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望了一眼跪在贵妃榻前的四妃,吓得手中的冰镇荔枝滚落在地,抬起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她们道:「这……这这……依云,她们是谁啊?」
「回太后,是四位娘娘。」才多久没见,依云再看到这四妃时也是吓一跳,想当初四妃个个倾城绝色,身段妖娆,最不济的也是个正常的巴掌脸、小蛮腰,可眼下这四个同那李美人一样,粗臂圆臀,虎背熊腰,走起路来颤的不仅仅是发鬓间的玲珑步摇,还有身上一层叠一层的肥肉。
太后吓得不轻,她握着周凌恒的手,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气晕过去,好在周凌恒眼明手快拉住她的手,抬手让四妃赶紧出去。
四妃望着周凌恒也是惊愕,陛下这好不容易召见她们,怎么什么话也不说便让她们离开,难不成……是她们还不够胖?
待四妃走后,周凌恒拍了拍太后的背,给太后顺了顺气,「母后,如今后宫嫔妃是个什么资质您也瞧见了,不是朕不愿意开口吃,但您瞧瞧那些五花肉,儿臣怎么下得了口啊?」
周凌恒望着太后,一脸痛心疾首的神色,就差没捶胸哀嚎了。他给太后剥了一个冰镇荔枝,将冰冰凉凉的果肉递至太后嘴边儿,轻声哄着太后,「母后,儿臣还年轻,临幸谁这事儿不急,等儿臣处理完国事,得空去后宫转转,挑个美貌体匀的姑娘。儿臣若是去临幸那几块五花肉,万一将瘦弱的儿臣压得手残脚残无心国事怎么办?这还算小事,若是那四妃日后给儿臣生个皇子公主,个个长得跟块大肥肉似的,那得多失国体。母后,您说呢?」
太后想像一个个肥头大耳的皇子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揉捏着胀痛的太阳穴低声叹气,「恒儿啊……」
她只想抱个孙子,怎么就如此困难?
周凌恒见太后暂时妥协,唇角轻扬,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不动声色拍了拍太后的背,安慰道:「儿臣还有事情处理,就先告辞了,母后您好生休息。」
太后捏着太阳穴,叹了声气,却是什么话也再难说出了。
周凌恒一跨出慈元宫,在正殿外等候多时的小安子迎了上来。
小安子拿着蒲扇替周凌恒搧风,小声问道:「陛下,奴才方才看见李美人和四妃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是不是……」
周凌恒负手而立,昂首挺胸道:「小安子,事情办得不错。」
小安子得到夸奖,对着周凌恒弯腰道:「奴才应该做的。」
说起来周凌恒后宫有三千佳丽,他一瓢都未饮过。他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他挑女人比挑糖醋排骨还要丧心病狂,他看后宫女人个个不顺眼,一个两个长得都没什么灵气。为了找到藉口不碰那些女人,便想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个月前,他让小安子在后宫私下传了一条消息,谁糖醋排骨吃得多,他便临幸谁。三个月来,御膳房往后宫送去的糖醋排骨也都有记载,后宫佳丽们当真以为是皇帝让人统计她们所吃的排骨数量。
于是后宫内但凡有点权势的妃子美人,糖醋排骨的量每日少说十盘起,如此不过三个月,后宫四妃以及李美人便成了膘肥体壮的大胖子。
小安子笑道:「陛下,那后宫四妃和李美人的体态当真骇人,那般模样太后总不至于让您去临幸她们了吧?」
周凌恒粲然一笑,「太后吓得不轻,不过此招也拖延不了多久。说起来,那些姑娘也是可怜,她们在这宫里消耗青春,于朕于她们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小安子忙点头说是,「历代以来,哪一代的后宫不是表面看似平静,实则腥风血雨、你争我斗的,可不就是为了得陛下恩宠。」
「所以,朕得赶紧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周凌恒拂了拂衣袖,「再找个机会让后宫散了,放那些姑娘出宫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小安子望着皇帝,目光复杂。
周凌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瞧着朕做什么?朕脸上绣了花吗?」
小安子颔首道:「奴才只是觉得陛下处事特别。」
「特别?哪里特别?你是觉得朕特别英俊是吗?」周凌恒摸着自己下巴,粲然笑道:「朕也这般觉得。」
柳九九迫不及待想去京城做生意,同时也急着将九歌馆卖出去。
售卖九歌馆的消息一放出去,柳州城一片欢天喜地,一口气能吹走人的妖孽总算要走了,可问题是,妖孽住过的九歌馆谁敢买啊?
