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丽在知道谷明德被朝廷通缉,而人质们也都被兰修的人顺利救出后,心情也很舒畅。
「太好了,谷明德以后再也没办法害人了!」
「不仅如此,我还让那些受害者狠狠发泄了怨气。谷明德肯定打死他都没想过他会有被假的藏宝图骗上山,再被他当成工具的手下毒打一顿的一天。」兰修唇边勾起一抹快意笑容道。这就是他的报复。
救出遭谷明德所囚禁的人质是他的首件要事,之后他才有筹码说服受谷明德胁迫的那些人集体背叛,达成目的。
冰丽不必问,也知道依兰修的坏心眼,谷明德绝对会被教训得很惨。
「但,要是他不亲自去挖宝藏,你不就报复不到他了吗?」她疑问道。
兰修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我其实在赌他的贪婪之心够不够大,他那么爱夺人财物,肯定也怕别人来抢他的,那张藏宝图并没有明确指出宝藏是什么,数量又有多少,无法掌握实际状况的他,真的会放心把挖宝这件事交给手下吗?而我赌赢了。」
至于同样受那张藏宝图蛊惑上当的人,在跟着谷明德一行人入山寻宝时,早被他的人拦截带走了,现在都已安全释放,也给了他们一些银两以作安抚。
「现在就只等谷明德落网。我在他上山前,就秘密把崔尚书的画呈给刑部,由刑部派人协助官府办案,查证画里的每一条指控,只要找到证据证实,谷明德就无法脱罪……」说到一半,兰修霍地自椅上站起,隔着屏风,望向门口方向。
「怎么了?」冰丽朝他的视线望去。是谁来了吗?
他没回答,走出屏风,见到外头站着的人,勾起微笑。
「皓弟,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坐?」
兰皓武功高超,能隐住脚步声和气息,要不是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吃了一惊,也不会形迹泄露。
但他绝不是故恿偷听,只是不小心听到「谷明德」这名字,才不由自主听下去的。
「八哥,我没听错吧,这阵子坊间流传的藏宝图是你、你捏造的……」兰皓说不下去了,一双俊眸意外的望着他。
前丞相谷明德遭通缉后,他才进一步得知冰丽姑娘就是遭谷明德所害,却没想到八哥帮她报仇的方式,竟是用一张假的藏宝图骗谷明德上山寻宝,对谷明德动用私刑,狠狠羞辱了一番,他实在是不愿相信八哥会使出这种手段……
兰修唇角又往上勾起,「皓弟,你都听见了,那么,你想怎么做?」
他想怎么做?兰皓咽了咽口水。怎么八哥的笑容看起来那么令人发毛?
「我只是很讶异八哥竟会……这不像八哥会做的事……」
他笑着反问:「那我会做的事是什么?陪你赏花、品茗、对弈吗?」
兰皓愣住了,思绪乱成一团,无法思考。
兰修再开口,嗓音隐约变沉了,「皓弟,你就当没听到今天的事,当我还是那个温吞又好相处的八哥吧。」
他情绪激动忍不住道:「八哥做了这种事,我怎么有办法当成没听见……」
下一刻,他感到颈上有点冰冷,原来是八哥从袖子里取出匕首抵着他。
「皓弟,你的武功明明比我好,怎么老是这么大意呢?」兰修一声轻笑,而后眼神变得锐利,「听清楚了,我只将崔正棠的画呈给官府办案,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知道了吗?」
兰皓是有余力反击的,但此刻被他最信任的八哥持匕首威胁,他大受打击,目光呆滞,什么都没法做。
见着他这副内心受伤的样子,兰修蓦地收了匕首,语气却冷淡得像完全没有感情。「不想看我虚伪地当你的好哥哥,就别再来找我了。」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有了反应,垂下肩膀,跨出沉重的步伐离开密室。
兰修动也不动,目送兰皓离去的面容毫无表情,让人读不出他的思绪。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浚王爷他很喜欢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一点时间接受你的真面目?」
他背后传来冰丽的责难声。
方才跟在他后头走出屏风,她听见了他和兰皓的对话,却没料到他会拿着匕首抵住兰皓的脖子,她也吓坏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直到兰皓走后才生气的开了口。
