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力拍着她的脸。
她迷迷糊糊地张眼,看见李容治坐在床边。“容治……”
他目光落在她面上,怜声道:“喝药了。”
她应了一声,在宫女的扶持下坐了起来,任着李容治一口口的喂药。她注意到这寝房有点眼生……她低头一看,心里微讶。“陛下,这是龙床啊!”
“是啊。”他笑,擦擦她的嘴角,手指滑过她的劲间,忽地停住,头也不回道:“都出去吧,朕顾着皇后就好。”
一等宫女太监出去,他直接拉开她的衣襟,露出肩骨跟肚兜来。
她傻眼。“陛下……”大白天的,何时他这么开放?
“真瘦。”他手指一路滑,停在她胸前半天,再落在她的腰间。“没有多少肉了。”
她脸红了红。“瘦了许多是真的。陛下姑且当我是无味的竹子吧,等到养肥了徐达,那抱起来的滋味可是销魂得很。”
李容治轻笑:“这话真像是你说的。”语毕,他替她拉拢衣衫,又坐得靠近她些,一口口的喂她。等到喂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药碗,道:“太医说你身子虚,还得多补补。”
“东归说我阳气还是过少,阴气散不去,若能回来请陛下渡些气,想是会快许多。”
李容治闻言一怔。“东归?”
“是徐回身边的人,这次全仗他施法救了我……”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他脱靴上龙床,从她身后将她抱入温暖的怀里。
“如何渡气?这样么?还是要用其他方法?”
徐达有些吃惊他的主动,但她一向不会把好处往外推,遂笑:“这阵子盼陛下能在国事之外的空间,多抱抱徐达就够了。”
那有力的臂膀微地缩紧,将她整个背都纳扩他怀里,不让彼此有半点空隙,他道:“这样行么?有没有哪儿还不足?”
即使徐达没有闭眼,也能听出他语气下的焦虑,甚至还有些迷乱,似是尚搞不清自身在梦境还是现实中,徐达心里微酸,硬是转过身,环住他的腰身。
“怎么这么晚才归来?差个人来报信也好啊。”他轻声问,不住抚着她的长发。这发有些干,却是徐达所有,在他眼里,这发已经比千金还重要了。
她合上眼,听着他的心跳,满足地笑道:
“我睡了快半年,直到前阵子东归认为这样下去不行,帝王气强悍,不如让你助我康复。”她避而不谈为何不找人来报信。在那半年里她醒了几次,是有请北瑭王爷报信,但显然北瑭王爷只对看戏有兴趣,完全不愿帮她这个小忙。
琼玉毕竟是孩子,成天陪着她睡早就受不住了,输阳刚之气绝比不过大魏帝王,东归百般思索下,终于决定冒险施法让她再清醒一阵,拚着回京找这个天子当救星。
“徐达!”
她又用力被摇晃一下,她含糊道:“你放心,我只是睡觉,不是死,别再摇我了。陛下,下朝时你把我扛错地方了,这里不是皇后寝宫,是天子寝宫,不能睡女人的,劳你晚点再扛我回去吧。”
“无妨,今天起,你就睡这吧。”
是她耳背了吧?