九歌馆的大门日日敞开,除了邓琰再没其他客人来光顾生意,也无人来询问酒楼的价格,土豆闲得打了一万八百遍算盘,糯米闲得用筷子夹死了几十只苍蝇。
柳九九坐在大堂里,望着九歌馆凄凄凉凉的正门,咳声叹气。
老板娘不给做饭吃,邓琰就自个儿跑去厨房扒拉了一堆烤红薯。他咬着烤红薯从厨房走出来,顺口问道:「九九姑娘,你这九歌馆多少钱肯卖啊?」
邓琰这话刚出口,土豆、糯米、柳九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将他围住。
柳九九上下打量邓琰,「少侠,你是京城来的吧?听说京城人房价贵,房子又小又难住,您瞧瞧我们柳州城四季如春,环境清爽宜人,是个安居的好所在,我这九歌馆又靠着柳城河,推开窗就能看见清澈的河水,堪称柳州第一河景房,你若诚心要买,就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指头。
「三千两?」
柳九九正想说三百两,就见邓琰咬了一口红薯道:「九九姑娘,这价格在京城连个茅厕都买不到啊。」
「茅厕……」都买不到……
土豆将手中算盘「哗啦」一摇,正色道:「少侠,我们也是急着搬迁,否则也不会这般低价售卖酒楼。就三千,您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三千两这么大一座酒楼,傻子才不要吧!他想着若在柳州买下这么大一座河景房,年老之后同娘子来这里安居,当真是美事一桩。
将手中漆黑黑一团的烤红薯塞进土豆怀里,道:「这个你帮我拿着。」接着用轻功飘上楼,拿了一叠银票下来塞进柳九九手里,「九九姑娘你数数,看看这些够不够。」
柳九九握着一大把银票,整只手都在颤抖。
她忙让土豆拿了地契房契来,同邓琰去了官府登记报备一声。
回来收拾的时候,柳九九不禁感叹,「京城的人,可真好讹。」
为了防止邓琰反悔,柳九九一行人急忙忙上了路。
等他们的马车牛车出了城,糯米才开口问柳九九,「小姐,我们就这样丢下邓少侠,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
柳九九一巴掌拍在糯米脑袋上,「在商言商,说什么厚道。」
去京城之路很辛苦,连日来的颠簸让柳九九头昏脑胀,就连大黑狗也被牛车颠簸得无精打采,半路上柳九九和大黑狗晕车,一人一狗跳下车,蹲在路边歪着脑袋狂吐不止。
半个月后到达京城,柳九九双下巴没了,尖了不少,马车一进京城,病殃殃的柳九九顿时精神起来,她用纤长的手指挑开车帘,探出脑袋稀奇地打量繁华的京城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的建筑皆是两、三层的阁楼,青砖碧瓦,气派奢华。街道两旁有叫卖的小贩,有扛着冰糖葫芦叫卖的老头,还有挑着草鞋叫卖的年轻壮汉。
马车经过一间布庄,柳九九睁着眼睛巴巴地打量着几名穿戴华丽、发髻上插满金钗、步摇的女子,她樱红的小嘴微张,心里想着京城的女子果然不一样……
土豆倒是对京城熟门熟路的,赶着牛车往京城东街的一家客栈走。
不过这客栈只是暂时的落脚处,在奔波了整整三日后,柳九九被京城的物价房价吓得不轻,在柳州城三千两可以买下一座酒楼、两座大宅,而在京城……三千两只够在人偏少的西大街租一间小商铺一年。
正当柳九九和糯米在房内盘算着要回柳州城时,土豆带着地契房契从外归来。
柳九九不可思议地望着土豆递来的地契房契,竟是东街最繁华地段的铺子,上下两层,后临护城河,前临繁华街市,这个位置开酒楼是最合适不过。
柳九九握着地契房契,皱了皱眉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土豆,说实话,你是偷的还是抢的?」
土豆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小姐,你忘记啦?我是京城人,我爹娘是商人,他们去世后我便跟了老爷做事,家里的产业一直交由管家打理。这次回京城,自然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糯米和柳九九瞠目结舌,土豆这个深藏不露的富豪!
