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即使天天看着这富贵景色,也不免在经过时多伫立一息,羡慕地摸着门板上的金漆,一边感叹客房里头那位有幸被县太爷看上的娇客,一边也对那人抵死不从的任性嗤之以鼻。
“唐姑娘,用膳了。”老妪推开门,果然看到唐汐知木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她人都进门了,却连记眼神都不给她。
老妪认为这是富家千金的架子,冷嗤了一声,将食盒重重的放在桌上,也不替她布菜,冷冷地用着低哑的嗓音道:“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从也得从,装得这样子不会比较清高,我们老爷只是低调,你要是知道了我们老爷的背景,包准你会抱着他的大腿不放。两天后老爷就要迎你过门了,你不多吃一点留些体力,入门那日要是被老爷折腾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语毕,老妪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是郝富贵器重的下人,专门管教那些姨娘们的丫鬟,郝家后院姨娘多,很多事情都要靠她斡旋处理,让她专门来照顾唐汐知,代表着郝富贵对唐汐知的看重,也说明了郝富贵对她的势在必得。
老妪觉得,在唐汐知尚未成为姨娘的这个阶段,她必须先来个下马威,让唐汐知清楚郝家后院是谁在做主,否则依唐汐知的受宠程度,只怕未来骑到她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待老妪离去,唐汐知强装的坚强马上溃堤,挺直的双肩垂下,痛苦地闭上了眼,萦绕在脑海中的是她唐家家破人亡的画面。
上个月,郝富贵正式到唐家提亲,欲迎她为妾,唐父自然不许,严辞拒绝了他,双方正式撕破脸,横竖郝富贵也持续在打压唐家的生意,唐父便衍生出了到其他地方发展的想法。
于是他带着一群护院出门,想到南方去探探情况,结果才出歙县没多久,居然遇到了山匪袭击,唐父因而身亡;唐母常年卧病在床,听闻夫君死亡的消息,情绪太过激动,吐了一口血便也跟着撒手人寰。
家主一死,唐家总管便卷走了家中的大批财物,奴仆们抢光了府里的所有东西一哄而散,连一向跟在唐汐知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例外,至于所有忠于唐家的人则被杀得一个不剩。
然后,郝富贵趁人之危,在唐家正乱的时候派人到唐府抓走了她,她已经被关在这个宅邸好几天,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郝富贵欲将她当成禁脔,而这一个月内唐家发生的种种意外,与郝富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恨得将嘴唇都咬破了,仇恨却也没能发泄一星半点。
再两日郝富贵就要得偿所愿,但只要想到父亲的枉死、母亲的伤痛、偌大一个家分崩离析,她就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就这样颓丧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拚出一条生路,来日总有机会向郝富贵报此血仇!
在这宅邸里几日,她已经大概摸清了这房间外的状况—— 没有人巡逻,只是进出院门有人看守罢了。
她沉下心,打开桌上的食盒,里头是一碗肉粥,还有一颗粽子和几盘开胃的小菜。
看着这些食物,唐汐知才想起今日是端午,端午是恶日之最,正是夏日开始炎热,蛇虫蚊蚋滋生的日子。不过五月五日又称女儿节,出嫁在外的女儿通常会选这一日回娘家探亲,或者大方出门游玩、参拜等等。
想到这里,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唐汐知心中慢慢的清晰起来。
食盒里的肉粥因为刘婆子的粗鲁已经洒了,唐汐知便拿起粽子,就着小菜慢慢吃着。那老妪说对了一件事,吃饱才有体力,她绝对不会坐在这里等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那老妪又进门了,她看到桌面上的食盒被唐汐知动过,立即讥讽地笑了起来。“装那什么臭架子,肚子饿还不是吃了?你是什么货色,刘婆子我清楚得很,以后你若入了老爷后院,再像这几天这么不听话的话,就有你受的!”
唐汐知一反平时不理不睬的反应,居然看向了老妪。“郝富贵呢?他既然费了那么大心力将我抓来,为什么不来见我?”
还不是怕你狗急跳墙,伤了县太爷,所以才让她这老人先来调教一番!