“徐达,等以后咱们都老了,成了太上皇跟太后,一块去看大魏冰泉吧。”
“咦,好啊。”她笑着。光想像一对白发老夫妻在冰泉前抖得相拥,她就感到无比幸福。他是怎么了?以往这些话都不太说的。
“徐达,等你再好些,咱们就生个小皇子吧。”他柔声道。再将她搂得紧些,又怕她被搂得不舒服,小心地让她躺回床上,跟着她钻进被窝,再小心翼翼地让她吸取自己温暖。
再怎么才能让她多吸取阳气呢?阴气散不去?是指她曾生死垂危,如今还有危险吗?他虽是天子之身,但也只懂为她寻来上等珍药,鬼神之事他完全不甚解。
他寻思片刻,在被窝轻轻将她衣裳撩了半开,让她的肌肤贴触到自己。
她张开睡眼,迷迷糊糊地朝他展出笑容来。
他心弦递颤,哑声道:
“徐达,你不怨我么?我让你去得庆县遭此大劫……”
她困极,但也下意识地答了他的话:
“不怨你,你是我此生心爱的男人,我若不去,受苦的就是你,我宁愿苦的是我,也不要是你。容治,要是时辰到你要离去,尽管离去,不要叫醒我……”
“……嗯。”他应了一声,见她真睡着了,也不愿随意再动来惊醒她。
他只是微地将清俊的脸庞移近她的鼻旁,让她在呼吸间能得他的生气,只盼他这种法子能多帮她些。
他从未在白日与她欢爱过,夜里也是昼小心地离开她的寝宫,是以不曾见过她那困极下毫无防备,只会展露给他看的笑颜。
若再早些看到就好了,若能多看些就好了。明明过去几年他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笑容,但他从不仔细去看。
如果她此去永不归,他如何能知道她曾对他这样笑过?
如果她此去永不归,除了一个同心结,只有两人共处的回忆竟只剩下那些固定欢爱的夜晚!
只有这些夜晚!而这些夜晚,是他给她的!
是他给他自己的!
思及此,他心跳略略加快。定睛再看,眼前的还是活生生的徐达,他目光不舍离开,直痴痴望着她的睡容。
瘦了,白了些,憔悴了些,病态了些,甚至,因为身子调养不佳而有些老了。可是,她是徐达,徐达回来了。
这只小老鹰展翅回来了。
他轻轻感受着她的呼吸,任着她的鼻息温暖他的脸。
她嘴角叶哝了什么,嘴角甜蜜掀起。
他看着,在自身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嘴角也跟着甜蜜扬起。
他轻轻地说:“容治。”
“……容治。”她在睡梦里下意识地跟着念,唇畔荡着掩不住的甜意。
他见状,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即使,得到这个位子,即使,拔了他的眼中钉,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满足。
他动了动嘴,多年的防备令他无法坦率说出真心话,但此刻,他多想说,多想狠狠抱住她,狠狠得到她的身心。
他试了几次,那藏在心里一直想对她说的真心话终于冲破喉口,自他嘴里轻轻说出:
“徐达,我心爱的女人。”
他眼眉嘴角尽是含着笑,俊眸直直瞧着她,半刻也不离。
这一年有点儿怪。
徐达裸着身泡在温泉池里。她不会游水,所以每来温泉里一定是靠着边边才安心。她双臂横在石砌的地砖,下巴微微抵着,想着自回来的这一年里,所有古怪的事。
大魏人有句叫什么女人三十如狼似虎,意指女子在三十左右后情欲勃发,但她想,李容治挺贴切这句话的。
他三十多,正值壮年,以前是个苛刻自己的君王,但她回来不到一个月,在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脱尽她的衣衫,她以为他要帮她换衣,正道谢着呢,哪知这位英明陛下失笑地说了句:
“徐达,这种事也要道谢么?那我是不是也该说一句有劳你呢?”
他微热掌心一跳抚过她的裸胸,滑至她还没养出肉的腰臀上,心怜道:
“徐达,你身子撑得了吗?”
他继续摸进她暖被里的细腿,小心地调了调她长腿位置,笑道:
“徐达,你的胸部委实过小了,快补回来吧,这腿也细了许多,使力起来定会吃力不少吧。”
她目瞪口呆,他说完这些话时,身子竟已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她只能瞪着黑夜里那双黑得发亮到令人心动的俊目。
“……陛下,这是龙床呢……”
“眼下你确实是在龙床上。”
“陛下今日是受了谁的气以致……一时失控了呢?”
