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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有财路(上) 第二章 烫手的财路(2)

  很快,两人的小厮就把酒菜端了上来。

  春日的阳光正是明媚的时候,即便在城里,也不缺鸟雀歌唱助兴。两人也不进屋,索性直接坐在树下,喝酒品菜,诉些别后之事,偶尔说起年少轻狂在书院的糗事,都是大笑不止。

  酒色染红了隋风舟的脸颊,倒是让他难得见了三分好气色,看得赵博雅心头更是连连叹气。

  大好的男儿,战功彪炳的侯府大公子,自小在娘胎就落了弱症,气力不济,别说拿了刀剑拼杀,就是行路艰辛或者暑热寒凉,都会卧病几日,实在让人扼腕。若是家里有父母疼爱庇护,自然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是富贵将养,偏偏亲娘又在他出生之时就过世,亲爹想护着又碍于后进门的娇妻歪缠哭闹,渐渐为了家宅安宁就只能淡了去。

  如今虽然侯府里并没有立了后母所出的次子做世子,但爵位也没落到他这个长子头上,倒是让继母更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以至于长年在外游走,塞安这处亲娘的故乡老宅就成了他安养之地……

  「风舟,若说我除了家里和生平抱负,只有一愿,那就是愿你安康一世,喜乐无忧。」

  隋风舟难得有这样肆意喝酒、观景闲说的时候,突然听到好友这话,神色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但转而就掩盖了过去,抬手倒了两杯酒,笑得清风朗月。

  「好,借你吉言。」

  两人手里的酒杯碰在一处,水酒涟漪轻轻荡漾出去,一圈一圈儿,好似年轮一样,悄无声息又坚定无比的一点点向前行进……

  城外任家村里,刘氏是扛着两只布袋刚刚到家。

  说是家,不过是村头的一间破草屋,秋日里为了看护庄稼不被城外棚户区那些匠人流民偷去,村里总有人轮班在此值夜。如今任大山一家几乎是净身被撵出去,谁见了也是心里多少有些同情,于是村里人看到老七一人在往棚顶上草,都过来搭把手。

  任瑶瑶带着弟妹往回走的时候,眼见这般,上前行礼谢过了各位族人。

  众人原本对于这个丫头只记得瘦小模样,整日被陈氏喝骂做活计,倒是不知道她如此礼数周全,开口说话也是伶俐,于是更觉得他们一家离开老宅也不是全无坏处,起码孩子比先前活泼多了。

  待得刘氏回来,任瑶瑶已经拖着软绵绵的双腿把二奶奶家猪圈里的破被褥还有早晨七嫂子送来的空陶盆挪了过来。

  草棚也算不得大,不过有一盘窄巴巴的小炕,将将能睡下一家五口,炕头儿一口小灶台,七嫂子拿了只小铁锅来,灶下塞了一把破烂枯树枝,锅里的水也就冒了热气,终于让这个废弃了半年的草棚里有了些暖意。

  刘氏也来不及去谢老七两口子,直接洗了一捧花生就扔锅里煮了。

  任瑶瑶本来就大病未癒,想要帮娘亲的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冒着虚汗在一旁干看着,这会儿见满布袋红皮小花生,前世倒是常见,于是就问道:「娘,哪里来的花生啊?」

  天下所有当娘的,都恨不能把最好的吃食用物寻来给儿女,只盼着他们平安康泰,长得肥胖喜人,可是,有时候为生活所迫,到底不能如愿。

  刘氏心里发苦,但脸上还是笑道:「方才你走后,那算帐的先生说你算得好帐,赏了一袋花生一袋黄豆。这东西虽然吃多胀肚,但一两顿还不怕,今晚,娘先煮了给你们垫垫肚子,明日就去借些粮食和菜籽油,到时候娘再给你熬粥炒菜。」

  辉哥儿和任月月先前吃了点心,这会儿还在回味那甜美的味道,哪里有心思吃花生,跑去村里寻伙伴们炫耀了,倒是让任瑶瑶多了功夫琢磨这花生和大豆。

  前世任家就有个榨油的小作坊,因为绿色食品越来越盛行,土法榨油也跟着火了一把,任家的生意虽然不能让家里暴富,但供给她这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到处治病没问题,甚至最后换心脏都不用借外债,也算是「劳苦功高」。

  任瑶瑶因为不能跑跳,日常在家倒是把自家生意看了个全套。

  这会儿突然听说娘亲要借菜籽油,立时就想到了花生油和黄豆榨油岂不是更便宜,更美味?

  但重活一世,她到底也谨慎许多,特别是在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

  于是,她把话头儿在嘴里琢磨了半晌才问道:「娘,这花生和黄豆就没别的吃法了吗?」

  「别的吃法?」刘氏忙着往灶台下添柴,听到这话,还以为闺女不想吃煮花生,于是道:「家里没有盐巴了,否则拿盐水煮花生和黄豆更好吃,城里饭馆还有人拿这个下酒呢。」

  任瑶瑶听得心急,但还是耐着性子换了种说法,「娘,菜籽油是不是用菜籽榨的?」

  「当然了。」刘氏惊疑的看向问了一个傻问题的闺女,把湿手在衣襟上擦抹了一下,接着贴上闺女的额头,发觉并不烫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菜籽油不是菜籽榨的,难道还是树皮榨的不成?」