兰修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对上冰丽那微怒的黑疃,投以他一贯的微笑,「是他自己选择离开的,我没逼他。」
「你们不是兄弟吗?你怎么能那么的……」冰丽蹙紧秀眉,顿住了话。
「无情吗?」兰修替她接下话,接着他扬起讽笑,眼神没回避的直视她,「有血缘的兄弟又怎样,他们并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即将成为湛王妃的你,冰丽。」
她沉下丽容,并不高兴听他这么说。「我是没有家人,无论我怎么哭喊,他们都不会回来,可是你明明还有活在这世上的亲兄弟,怎么能说这种话?」
被她这么指责,兰修难得板起脸面对她,「冰丽,你不了解,我从小住在皇宫里,看过太多尔虞我诈的事,我无法相信我的兄弟,连皇上都不相信。」
她还是不认同他的想法,「我当然知道皇宫很险恶,可是浚王爷他不一样,他是真心把你当哥哥看的——」
「冰丽,我只要有你就好了!我不需要别人!」俊容更为凛冽,他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
兰修截住她的话,将她搂入怀里,力道之大、感情之重,将她的心狠狠揪住,只能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他真的只要拥有她就满足了吗?冰丽不太确定地想。
她获得他所有的爱,完完全全专属于她的爱,该是欢喜的,此刻却莫名为他感到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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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谷明德在一个破庙里被捉了,官兵发现到他时,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满脸胡碴,经过一番顽强抵抗后,现在已被收押至牢里,等着最后判决。
前丞相贪污杀人又唆使犯罪这等重大的事,怎么也瞒不了天子,而与这案子有关的兰修则被立即召进宫。
「八弟可是立了大功一件,朕要好好赏你!」皇上兰听坐在龙椅上,心情为之振奋。
在他还没即位前,就知道谷明德贪污之事,无奈父皇宠信他,后来他又匆匆告老还乡,这事就不了了之,如今因一幅画的出现揭穿了谷明德的罪证,也使崔正棠被杀之谜出现线索,解了他这天子心里的遗憾。
兰修谦逊道:「不,臣弟只是刚好收购到那幅画,再从臣弟的未婚妻口中得知她受谷明德的卑鄙手段所害,又凑巧发现画里暗藏着玄机而已。」
他其实想让冰丽改名换姓的重生,但她不肯,因为她想亲自出面指证谷阴德,将他这些年来逼迫她做的事,以及他手中的庞大组织是残害多少人幸福才组成的全盘托出,这是她唯一能向谷明德所做的复仇。
兰听听他把功劳推得一干二净,一双睿智的眸闪过精明。
「听说前阵子民间流传着一张藏宝图,谷明德还当真地拿着它去找宝藏,结果弄得一身是伤。八弟,你是怎么看那张藏宝图的?」
听出皇上怀疑他了,兰修沉稳回应,「民间本来就流传着许多谣言,谷明德是个贪财之人,会真的去找宝藏也不奇怪,至于他一身是伤……大概是遇到了野兽或盗贼吧。」
说得还真像一回事!兰听促狭笑道:「那他还真是倒霉,之后又被官兵给逮个正着。」
「是的,只能说他恶有恶报。」兰修应和。
「同时间他的手下全背叛了他,出面指证他不法的行为,被他囚禁的人也都逃了出来,还真是报应得刚刚好啊!」
兰听敛了敛脸上的笑,注视着阶梯下的八弟。
从头到尾,他态度都很温文,毫不强势,柔软但不卑微胆怯,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十分沉稳。
「八弟跟朕想的不一样。」
「恕臣弟不懂。」
这话来得古怪,他心生戒备,装纳闷地回应。
兰听眸里带笑,试探的说:「每年的骑马射箭比赛,你都敬陪末座,是故意的吧?其实你的骑射技术一直都很好。」
十多年前,他曾看过年仅十四岁的八弟一个人在马场练习,骑的是那匹没人能征服的狂妄黑驹,还一边骑马一边射箭,箭箭命中靶心,他印象很深,但正式上场时,八弟却频频失误,甚至不幸落马,被冠上无用之名,也害他以为当初是自己看错了。