柳九九捏着地契房契望着他,「土豆,你缺丫鬟吗?」
糯米也抿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土豆大哥,你缺媳妇儿吧?」
土豆一口茶水喷在糯米脸上,搁下手中茶杯道:「小姐,我这命是老爷救的,我的就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柳九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小姐就知道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土豆拿来的铺子以前就是开酒楼的,里头桌凳都有,只要稍作打理换了招牌便可重新开张了。
奇怪的是九歌馆开张头一天冷冷清清,没有客人来光顾,柳九九以为问题出在自身,可她带着糯米去京城所有的酒楼逛了一圈儿才知道,不仅仅是她的九歌馆,京城内一些老酒楼都没什么客人。
她们打听了一下,总算知道了其中缘由,京城酒楼的菜是出了名的难吃,但凡手艺好点的厨子皆被召进宫当了御厨。
狗皇帝害得京城美食萧条,柳九九气恨道:「狗皇帝果然是狗皇帝,半点不虚!」
开张第三日,柳九九在九歌馆门口摆了几张桌子,桌面上铺上橙黄桌布,吩咐土豆、糯米摆上十几个空瓷盘。她打算大展厨艺,免费招待京城百姓吃糖醋排骨,让他们感受一下她柳九九的手艺。
白吃谁不吃?
京城百姓一听有白吃白喝的好事,连忙赶来九歌馆围观。
晌午时分,九歌馆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就在大家饥肠辘辘之时,柳九九端着一大锅糖醋排骨从九歌馆内走了出来,铁锅木盖一掀,糖醋排骨的甜香便随着氤氲的热气溢了出来,香味儿勾得人垂涎欲滴。
柳九九一手端着锅,一手拿着锅铲,每一个盘中只放入一块排骨,再配以半勺酱汁。
糖醋排骨的香味已让一干百姓为之癫狂,柳九九举着锅铲才开口说:「请……」「用」字都还没说出口,百姓们便如饿狼一般一拥而上,将排骨一抢而空。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刚舔了口酱汁儿,手中排骨便被人给抢去,啃完肉有人连骨头都不放过,抢了过来轮番舔味儿。
有人舔完盘子,大大方方扯下钱袋扔进柳九九端着的空铁锅里,大摇大摆走进九歌馆,「老板娘,给我来五盘排骨!」
柳九九拿起钱袋掂了掂,哟,还不少!遂端着铁锅跨进九歌馆,「客官稍等片刻,排骨马上就来!」
起了这个头,门外的百姓蜂拥而至,将楼上楼下的座位占了个满,一点菜,柳九九得做一百来盘糖醋排骨。
糯米帮衬着柳九九搭了四口锅,在四个灶台内来回添柴烧火。柳九九也半点不闲着,她一个人兼顾着四口锅,忙得不可开交。
碰巧周凌恒这个时候也在吃排骨,两人联系上了。
时隔半个月,周凌恒再次听见柳九九的声音,兴奋完全将他上一次对柳九九的愤怒和怨念冲刷得一干二净,他道:「铲铲姑娘,近来可好?生意可有起色?」
柳九九两手拿着锅铲,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排骨大哥,咱们等会儿再聊啊!」
糯米正好到一旁拿柴来添,没听见主子的自言自语。
周凌恒被国事折腾了大半个月,可不想放过这个消遣的机会,他语气霸道地说:「不成,陪我聊天。」
柳九九擦了一把汗,举着锅铲指挥糯米,「可以慢慢灭火了,排骨可以出锅了。」说着,她抿着嘴抓了两大把芝麻,分别撒入四口锅里,藉着灶内的余火将芝麻爆熟爆香。
接下来她开始将排骨装盘,每一个空盘里都只放一铲子排骨,经过她精巧摆盘,普通的糖醋排骨顿时增添了高贵气质。
「呼……」摆完盘,柳九九大汗淋漓,吩咐糯米将这些排骨都给客人送去。
等糯米端着五盘糖醋排骨走到厨房门口,忽听背后传来柳九九低低的声音——
「排骨大哥,我在京城开了家九歌馆,你什么时候来光顾我的生意?」
糯米背脊一颤,小姐……又犯病了。
一听这话,周凌恒激动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一旁伺候他用膳的小安子忙搭手去扶他,小安子刚将他扶起来,便见陛下盯着碗道——
「铲铲姑娘,你年龄几何?相貌如何?」
啊?柳九九愣住,难道排骨大哥吃排骨还看做排骨的人?
