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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状元 第4章(2)

  夜半,他辗转难眠,起身,从将军府骑了马往未秧村飞奔。

  一路上,他快马加鞭,追赶着天上明月。

  待他回到未秧村时,又是夜半时分,整整十二个时辰,他没下马,也没阖眼。

  未秧村里,夜不闭户,没有宵小闯空门,没有盗贼抢掠,这里的治安堪称全国第一。

  推开曹璃的家门,他毫不犹豫地走到她的床边。

  她睡了,睡得很安稳,像个娃娃似地,月光照进窗棂,他看着她的睡颜,那股堵的胸口的气松了。

  拉过椅子,他静静坐在床前,什么都没做,单是看着她的睡颜,就感觉心情愉悦。

  他喜欢她,喜欢到她和尉迟光太亲密时会不舒服,喜欢到一个小娃娃贴在她峰上,他也不舒服,他想要独占她,却发现她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救命菩萨,他不可能把她关在小小的空间里,自私地贴上“轩辕竟专有”。

  但现在,她是他一个人的了,没有旁人和他争抢,这种感觉……真好。

  他坐着、看着,直到第一声鸡呜,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她枕边,起身离去。

  打开它,里面有两颗硕大的珠子,取出里面的纸笺,没写什么,只有两个整齐的字眼——抱歉。

  她笑了,认得这个字迹。


  不知为何,今夜,她辗转反侧、忧思难眠,心底有种诡异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挠扰着,让她坐立难安。

  曹璃走到书柜边,翻着药书,半天了,却连半个字都读不下去,于是放下书,她走进院子,看着结上薄冰的水缸里,浮着一轮亮晃晃的明月。

  又是十五了,来到未秧村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如果文婆婆没猜错,父皇的事……也就这一、两个月了。

  她从邱燮文那里得知,入冬以来,京城地面和邻近几省都没下过半场雪。

  老人家们都知道,一冬无雪,明年准是蝗虫大作,秧无收、粮无种、饥荒临头,看来,老天爷要收人了。

  今年各地官员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俸禄,由此可见民间疾苦,宫内开支无度,部衙上下官员贪墨,国库亏空,民不聊生。

  这是天谴呐,天怒者谁?

  于是,人心惶惶,传言像风般吹送,政潮暗流汹涌。

  皇帝做了好几场坛罗天大醮祈雪,天空却仍然不见半点云,高僧、名士,所有人提的方法全试遍了,天公依旧不作美。

  皇帝找不到其他办法,只好向天下臣民颁罪已诏。

  曹璃心知,政变即将到来,爷皇难保,她只求别让太多的百姓卷入当中,只求宫里的弟弟哥哥能保住性命。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不少。这么晚了,会是谁?

  远远地,几个人抬着一张担架朝草屋方向走来,就着月光,她认出那群人当中有尉迟光、有邱先生,还有平时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几个人,清一色的黑衣、面罩,他们又趁着夜色去做什么大事?

  上回,他们送被箭射伤的尉迟光来此;再上回,一群中毒的男人被架来就医,这次呢,又轮到谁?

  尉迟光走近,他取下面罩,曹璃看见他脸上的凝重。

  突地,眼皮子猛跳,跳得她心惊胆颤。架子上抬的是谁?说不出口的郁垒堆在胸口,一个念头跳上来。是他吗?不,她不猜,一个字都不猜。

  她不等他们来到门口,反身,飞快跑回屋子,她全身抖如筛糠,心悬在嗓子眼上,她一面鼓吹自己冷静,一面从柜子里取出针、刀、剪子、药粉、参片……所有想得到的东西,她都找出来。

  她才定到桌边,东西还没摆齐全,人就抬了进来。

  她没猜错!看见躺在血泊里的轩辕竟,一个哆嗦,曹璃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匡啷一声,惊了自己。

  他满身是血,触目惊心。

  会死吗?她猛地摇头。不,他怎么会死?谁有本事弄死他?

  他不会死也不能死,他们一个是玉面观音、一个是冷面修罗,谁也离不了谁。

  离不了?他们已经离不了对方?是吗?是这样吗?她没搞错?

