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比武招亲日将近,可怜芙蓉的贴身女婢香儿整日里一双小脚前堂、后绣房不知跑了几回,就怕小姐漏听了什么消息。
苏芙蓉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要不是在花苑里练剑,便是换上男装骑着马儿到郊外踏青闲逛,一点也没把这件事往心上搁。
这日,香儿端了茶水走进小姐的房里,好不容易见芙蓉坐在凳上,身上还穿着衬衣,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就着纸窗上透过来的晨光,仔细擦拭着她的长虹宝剑。
“小姐,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要把这口宝剑拿出来呢?”香儿放下茶水,拿起镜箱里的木梳要为芙蓉梳理那一头乌亮如瀑的发丝。
“比武招亲应该就是今天了吧?”芙蓉问。
香儿看着镜里那双翦水双瞳和一双透着英气的眉,嘴角不自觉上扬。“小姐,原来您还记得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芙蓉闻言,将剑往前方一划,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手乍停,剑锋仍在空中嗡嗡作响,看来锋利无比。
她冷笑。“可恨我爹不知听信哪个蠢东西的谗言,执意搞什么比武招亲。无论如何,这件事,我绝对不依。”
“可是,小姐,老爷老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我听李总管说,您这比武招亲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苏州城,连京城里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芙蓉一张美艳却冰冷的脸不忘带着几分挑衅凑到香儿面前反问。
“昨天我听老爷跟来访的县太爷说,小姐您今年二十岁了,别人家的闺女都十五、六岁便出阁,都因他长年防守塞外,夫人又拿您没辙,您的婚事才会延迟至今,他得趁最近塞外无事且欣逢太后圣诞回来祝寿的空档,让你在今年顺利出阁。”
芙蓉冷哼。
“就凭投宿在悦来客栈的那些人吗?”
“咦!敢情小姐到悦来客栈去过了?”她整天跟在小姐身旁,怎么不知道?
“昨天去喝了一碗茶。”芙蓉承认。
香儿大惊。
“可、可是那里人多口杂,您、您……”
“放心,我扮成一个老头,任谁也认不出来的。”
香儿惊诧的脸这才因小姐的话而噗哧一笑,舒缓开来,主仆两人相视大笑。
“小姐,您一定是想到办法了吧?”
“办法?办法自然就是这口剑啊。”
“咦?”这下香儿又不懂了。
芙蓉撩撩自己两鬓发丝,压低声音,变成男声:“想娶苏芙蓉?那还得看看苏大哥我同不同意呢。”
闻言,香儿又是一惊!
怎、怎她家小姐老是干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
擂台赛第一天由苏总督亲自主持,苏夫人坐在府内等着李总管派人传报消息。
苏府上下把这件事当成顶要紧的事在办,只有苏芙蓉整天不是扮送柴薪的老头混出府去,就是易装成卖草料的小厮,骑着一匹瘦驴出城去到处溜达。
香儿成天提着一颗心守在小姐绣房内不敢乱跑,就怕被老爷、夫人发现。
前来排队等着比武的人实在太多,原本计划三天的比赛竟延至第五天。第五天苏总督必须赴京向太后祝寿,无法亲自看擂台,遂交代亲信郭怀忠校卫代为主持。
擂台赛进行到下午酉时,一名来自陕北、名唤江仇的彪形大汉跳上擂台向郭校卫报了名,转身向来自湘南的对手作揖,随即右拳一挥,腿一扫,招招霸气。
李总管静静站在郭校卫身旁,在心里暗暗叫好。想来这位江仇江大爷就是苏家姑爷了吧?
