说好要回家陪我,结果却一延再延,你把老婆当成什么?一个摆设吗?还是每天丢垃圾打扫房子的管家?”
她逮到机会尽情发泄:“每当我试着跟你谈心,你总是在分神想你的工作,你以为有几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婚姻?告诉你,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容忍你!”
望着她双颊因愤怒而染成迷人的玫瑰色,神情张扬而生动,滔滔不绝地高声抱怨,凯尔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
噢,老天,他一定是疯了!
“坦白说,你之所以会喜欢单纯善良的女人,那是因为你很清楚,这样的女人比较好摆布,你知道你掌握不了聪明的女人。”她挑高细眉,十足挑衅地下定论。
“我——什么?!你说我掌握不了聪明的女人?”凯尔被她轻蔑的态度惹毛。
“对,我是这样说的没错。”她故意扬了扬漂亮的眉。
“你根本不了解我,竟敢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你不也一样?”
“你!”
“我受够了你的傲慢,凯尔,现在滚回去你那了不起的公寓,把我当作救济一个悲哀单身汉的炖饭吃完!”
红唇勾起,她笑得像电影中娇艳又刻薄的坏女人,一个用力甩头,柔软的马尾刷过凯尔的俊脸。
凯尔反射性闭起眼,再睁开眼,只来得及捕捉她走进对门公寓的修长背影。
“你去哪里?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恼怒的追上前,却被狠狠甩了一脸的门。
他再一次紧闭双眼,僵立在她的公寓门外。
这个可恶又嚣张的女人!
凯尔怒气冲天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在沙发上重重坐下,瞪着手里那一盒热香四溢的炖饭。
蓦地,他伸手捧额,抿紧的薄唇逸出一声笑。
原来她并非不懂抱怨,而是为了扮演好一个完美娇妻的假象,才会一直隐忍。
从那堆抱怨中听起来,她对这段婚姻的牺牲还真不少,是什么原因令她这样委屈自己?
望着那一盒加了番红花香料,色泽诱人的西班牙海鲜炖饭,他眯起了茶眸,陷入了漫长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