  不对,此刻不能再想,也不宜再想这个,她是大夫,必须冷静。

  曹璃定了定心,指挥大家,“两个人到厨房烧沸水,一个人去跟张大婶借酒,多烧两炭盆子,这屋里太冷,一个人帮我到药铺子抓药,还有……你。”她指了指尉迟光。“你去把他的衣服除下,被血凝住的不可以硬扯,用剪子剪开。”

  话说完,她略略看过轩辕竟。他身上有两道伤口,一个在左腰侧,长三寸,一个在右手臂上,刀剑伤,伤口俐落,是高手所为。

  她先到桌边开药方,交予旁人抓药煎药,然后跑到屋外,她深吸气、深呼气,白白的雾气模糊了眼睛。

  她一拳一拳槌着胸口,压迫自己的心脏安定,她顾不得水缸里的水已结上薄冰,手伸进去,狠狠搓洗上面的墨迹。

  看着屋里,她一甩头,奔进屋,在烛光边暖手,她不断喃喃自语,“千万别手脚忙乱,呵,先止血、再缝伤口、以参养气……”

  “灵枢姑娘,都弄好了。”

  “好。”曹璃回身到床边,深吸气、用力点头,她用两手紧紧压住伤口上方,血一时止不住,仍然从她的指缝流出来。“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止得住,一定可以止住……”

  她的心脏紧紧在抽搐,她没发现自己的眼泪和他的血一样,不断往外流。

  她的声音哽咽,还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可以的,我是名医,这是小伤,我绝对可以治得好……”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肩膀上,曹璃没回头,但她知道,那是尉迟光。她咬紧了下唇,咬出几分血腥味。

  这是她第二回尝到血腥,第一次,她咬出的是他的血。

  她的泪水滴到他唇边,还有意识的轩辕竟尝到味道,他勉强张开眼,动手擦去她的泪水。

  “乖,不要哭,我没事。”他难得温柔,却没想过是在这种状况中。

  “你不要动!你不知道你的手也有伤吗?”

  居然对病人大吼大叫?她是个不合格的大夫,可顾不上了,她的心和他的伤一样,都得缝合上药。

  一刻钟过去,她脸色苍白,汗水湿透衣襟,好不容易,才将血止住。

  曹璃在轩辕竟身上插满银针,屋里的炭盆烧了起来,邱燮文也灌他喝下参汤,在尉迟光的帮忙下,除了亵裤他全身都脱光了,她检视一番。还好,除了这两处,其他地方的伤都是小事。

  “先生,我没有麻沸散,但是我必须帮你缝合伤口,你忍耐一下好吗?等药煎好,喝下药,你不可以安稳睡一觉。”她咬紧牙关道,眼泪垂在颊旁。

  “没关系,我不怕痛,你慢慢来,不要急。”他握握她的手,安慰。

  轩辕竟很累了,可是,舍不得她的泪水。

  曹璃没说话,拿起针线,开始缝那两道狰狞伤口,即使她的动作再俐落,他还是痛得不断出汗,但他不喊痛,在她眼光接触到他的一刻,他甚至还试着对她挤出笑容。

  他从不对谁笑,也不为任何人的需要而笑,如今他笑,只为安抚她的焦躁。

  终于缝好伤口,扎起纱布后,她累得几乎虚脱。

  “你看起来很累。”  轩辕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她的,发现她的手冰冷,心底涌上一股莫名心痛。

  “你不知道吗?恐惧最消耗体力。”她又能开玩笑了。

  他咧开唇,吊起一抹笑。

  一个被绑到土匪窝都能随遇而安的公主,竟然在面对他的伤口时恐惧,是关心则乱,还是……还是他是她重要的人?