  任瑶瑶咧嘴,坚持的又问道:「那菜籽油贵吗?」

  「贵,一斤要一百多文呢,你爹要做工七八日才能买一斤。你忘了,去年你炖菜时多舀了那么一勺,心疼的你奶奶抬手打得你额头磕灶台上了。」

  刘氏说罢,赶紧吐了两口口水,如今一家人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很是不愿意再想起先前当牛做马的日子。

  「你病还没好呢,赶紧先歇着。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闭眼睛睡会儿,醒了就能吃饭了。」

  任瑶瑶还想再问,却是见老娘又出去捡柴火了。

  她无奈,到底还是挪过去看了看布袋里那些红皮花生和黄橙橙的大豆,虽然不如前世见到的那般颗粒饱满,但确实是两样榨油的绝好原料没错。

  她依靠在微微有些温热的炕头,脑子里控制不住的疯狂运转起来。

  都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重活一世,留下了前世记忆,又没有了千疮百孔的心脏拖累,能同常人一般跑跳笑闹,她已经很是感激了,不想老天爷对她如此疼爱,居然又送了这样一条金光闪闪的财路。

  无论是花生还是黄豆都比菜籽要榨油来得多、味道好,相信一经推出,即便不用卖百文一斤,半价售卖也足以让家里一夜暴富,而且是富得流油,但是……

  「哎呀,孩子他爹,你这是怎么了?」

  刘氏在林子边上寻了些枯树枝回来,刚到草棚门前,就见任大山脸色煞白,衣衫沾了血色,慢慢从土路上蹒跚走回来。

  她虽然常埋怨自家男人愚孝,不肯反抗老娘半点儿,以至于全家都被折磨得差点没了性命,但到底是自家男人,顶梁柱一样的存在,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吃惊,不心疼?

  她扔了手里的柴火就奔了过去,刚一扶了丈夫的胳膊就惹得他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

  「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抡镐头慢了,赶上差官恼着,挨了几鞭子。」

  任瑶瑶正好从门里迎出来,听到这话,心里的大石就更重了。

  她方才担心的就是这个,即便她有通天财路,但家里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若是传出榨新油之法,无异于一个孩童手托黄金行走在闹市,恐怕全家人还等不来暴富,反倒要先丢了小命。

  「爹,快进屋。」

  「闺女,你怎么出来?爹没事,你快进去。」

  任大山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于差点病死的大闺女可是相当愧疚,若不然也不会不等家里安顿好就跑去做工,只为了赶紧赚些工钱买粮食,早早养好闺女的病。

  刘氏没有空闲听父女俩说话,扯了丈夫的胳膊塞到闺女手里,扔了一句就匆匆奔往村里去了。

  「闺女,扶你爹进去,我去你七嫂子那里借些粮食,再要点伤药。你七哥常上山打猎,家里肯定备了伤药。」

  果然被刘氏说对了,不过片刻,她就真的端了半盆包谷外加一小瓶药粉回来。

  任大山背上的鞭伤看起来吓人,其实不过是皮肉伤,不曾伤到骨头,抹了药就好受许多。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家人也没有灯油可烧,借着灶台的火光吃了一顿掺了花生粒的包谷粥。

  任大山和刘氏眼看着三个孩子,大闺女大病未癒,二闺女、小儿子瘦得跟小鸡崽没什么分别,眼圈儿都有些红,但好在一家人已经分家出来,先前在老宅,还不是同这会儿一样吃不饱?以后他们夫妻多卖些力气,就算吃野菜也总是挖回来进自家孩儿嘴里,总比在老宅时候,就是野菜也要先紧着家里两头肥猪要好得多了。

  窗外月色明亮,一家五口吃过了饭挤在炕上,说起来当真是穷得头顶没有片瓦,但却分外安心。

  辉哥儿和任月月睡得早,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刘氏和任大山听着大闺女好像也睡了,于是就起身把衣衫给闺女又盖了盖,转而一起出门去拔房前屋后的杂草。

  即便是临时落脚,但家总要有个样子,不能添置什么东西,也要干干净净的啊。

  「孩子他爹,明日请半日假,先去县里买些粮食和包谷种子,可以先用卖地的银钱,等咱们俩的工钱发下来再存着,过几日把两亩沙地种上,若是老天爷开眼,咱们秋时收几担子包谷,总能让三个孩子熬过这个冬日。实在不成,我就去绣庄接些大件活计,晚上多熬一会儿也能攒下几个钱。」

  刘氏先前在祠堂里当真是如同死过一次了,如今豁出去反倒泼辣很多,而且又离了婆婆眼皮底下,对今后的日子简直有太多期盼。

  任大山背上还有些疼,但听着媳妇儿这般说个不停,也忍不住憨笑起来,「好,都听你的。」

  刘氏想起先前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想刺他几句,到底又咽了回去。一个「孝」字,压弯了多少人的腰,这天底下可不只有他们一家人……

  任瑶瑶坐了起来,望了望月色下只穿了单薄破旧的中衣忙碌的身影,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两件外衣,心里暖了起来,先前那些存在脑子里的记忆,也如同春日冰雪般融化了。

  前世种种,随着死亡已经过去了,如今她是任瑶瑶,任家长女,她这一世必将以窗外这对夫妻的闺女、旁边这对弟妹的姊姊、可能还有某个男子的妻子这些身分活下去。

  那么,为什么不活得精彩一些?上天厚待,她必将带着感恩之心把未来好好走下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心安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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