周凌恒坐起来,等待柳九九答覆。
万一这位铲铲姑娘是个声音少女、年逾四十的大婶……那他还是别去九歌馆了。他转念又想,若铲铲姑娘是个温柔的小姑娘,他这副容貌将人家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可怎么办啊?
哎哟喂,见个姑娘而已,他怎么就这么头疼?
听见周凌恒「哎哟」一声,柳九九关切问他,「排骨大哥,你没事儿吧?」
周凌恒冲着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意会,颔首退出了乾极殿。周凌恒揉了揉自己金尊玉贵的臀,「嘶」
了一声,「没事儿,方才不小心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铲铲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年龄几何?相貌如何?」
问年龄柳九九尚能理解,可问相貌……她总觉得有些怪异,踌躇片刻才说道:「我今年一十七岁,街坊邻居常说我长得像刚出蒸笼的馒头。」
「刚出蒸笼的馒头……」周凌恒捏着下巴思量片刻,「欸,朕……我讨厌吃馒头。」
「排骨大哥你挑食啊?馒头可好吃了,馒头可以做成金酥香脆馒头片、茄夹馒头片,还有……胡萝卜炒馒头粒!」柳九九掰了掰手指,馒头能做的美食太多,她十根指头也掰不过来。她拿着锅铲在灶台前踱来踱去,又道:「排骨大哥,你在京城什么地儿啊?不如……你来我九歌馆,我亲自为你做一桌美食?」
周凌恒握起手干咳一声,他倒是头一次听说馒头还能炒。「铲铲姑娘,你挺年轻的啊。」他感叹道,他比柳九九大四岁。
「排骨大哥你很老吗?」柳九九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她从未见过排骨大哥的样貌,只听过他的声音,而从声音听来,排骨大哥应该很年轻才对。
「我可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周凌恒捋了捋自己额前垂发,盯着正前方的柱子隔空对柳九九抛了个媚眼,彷佛铲铲姑娘就在他面前似的。
他在皇宫平日看见女人是绕着走,可对柳九九……他不知怎么了,总想在她面前表现表现,甚至想对他展示自己英伟的身姿,俊秀的容颜……
咳……大抵是头一次要见熟悉的陌生姑娘了,有些紧张。
柳九九还得忙着再做排骨,她跟周凌恒约在五日后晌午时分九歌馆见面。
糯米往返几趟,总算将所有糖醋排骨给客人端了出去,每次过来都瞧见小姐对着灶台说话,不禁咳声叹气的,小姐又犯病了……
排骨快凉了。
周凌恒同柳九九告别,颇有几分恋恋不舍,柳九九也有些不舍,她想,难得她跟排骨大哥这般有缘分,她一定得让排骨大哥好好嚐嚐她的手艺。
柳九九双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杵在灶台上,开始幻想排骨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先后几次的沟通,柳九九大概知道排骨大哥很爱吃排骨,而且很挑食,很浪费……
她开始担心,万一排骨大哥不爱吃她做的菜,失望了怎么办?
她这边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合排骨大哥的口味,而周凌恒担心的却是自己俊秀的模样会将铲铲姑娘吸引得无法自拔,不是他自恋,可自己若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然那些后宫佳丽们看见他,怎么就跟一匹匹饿狼似的,那些个女人看见他时的那眼神,啧啧,泛着绿光,森森可怖。
忙活了一天,柳九九腰酸腿痛,她一只腿踩在凳子上,坐姿一整个大粗老爷们。
糯米给她捶着腰背,土豆则坐在一旁算帐。
这帐一算下来,让土豆大为惊喜,他将帐本推给柳九九看,「小姐,今儿个一天的收入抵得上柳州城一个月的收入了!」
原本还无精打采嘟囔着「腰酸腿酸,累死老娘了」的柳九九登时精神焕发,她夺过帐本扫了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字,顿觉头疼眼睛疼,略过繁杂的一笔笔帐目,目光直接落在末尾的数字上。
这一天下来,他们净赚五百两啊……
按着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她很快就能在京城开分号,置大宅,迎娶英俊美少年。她捧着一张圆脸开始憧憬,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富可敌国、站在京城最高端俯瞰众生的霸气模样。
单单只这么一想,柳九九心里便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