  “灵枢姑娘,今夜要偏劳你了。”尉迟光、邱燮文,连同那些送轩辕竟来的士兵,把屋子彻底整理过后,一起退了出去。

  曹璃坐到轩辕竟身边,用帕子替他试去汗水。

  “明明是大冷天,还流了满头大汗,你是怪物。”她挪揄他。

  “对啊,我好热,你的冰手可不可以借来一用,捂在我的头上。”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我的冰手很贵的,你要出多少银子借用?”说话时,她并没有抽开手。

  “出个价吧,说不定我付得起。”

  她叹气,深望住他,问:“你是去做什么事了,竟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句话他没回答,曹璃才猛地想起来,在立场上,他们是敌非友。

  没关系,反正她不在意了。转身,把他扶起来,将熬好的药汁送到他嘴边。

  “把药喝了,好好睡一场,明天就会好得多。”

  他不怕痛也不苦,一口气,仰头就把药吞下。“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里?”

  “都可以,地板也能睡人。”

  “那么冷。”  轩辕竟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我是大夫嘛,病了可以自己医。”

  “上来吧,床很大。”他拉了拉她的衣角,很没力气地那种拉法。

  “我是姑娘家,你把我的名誉放到哪里去?”

  “我伤成这样,还能损伤你的名誉吗?快上来,我需要冰块来解热。”他眼睛半眯,药开始在他的身体里产生疗效。

  曹璃摇头,替他拉好被子。“快睡吧,别管我。如果今晚没发热,你就熬过关了。”

  “别走……我要你陪我……”他的声音近乎呓语。

  这具晚上,曹璃没上床、没睡觉,她给他扎针、给他试汗,虽然恐惧消耗掉她大部分体力,但她还是撑着,照顾他,直到天明。


  天才蒙蒙亮起,两骑快马就进了未秧村,马蹄声惊醒了许多人,不多久,邱燮文和尉迟光领着客人在曹璃屋子前站定,未敲门,他们便迳自进了屋。

  那是轩辕克和轩辕钰,曹璃认得轩辕克,她略点头,屋子有点小,来了客人,更显得拥挤。

  看见躺在床上的轩辕竟,轩辕钰飞奔上前,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曹璃皱紧眉头。好痛……她咬牙,替他觉得痛。

  果然,这一扑,把轩辕竟给痛醒,他睁开眼,看见轩辕钰,轻点头。

  “你来了。”

  “大哥,你哪里受伤?痛不痛,钰儿替你报仇……”

  曹璃退开一步,把床边位置让出。

  站在门边的轩辕克看见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是她!曹璃、静璃公主、灵枢姑娘?他无法相信,丽妃替他找的公主,居然是她!

  难怪邱先生说,没娶到静璃公主是他最大的损失;难怪连不爱说话的尉迟光都说公主是难得一见的好人。阴错阳差呵……他竟然错过……感觉有一道视线射向自己,曹璃缓缓回头,当她的左脸转过来,轩辕克不禁倒抽一口气。那么美的女子,竟让狰狞作品给破坏了……太可惜!

  她但知不语,太习惯这样的眼光。惋惜吗?说真的,她不需要。

  曹璃朝他点了下头,走出屋外。她该去熬药了。

  轩辕克苦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姑娘,大将军他还好吗?”曹璃一出屋子,邱燮文马上向前问。

  “昨晚的情况还算稳定,我想大将军的身子底很好,倘若恢复很快,过不了几天就可以下床。”她对他安慰一笑。

  “这次,多亏姑娘。”尉迟光说。

  “没的事。”

  她本来要转进厨房,走到半路,略一犹豫,又走回邱燮文面前。“邱先生,刚刚进屋那位姑娘是……”

  他没多想,直觉对她说:“那位姑娘是大将军的未婚妻,名字叫轩辕钰,与轩辕克将军是兄妹。”

  不该那么震惊的,但“未婚妻”三个字在措手不及间刺了她。他已经有婚约?