“我左思右想,用此等方法渡你阳气最好,既快又无隔阂,你若中途捱不住也可直说。”
“……”陛下您当我是大魏神鬼画里那些采男人精气的女鬼么?明知他只是随意找理由,但她当下还是言不由衷道:“陛下英明,说得有理。”
那一夜她就迷失在他那充满璀璨星星的弯眸里,任着他趁黑宰牛切羊。半夜她口渴清醒,见到抱着自己的李容治睡得极熟,嘴角勾着,似是得意的老虎又像吃饱喝足以致睡到不省人事的老猫儿,唔……她心里极为高兴,因为向来浅眠的李容治居然难得熟睡了。
她不经意地瞟到床幔外的角落,本来屏风不知被收哪去了,这两天又出现在他的寝宫,上头是她写的谏言,甚至屏风旁都备妥笔墨任她随时挥笔。不知她可不可以在谏言上再补一句:陛下该英明度气时,就别客气吧!
之后,她偷偷招来敬事房太监,确认那一夜并非固定欢爱的日子。
再之后,敬事房那本记录本开始密密麻麻起来……她的疑惑日益加深。
行房的固定日子真的乱了大套,她时时被迫强采他的阳气。这个……也不是被迫,有乐享,她怎会不享呢?明明她体内早就没阴气了,但她还是很愉快地去采阳。她不得不承认,比起以往固定日行房的感觉,这一年自由随意的男欢女爱反而令她更为痴迷。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打算补回她失踪那半年没做到的固定行房次数,哪知,这一年细数下来出乎她意料之外。
如今,她照睡在他的龙床上,早朝时间一到,他先下了床,走到另一间小房更衣,再回来喊她,没有早朝时,他就会多睡些,直到天光漏进,他才叫醒她,一块起床。至今她不曾回过她的寝宫过夜。
要是平常她自动睡成虾子状,他还会把她四肢打开逼她改抱着他,害得她这恶习硬生生被修正成——睡觉时下意识四肢会缠着他。
甚至,上回她故意调戏他,笑道:“陛下必是心爱极了徐达。”
“嗯,我从未如此心爱过一个人。”他头也不抬批着奏折道,又补了一句:“有时难受了些,你莫让我担心,这难受也就可以少些了。”
当下她傻眼,跟着低头继续心神不专地看着奏折,顺道挪了挪位,红着脸坐得离他近些。这次,她很容易听出这话是真心……这在以前是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他防心根深地固,万不得已时他是不会说真心话,甚至,有时他的真心话是用来交换利益的,哪像这次……
如果一年前有人跟她说,李容治会如此放松自己,她是打死不信的——在他眼里该叫怠惰,步上昏庸之路的前兆啊。
他是多苛求自己的君王啊,苛来苛去,就怕行差踏错,如今他允许自身某种程度的放纵,实在令她啧啧称奇。
前阵子她还挑战他的底限,拿了块布蒙在他眼上再行调情,竟然成了,简直把她惊得傻了,连敬事房的太监在这一年时常疲于奔命,她都不好意思了。
还是,他在想法子让她受孕呢?六年已过,连个影儿都没有,他偏只笑道不急。
他不急,百官也假装不急。既然这些人都不急了,她还急什么?
温泉里的热气薰得她昏昏欲睡。以往,宫里这温泉她与李容治都没空来泡,只有大婚后她好奇温泉独自来泡了一回,后来太医说多泡温泉对身子好些,李容治三不五时提醒她,她这才把看奏折的时间留下一半来泡。
她合目养神,心思转到政事上头,有足音接近,她也没问是谁。
“徐达,泡得过久了。”
她一怔,张眼看见金色龙袍一角,再一抬头,正是李容治含笑看着她。
她环视白烟袅袅的温泉池,宫女全数退了出去。
“我泡了这么久?到陛下入寝的时候了吗?”她讶道。
他笑着应了一声,取来细软的长方毛巾,道:“快起来吧。”
她黑脸红了红,咕哝一声:“你何时连我这些小事都在注意了?”她深吸口气,大方地爬了出来。
温暖的毛巾立时裹了上来。
她嘴角隐约藏着笑意,再对上他温柔眷恋的目光时,微地一愣。
“陛下?”怎么这样看她?