三招半过后,江仇一记连环踢踢倒对手,台下鼓噪声不断,伤者被抬了下去。
江仇一脸得意,再度对郭校卫抱拳。
“还有没有哪位英雄愿意上台比试的?”李总管环顾四周问道。
台下人声鼎沸,惟独没人敢上台。
郭校卫等了半晌,见没人上台,遂站了起来。“如果没人上来挑战这位英雄,那我就要宣布苏府……”
“且慢!”台下有人出了声。
语音才落,一抹白色身影倏地窜上擂台,落地时没发出半点声音。
好厉害的轻功!郭校卫对来者所展现的轻功感到惊异。
白衣男子站定,一身白缎镶金白袍,一把深绿镶凤凰的长剑竖立台上,风吹得他顶上的蓝色头巾微微抖动,益发显现挑战者玉树临风。
可白衣男子那张俊秀无比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好俊俏的人哪。
台下有人发出惊呼——
“瞧瞧那肌肤,比我家那口子还白,简直像个女人似的。”
“可不是……”台下另一隅有人悄声讨论著,并发出笑声。
只见台上白衣男子单脚一拨,一颗小石子准确无比地塞进台下那名说他是女人的人口里。
顿时,台上台下都被白衣男子这手功夫惊得鸦雀无声。
郭校卫扫视全场,笑着开口:“敢问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在下拔略拒霜,见过郭校卫。”
郭校卫捻须笑道:“呵呵,拔略英雄好功夫。不过,既是来打擂台,今天又是苏府比武招亲的最后一日,老夫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请。”
只见拔略拒霜对江仇作揖,随即转身挡掉江仇快如风的一踢,两人在台上赤手空拳一来一往,打了十几回合,最后江仇拿出他的独门武器鬼灵刀,拔略拒霜则拔出他的长剑,第一招夺下江仇的鬼灵刀,第二招便抵住江仇的咽喉。
只见江仇气红了眼,怒视着拔略拒霜。
想他江仇走遍大江南北,谁不知他的鬼灵刀独霸黄河以北,实在不曾听闻过江南有拔略拒霜这号人物。
拔略拒霜冷淡地回视他一眼。“承让了。”随即将剑往空中一划,精准地收回剑鞘。
江仇抱恨匆匆下了擂台。
郭校卫起身,迎向拔略拒霜。“恭喜拔略英雄赢得这场擂台赛,稍待请与老夫回苏府缴差。”
“多谢郭校卫。”拔略拒霜此时眉眼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一旁的李总管有着一丝熟悉感,不知在哪里曾看过这表情。他搔着头认真想,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
他得赶在郭校卫前头回府跟老夫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苏夫人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马上命人写好书信送往京城向苏总督报告,又让李总管备下筵席准备款待准女婿。
只是当郭校卫一行人回府向苏夫人复命后,却久久不见拔略拒霜出现。
苏夫人等得心焦,转身问郭怀忠:“郭校卫,你不是说赢得擂台赛的是一位拔略……拔略什么的,怎没有随你回府?”
“他叫拔略拒霜,杭州人。他说初次拜见夫人,不好空手而来,所以向我要求些时间上街买礼品,等准备好再登门拜会。”
“唉,真是个傻孩子。我们府里哪缺他买什么礼呢,真是!”
“夫人,我们就再等等吧,姑爷他应该马上就到了。”李总管帮苏夫人换了茶,顺便安慰道。
可是,拔略拒霜一直没有出现。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在苏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拿总督的千金开玩笑?!
街头巷尾大家不免要私下猜测,会不会是苏芙蓉长得实在太丑,致使那位冒着生命危险跳上擂台、长得一表人才的拔略拒霜拒婚?
苏府怎可能丢得起这种脸!
苏夫人只好马上再修书送往京城。
第二封飞鸽传书送到京城时,奉安总督苏灏衍正要入宫拜谒太后,为了这件事,心上不免忧烦。
这点,连太后都看出来了。
“苏爱卿,你进京也有些时候了,但哀家每回看你总有些闷闷不乐,是烦恼着什么事吗?”
“臣惶恐,老臣乃专程进京向太后祝寿的,自是心怀喜悦,怎会闷闷不乐呢。”
“皇上,你瞧瞧这苏爱卿,可是哀家看走了眼?他看来分明心事重重不是?”
皇上公孙宇仔细看着苏灏衍那张老脸。“母后英明,他看来是不太开心。”
“呵呵,苏爱卿,你就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讲吧,哀家让皇上替你作主。”
苏灏衍马上跪下谢恩。
“还不是为了小女芙蓉的婚事。老臣前些日子在苏州摆下擂台,要为小女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太后一听,觉得忒有趣。“然后呢?”她笑咪咪地追问。
“最后,打杭州来了一名叫拔略拒霜的男子,在一百零七名的挑战者中脱颖而出。”
“那很好啊。”
“原本是很好,可是,他,跑了。”苏灏衍一张老脸看来更皱了。
“跑了?”太后听完一惊。“他跑了,那苏小姐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才好?”
“老臣也正为此事伤透脑筋呢。”
“这可不行!再怎么着苏总督也是咱们朝廷命官,怎能容许市井小民这般挑衅。更何况苏小姐还待字闺中,这拒婚消息一旦传出去,她将来可怎么找到婚配的对象才好。皇上,你得替苏总督想想办法才是。”
“啊?”连这种事也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