  也是呵,那么冷的男人,若不是有未婚妻,谁敢对他这般亲昵。

  揪了揪衣襟,她告诉息,很正常啊,他这样的年纪就算娶妻,也理所当然,她在惊讶什么?那女子娇俏可人,配上这样一个冷酷大将军很合适。

  然而……话是这么说,她的心还是一波痛过一波,痛得她呼吸困难。

  “那么,大将军叫什么名字?”她艰难地开口。

  这话,早该问的,以前不问,是觉得不重要,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就像静璃公主,就像灵枢姑娘,不管哪一个,代表的都是她。

  “大将军叫轩辕竟。”尉迟光回答。

  “那他与轩辕克……”

  “大将军是轩辕老爷领养的义子,从小与克将军、钰儿姑娘一起长大。克将军擅文,许多献给皇上的计策都是克将军提出来的,他长袖善舞,很适合待在官司场应付大臣们。”

  “但领兵作战、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可是咱们大将军,一到战场上,敌人只要远远看见大将军,就会吓得腿软。上回,蛮夷守将看见大将军,吓得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呢,所以外面的人常说的轩辕将军,认真说来,指是的大将军而不是克将军。”

  邱燮文早把她当成自己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如此呵,早就觉得轩辕克书卷气重,不像征战沙场的将军……早就觉得大将军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是个威吓人物……他根本不是什么贴身侍卫,而是货真价实的轩辕将军,除了轩辕克的长袖善舞,那个“诛九族事件”也是他必须隐身幕后,不能出头的主因吧。

  毕竟,他早该死了。

  所以父皇赐婚,是把自己赐给轩辕竟?

  终于弄懂,难怪他得演出一场抢亲事件,有那样一个如花似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谁还需要一个丑公主?

  幸好,她知道得早,心未陷溺,幸好……还早……她缓缓吸着气,勉力将微笑挂在脸庞。真是幸好……“我知道了,谢谢邱先生。”

  她略略欠身,背过他们走进厨房。

  曹璃把唇抿得紧密,泪水压在喉间,不教它们溢出去。幸好还早呵,幸好心还完完整整躺在胸口,没有失去,幸好她尚未伤心到难以挽回……记住了,她是大夫、只是大夫、除了大夫、什么都不是。

  她压下起伏心潮,为他煮鸡蛋粥,他得吃点东西填填胃,才能再喝药,她是大夫、只是大夫、除了大夫,什么都不是……烧了柴、暖了锅,她尽心尽力地替为民为国的大将军熬药煮粥。

  她是大夫、只是大夫、除了大夫,什么都不是……在暖暖的大炉灶旁工作了那么久,添柴扬火,可,好奇怪。

  她的冰手还是暖不起来。

  她是大夫、只是大夫、除了大夫,什么都不是……她把熬煮好的药和粥放在盘子里,往屋里送,走到院子时,发现尉迟光和邱燮文已经不在院子里。他们……屋里传来邱先生的声音,她走近,站在门口边,犹豫着该不该进屋,或许他们在讨论大事,她这个“敌人”出现,不合宜。

  踌躇间,她听见轩辕竟发话。

  “二弟,章先生已观出天象,预估十日之内天必降下大雪,你速速进宫清旨,说你愿代皇上祭天祈雪。”

  皇帝的身子早就受不了冗长的仪式,做过几场醮事、颁布发圣旨后,主不愿再理会这事,即使民间闹得沸沸扬扬,散播着不利朝廷的谣言。

  现下,轩辕将军愿意出头为皇上分劳,就是沈知清,他也会乐观其成。

  “真的吗?太好了,这场雪大家都等得太久。”  轩辕克一击掌道。

  “待大雪一降,邱先生就到处散播歌谣,务必将轩辕将军的名望推到最高。”

  “是,大将军”

  “尉迟光,你带着昨夜我偷回来的兵符去南军大营,我们必须把乐将军拉到我们这里,再过不久,就会派上用场。”

  “如果乐将军采观望态度,不肯服令呢?”