他回神,笑道:“没事,只是近日见你时常笑。以前你也常笑,可不如现在……笑得甜蜜。”
她诧异地摸上嘴角,不好意思笑道:“我倒没特别注意,可能是偷懒的时间多了,就放松了些。”
他笑着帮忙撩挑着她的长发披在巾上,拉过她被温泉泡得极为滑润的手,往长榻走去。
她补上一句:“也有可能陛下英明。这一年,陛下尽情放松许多,我见了心里一欢喜,就容易甜蜜起来。”言下之意还盼他多多放松些,不要逼自己太紧。
他笑着,取过玉梳,让她坐下替她梳开及腰黑发。
徐达心头跳跳,确认四周没有宫女,不然这实在是……她心里很愉快啊!
“冷么?”他柔声道。
“不会,我还怕陛下待在里头热呢。”
“四下无人时,叫我容治吧。”
“……嗯。”她怀疑嘴角翘得不成人样了。她心里像食了一桶蜜油,静静享受这一刻宁静。
“徐达,你也觉得以往我逼自己太紧么?”
她沉吟一会儿,笑道:“陛……容治,你心里本就比谁还要清明,这样的君王若身边有一世谏臣,要你走上昏庸之路也很难。”
她想起那天她在殿前听他历声要那些画中美人入棺,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略略迟疑,转头看着他,柔声道:
“治国是长远之路。弦过紧则易断,现在你身边有我,我时时替你盯着看着,将来明君身边自有贤臣,大魏的画不都这样说的么?有什么君王就能吸引什么样的臣子,这话应该不假。”
他轻轻地笑了笑,放下梳子,道:
“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既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回来,不必折你双翼你也愿意陪我一生,想来我这人还不错。我不必逼自己死紧。”一顿,又道:“你可没忘你当日承诺吧?”
徐达心地软涩,重复当日殿上承诺,柔声道:
“我愿允李容治,除非徐达命尽,否则不管我流落在哪儿,一定都会回到李容治身边。
语毕,她见他清俊面上隐隐荡着无尽的欢愉,明明她也该跟着感到高兴,但此时鼻间发涩,心里略略疼痛起来。
她目不转睛直看着他。他笑着,轻轻褪去她身上的毛由,细细观察一会儿,扬眉笑道:“长肉了。虽然夜里摸得出来,但实际看仔细才能确认。”
“……”她脸红,失笑。都一年了,不长肉才怪。
他怕她着凉,立即替她穿上一层层衣裳。她直看着他,他面上含着醉人的笑,手指灵巧地帮她层层系结,在为她套袖时,细心地不让她的手臂擦上袖尾刮人的金扣。
她痴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神色间隐着细微满足。她心跳没有因此加快,反而心底清澈明净如镜,令她想起她早该做的一件事。
她欠自己的,欠他的!
“这发还略湿,别扎,省得闹头痛,待会让宫女替你披上连帽披风。好了,走吧。”他笑。
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李容治,你闭上眼。”
“嗯?”他笑着。
她直盯着他,唇瓣一扬,慢慢绕着他,低低吟唱起:
“我有宽阔的臂弯,儿郎啊,你愿不愿意靠着我?我有丰盈的圆乳,儿郎啊,你愿不愿意摸?我有足够的腿力让你快活,床浪千百摇荡难分舍,别让我思你度日如年啊……女郎徐达,西玄徐家人,今日与你邂逅,但愿与你相爱缠绵,郎啊你愿意否?”
她停在他面前。他眼眸仍是闭着,嘴角泄出的喜色不尽,比起当年他登基时那眉眼俱笑更胜七分。
此时,是他李容治真真实实的喜悦。
她鼻间一酸,静静落下泪来。
“……我李容治自是愿意。”他无比慎重而愉悦地答着。
倾刻间,她扑上前,用力环住他的劲子。
“李容治!西玄徐家徐达,此刻起,便是跟你一世不分离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