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落在一身戎装的男人身上,换下儒服,殷武杰整个人少了柔软而多了冷硬肃杀之气,此际散发一种傲然与睥睨的气势。
眺望远处的双眸中闪过担忧与日夜悬挂的思念。
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线索。
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他没忘她病体未愈,会水土不服?饮食不惯吗……他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将军,夫人有消息了!」
本如雕像一般站立在城头的他霍然转身,「人在哪里?」
「将军请看。」
接过手下递来的纸条,上头的字迹立即印入眼帘——
人平安,勿念。
简简单单的五字,却平复了他悬宕半月之久的心。他相信齐伯。
「将军,既然夫人平安,我们便安心等对方开出条件。」
他轻轻点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肃杀之色。在战场上虽然不择手段,但这般小人行径他仍是十分不齿。
*
绿树掩映之间,有一大片平坦的草地。
一名身着美丽彩服的少女婆娑而舞,像灵动的彩蝶飞旋在绿地之上。
阳光,美人,静谧的湖水,如此一幅唯美的画面,看得人心旷神恰。
在距离起舞少女不远处一张精美毡毯上,一位紫衣女子慵懒地托腮趴在摆满水果茶点的矮几上。
若说舞动的少女是跳动的精灵,她便是林中的仙女,娇美艳丽、脱俗出尘。
「你觉得她像一个人质吗?」暗处监视的兵士甲困惑的问身边的同僚。
「不像。」兵士乙毫不犹豫的回答。
做为一个人质,明阳柳明显不称职。
她不像人质,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一丁点人质的自觉,颐指气使的,把自己当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专司享乐的千金女。
而他们的王爷兼将军,也令人傻眼的任她予取予求,从不说个「不」字。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美丽动人的佳人,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心软,舍得伤害她?当然是尽力满足她了。
明阳柳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双秋波尽掩,她似乎有些困盹,随意的向后靠在铺着厚厚皮毛的座椅中。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就看谁先沉得住气,而她已经有些心浮气躁,力不从心。
孤身沦落异乡,纵使挟持她来的人待她如上宾,极力取悦她,但终也是形单影只,心中孤寂。
这些日子,她思绪纷乱,想的最多的竟是——殷武杰。
敌方不主动提他,她自然更不能提,只是心中难免渐生怨念,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他这边关守将是在干什么?就算被掳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也不该毫无动静才是。
当然,她也不敢奢望他会怒发冲冠为红颜,如果真是那样,她头一个看不起他,一个莽撞的统帅也不怎么可靠。
思绪转动之间,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感,她暗自戒备,面上却不动声色。
「气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是不是又该换个大夫了呢?」
是抓她来的庆国平源王丘凤诚。她没有睁眼,因为她感觉到他正俯身看自己,距离越来越近……
「本王相信你没睡着,为什么不睁眼?」声音带了笑意。
她仍是闭着眼道:「满足王爷的变态虚荣心吗?」
「变态虚荣心?」音调微扬。
「王爷喜欢事事掌握。」她发出一声微叹,「而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顺着别的人意愿走。」
「但我听说你是奉旨抛绣球,你也没反抗啊。」
「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的当一个人质?」
「难道这便是你的反抗?」
「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丘凤诚沉默了一下,而后大笑,「好个顺势而为。」这样聪慧自信的女子却被人捷足先登,而那个人偏偏是他年少时便成为宿敌的人。
「王爷这么弯腰讲话不累吗?」距离近到他说话时的呼息都喷到她的脸上,真是让人心恼不悦。
「甘之如饴。」 「哦,我本以为战争可以不择手段,但三军统帅不能失格,没想到原来……」叹息加重,「王爷您的人品失格至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纵是有心反抗,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因她的话而眉峰攒起,面色不佳的直起身子。
明阳柳在他站直的瞬间睁开了眼。
眼前男子的相貌少了殷武杰的秀美,却多了几分边塞民族的英武粗犷之气,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而她似乎更爱「美」一些,还是殷武杰的模样让她满意得多。
躺在椅中与人对话,气势便矮了一大截,于是她站了起来,但在起身的刹身子摇晃了一下。
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
「怪了,你的病为何起色缓慢?」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她虚弱的身体似乎距康复遥遥无期,即使病容可以用困脂水粉掩饰,她眉宇间隐约的困盹疲累却让人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也知道她自来到此地便一直在强撑,即使身体再怎么不适仍是强打起精神与他对峙周旋,更加消耗她的元气。
她确实不喜欢被动的接受别人安排,她怕一旦自己倒下便只能任人摆布,所以尽管吃力,她却绝不轻言放弃。
与人斗,失败,虽败无怨。
因病无力与人争,由人摆布,绝不甘愿。
「山高永远,离乡背井,孤身流落异国的人,思乡情切,自然郁结于心。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难道王爷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明阳柳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在说旁人的事。
丘凤诚脸色微变,他见到她脸上浮出薄汗,他伸手去摸她的额,触手的细粉感令他表情更难看了,「你究竟擦了多少水粉?」
「哦,王爷竟然对女人家的玩意有兴……」一句话还未说完,她感到一阵晕眩,人便软倒下去。
「明阳柳——」他惊惧急呼,因手下过烫的温度而吃惊,她都烧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这样的逞强?
*
苍白如纸的面色,失去血色的双唇,没有呓语,没有痛苦的呻吟,明阳柳只是紧蹙着眉峰,即使在昏迷之中,她依旧如此倔强。
「柳儿——」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窒让殷武杰自梦中惊醒,右手揪着胸口衣襟,一头冷汗,仿佛身临其境,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怎么会梦到她病重至此,不是说人安全吗?
起身来到窗边,窗外银月高悬,月光落到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寒意,他的心思仍旧沉浸在刚刚那个梦境中。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心灵感应,她此时真身处垂危之际?
心不定,神难安。
「来人呐。」
「将军有什么事吩咐?」马上有值勤的手下推门而入。
「替我约见庆国平源王。」
「是。」领命后退出房间。
「柳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对月喃语,殷武杰悄然握紧了拳头,承认她的重要性无疑会让对方更加看重这个筹码,可是担忧她的情形,让他已经不能再犹豫,哪怕……哪怕只是虚惊一场,他也要先确定她的安全。
月光透过纱帷透入床内,落在明阳柳苍白的娇颜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床畔的侍女用布巾频频帮她拭去额际鬓角沁出的虚汗。
看到她的脸色,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但总比因发高烧的异样红艳好,侍女心中大石这才放下,还好小姐烧退了,真是万幸,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被王爷迁怒。
这位美丽的人质小姐,对王爷的影响力真不是普通的大,任谁看到王爷抱着她惊惶失措地去找大夫的模样,都看得出来主子一定很喜欢这位小姐。
侍女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到外头换水。
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黑影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家小姐,真让人无语,桃花不开则已,一开便是两朵,还都是让人不敢小觎的角色,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难道上天让小姐生得这般冰雪聪明便是为了应付这两朵大桃花?想到这里,齐伯有些想笑了。
伸手帮她把脉,指下的脉象平和,让他大为安心,「小姐,好好养病,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的。」
不晓得昏睡中的人是不是听到了齐伯这轻声的安抚,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乎很是欢喜。
「好好睡吧。」再望小姐一眼,齐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