  “那就说服他们按兵不动,两不相助。”

  “沈知清不会发觉丢失了兵符吗?”尉迟光担心对方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不会,我放了枚假令符,他没领过兵,绝对分辩不出令符的真伪,待歌谣一传开,你就动身吧,这件事虽不急。却也不宜拖延。”他要把每一步都安排稳当,不准任何意外发生。

  “是,大将军。”

  发号施令、指挥若定,他果然才是真正的轩辕将军。曹璃自嘲,她还颇有几分识人之明。

  听着他们论事,她停要屋外,不愿意进屋。她仍然记得,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她与他是敌非友。

  “大哥,刚刚那个女的就是静璃公主啊?”  轩辕钰问。

  “对。”  轩辕竟回答。

  “都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大哥怎不赶快把公主送回宫里?当初不是讲好,要用她让沈家面上无光,羞辱当今皇上吗?若是再继续拖延下去,别说百姓,就是宫里都懒得找静璃公主了。”她一点都不喜欢那公主待在大哥身边的感觉。

  “我知道。”

  他早已改变心意,不想用她去羞辱谁,不想再把她从灵枢姑娘变回静璃公主,最好大家都忘记静璃公主,最好她一直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

  但这个话,他现在不说,目前,他没有力气说服钰儿喜欢灵枢,所以不能替灵枢制造麻烦,钰儿有多任性,他心知肚明。

  屋外,曹璃手脚发寒,全身寒毛竖立。他知道……他居然说他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失节的公主回到宫里要怎么生存下去,只在乎自己的政治目的?

  “大哥,静璃公主回宫,只有死路一条,为了皇家名誉,皇帝一定会赐她五尺白绫的。”  轩辕克反对。

  轩辕竟且笑不语。他不担心二弟所担心的,因为他不会让皇帝有机会赐下五尺白绫。

  曹璃静静地等着,她在等待轩辕竟回话,等他说“我同意”,可是,他等了好久,他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她没看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以为他正计划着如何将她送回去。

  好冷!丝丝的寒意从肌肤侵来,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触手,密密地在她心底滋生蔓延,一寸寸在周身爬满,缠绕得不见天日,只剩下一片空洞。

  脑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死寂。

  唉——深深的、无声的叹息,曹璃面容浮上一抹凄楚笑意。

  是她想得太多,还以为他对自己有情,怎知,两颗明珠算不上什么?

  端起面容、深吸气,她是公主,再大的悲苦,她都不允许自己脆弱无助。

  敲开门。第一次,她懂得何谓举步维艰。

  绑了石块的脚跟,每走一步都是疼痛难当,她强抑着心痛,把药放在桌上,她不看轩辕竟,直接绕到邱燮文面前,轻声嘱咐,“先喝粥暖胃,再吃药,半个时辰后,服参汤,参汤在厨房炉子里煨着,劳烦先生了。”

  她没等邱先生回答,就转身离去。

  一出大门,她低着头快步前行,力气早已透支,可她不准自己停下。

  她终于明白,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对她下手,还任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他的报复手段,比杀她剐她更狠呐,他要她的命、也要她的名节,他要她死得像污泥里的狗……是父债子偿吗?要她替他全家赔命吗?

  如果是的话……她没有反驳的余地,好,五尺五绫他来给,她愿意爱,他要她的命,她的眉头绝不会皱。

  只是,她要以灵枢姑娘的身份死去,不要辱没了皇家威仪,不要连死都死得污秽不堪。她本是洁身而来,就该干干净净死去,她不计较天地欠她的,但计较自己不负父母双亲……“姑姑。”小小和他的哥哥牵手迎面走来,小小看着她,立即展开双臂,等着让她抱起来。

  她心底装了事,没发现他们。

  “姑姑,你去哪儿?”

  他们错身,小小追在她身后,但她走得太快,三岁小童追不上。  

  曹璃快步飞奔。她很累了,彻底照顾病人,一夜无眠……她不停喘气。好想闭上眼睛,关起耳朵,好想就这样睡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假装她和轩辕竟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怎么能停,她不可能被抓到,不能被送回宫里,即使这是她欠他的,即使她非还他一条命不可。

  “灵枢姑姑。”

  曹璃听不清在背后叫喊自己的人是谁,只顾着埋头疾走。

  眼前的一切,渐渐虚浮旋转起来,这样冷的天,她却让冷汗早湿透的衣衫,凉凉贴在身上,无顾那沁骨的冷。

  然后,她听到几声惊呼,他们此起彼落地喊着灵枢姑姑,怎么了?要来抓她了吗?她来不及回头,就坠入一片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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