老妪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白了她一眼。“你只要听话,很快就能见到老爷,老爷的名讳可不是你能直呼的,就跟着叫老爷得了。”
“这几天很多事我也想通了。”唐汐知叹了口气,“唐家已经没了,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爷,我听说前头还有九个姨娘,我若想得宠,只能多费些功夫。其实我唐家还有一份宝藏,知道的人只有我了……”
宝藏!老妪混浊的双眼突然睁大,几乎快发光了。
唐汐知刻意压低了声音,“刘婆子,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宝藏在哪里,你替我去告诉老爷。”
“好好好!”刘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完全不怀疑唐汐知有什么企图。
待刘婆子靠近,唐汐知拿起一个瓷盘,冷不防从刘婆子的后脑杓敲了下去,这一记敲得又重又狠,刘婆子只觉眼前一暗,连叫出来的时间都没有,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唐汐知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很快剥下刘婆子的外衣,然后用腰带将刘婆子的手反绑在背后,脚也以发带綑了起来,拿块布塞进她口中,然后将人塞进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穿起刘婆子的外衣,用条头巾将自己满头青丝藏了起来,拎着食盒便步履蹒跚地朝着外头走去。
时值午后,守着院门的人正在打瞌睡,唐汐知屏住气息,轻易地穿过了院门。
她在被强带进来时曾多看了一眼这座宅子的方位,辨明了一下,找到比较偏僻的那个方向直直行去,果然让她找到一个通往小巷的偏门。
不过,这个偏门是有人看守的,虽然只有一个人。
唐汐知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个守卫有个习惯动作,时常摀着鼻子,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决定兵行险招。
她找了块石头,丢到不远的地方。
“谁?”那名守卫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便走过去察看。
趁此时机,唐汐知快步往偏门走去,正在打开门闩时,那名守卫恰好走回来,见到了她的背影。
“刘婆子,你今天怎么走这道门?”那守卫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欣喜,“这样那个唐小姐不吃的东西,这次可以分给我了?”
唐汐知心都提到了喉头,听他这么一说,便顺势点了点头,低头转过身来嗯了一声,作势将食盒拿给他。
或许是不觉得有人敢在县令的宅邸闹事,所以守备松散得很,那守卫即使觉得刘婆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却也不介意,伸手就要去拿食盒。
想不到唐汐知就在这时将腰一转,双手执着食盒,用尽全力朝着那守卫的门面砸去。
最近因为花粉的关系,让这名守卫的鼻子很不舒服,她这么一打正中鼻头,守卫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死死摀住鼻子,一时之间竟忘了反抗。
这人要犯傻,她当然不客气了,唐汐知拿着食盒拚命往守卫脸上砸,要知道那是个瓷制食盒,当场砸得他一头一脸的血,不过守卫的身体底子还是比刘婆子好很多,不至于砸一下就昏过去,最后终于扯开嗓子叫嚷起来。
“杀……杀人啦!”
唐汐知听到这一句,伸出美腿给了他裆下致命一击,那守卫立刻倒在了地上,双手护裆缩得像只虾子。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父亲没有将她教成整天只会绣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否则今日肯定要栽!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唐汐知将食盒整个砸在那人身上后,转头拔腿就往外跑。
她记得每年端午,雍王妃都会上山参拜,唐家曾供应过一阵子雍王府的茶叶,彼此也算有些认识,她打算逃往雍王妃参拜的庙宇,希望能遇上,进而请求雍王府的庇护。
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后方已经响起了叫骂声,唐汐知更是小心翼翼的左躲右闪,也无暇再规划什么逃跑路线了。
“快!一定在这附近,她穿着刘婆子的衣服,别让她跑了!”
唐汐知一个闪身躲入了一户民宅里,蹲下身子,听着郝富贵宅邸里的护卫们脚步声杂沓而过。她压抑着发抖的身子,扯下了晾在一旁的女性衣物,然后留下了一只珍珠耳环,又飞快地回头钻进了小巷深处。
她背负着唐家的血海深仇,绝对要逃出生天!
唐汐知一路变装一路逃,由于时值端午,街上人来人往,利于躲避,居然真让她混出了县城。
不过郝富贵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判断她逃出了城,也匆忙追去,回衙门禀报的人被郝富贵狠狠骂了一顿,他觊觎唐汐知的美色已久,好不容易弄倒唐家,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跑了,当下决定亲自动身去追。
唐汐知毕竟只是一介女流,沿途又躲躲藏藏,来到白马寺时,背后的追兵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她了。她一咬牙,拚了命往前跑,只要能够多挣得一息的时间,她就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已经决定了,如果逃脱失败,真被郝富贵抓回去,那么成亲那日他只会看到她唐汐知的尸体,她宁死都不会让他碰她一下!
“在前面,快追!”郝富贵已经与他的人马会合,看到远处唐汐知的背影,不禁咬牙切齿,在心中痛骂这女子的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