而八弟个性随和没脾气,又是第一个退出皇位争夺战的皇子,更给人添上怯懦无能的印象。
但现在经过谷明德事件后,他似乎终于看清楚八弟的真实模样了。
被清楚点明,兰修顿威诧异,可表面上仍冷静应答,「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弟不懂。」
兰听看他装傻到底,笑道:「朕说清楚点好了,让你治理你的领地,似乎是太大材小用了。」
「皇上,臣弟哪有能力——」
他更快截住他的话,「八弟,朕认为如果你有野心,就不会在皇位争夺战时退出了,所以朕不会因为你有能力就想除去你,朕反而想要重用你,希望能听见你对百姓社稷有益的建议。」
闻言,兰修的心似乎重重一震。他确实无意于皇位,但在许久以前,他也曾想跟兄弟较劲,大展才能,但都被母妃制止了,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惋惜过自己只能戴着假面具过日,可现在的他……只要有冰丽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
冰丽在褪去她所有防备,把自己交给他后,想过的只是平平凡凡、没有波涛起伏的日子,他想实现她的愿望,这一生也平平凡凡的过。
「皇上,臣弟并没有能力辅佐皇上,臣弟只想安稳的过日子。」他坚定道,没有一点犹豫。
兰听看他态度坚决,也没强求。「好吧,朕不逼你,可日后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告诉朕。不过,有件事,朕不管不行——」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心又被高高吊起。
缓缓掀唇,续道:「你想娶的那位姑娘,曾为谷明德办过事,不妥。」
兰修微拢了眉,急促的语气泄露了他心中的慌张,「皇上,她是身不由己,她的亲人被谷明德挟持,最终死在谷明德手中,她是个可怜之人,再者,能顺利揭发谷明德的罪行,她功不可没,并没有不妥。」
怎么他才说了句「不妥」,八弟就反驳了一串话?
兰听由此窥见了兰修的深情,却故意又道:「但她的身分低下,配不上你。你喜欢她的话,把她留在身边伺候你就好,不用真的立她为妃……」
「臣弟今生只会娶她一个人,望皇上成全。」兰修虽然跪下请求,神情却不卑不亢,扞卫着他和冰丽的感情。
兰昕忍着笑。瞧,八弟意志那么坚定,哪有一般人说的懦弱了?
算了,他最疼爱的九弟想跟个小县令的千金成亲,他还不是成全了,对八弟可也不能太偏心。
「朕恕,找个官员收养那姑娘当义女,她的身分就配得上你了。」他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闻言,兰修大喜,磕头谢恩,「谢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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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冰丽穿着新裁的粉紫衣裳,乘着马车出了湛王府大门来到市集。
如今官府确定谷明德金库的财宝都是以不当手段抢夺而来的,而在一干遭他所害的舞伎探子、大户人家、官员的指证历历下,他的罪名成立,也一举捉出当年对他行贿、和他同流合污的人。
现下只差崔正棠的死他不认罪,在找不到那些盗匪证人的情况下,判不了他杀人罪,只能将他囚在地牢里。
在谷明德受到应有的惩罚后,冰丽总算感到自己自由了,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过她想过的日子。这是兰修赐给她的新生命,从今以后,她会好好珍惜的活着,连同弟弟的分一起活下去。
兰修一早便进宫面圣,闲来无事的她和丫鬟「又」来逛市集,说到又,是她来了很多遍了,却怎么逛都不腻。
她也努力做了寻常姑娘会做的事,像是学做菜、学女红,到庙里替兰修求平安符,种花浇花,到书铺买小说,悠闲的看一下午,偶尔要珠儿帮她梳京城里最流行的发型。
只是,她有时会想,除了这些她还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