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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食郡主(上) 第二章 落难郡主饿肚子(1)

  舒婆娑想起几日前她浑身发烫,意识模糊地躺在黑不溜丢的房间里,身上盖的是发硬的破夹被,墙壁透着丝丝冷风的凄惨情况,心里还有些发怵。

  这个家一贫如洗。

  住的都这样了,吃食除了头一天有一颗水煮蛋和一碗不见什么肉的斑鸠肉汤,接下来顿顿是难以下咽的清汤寡水,除了苦苦的野菜和稀粥,就没别的吃食了。

  瘦得脸颊凹陷的荣蕙还一脸艳羡地说,这是因为她脑袋还有着伤口,祖母这才舍得给蛋和肉,否则依照他们家的情况,可能连白粥都喝不上。

  身为出生就锦衣玉食的贵族千金,舒婆娑自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玩的是南海大珍珠,上辈子曾经是现代一分子的她当时家境也不错,有记忆的两辈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贫穷的滋味。

  按理说荣戎每天都能从上山打几样猎物下来,兄妹俩吃不了这么多肉,能把剩下的肉拿去换银子,说什么也不该穷成这样,可他们却因为缺乏食物,一个比一个瘦,十分奇怪。

  不过舒婆娑刚能起床,没两天就知道原因了。

  荣蕙和荣戎的这个家,作主的人是他们的祖母花氏,所以不管荣戎多么努力地上山打猎,都要全数交给隔壁的大伯父荣老大家,再由大伯母给口粮和钱。

  偏偏他们大伯母理由众多,说什么自家这一房人口众多,以此克扣该给兄妹俩的口粮,花样百出,总归一句话,东西进了她的口袋,想再掏出来,比登天还难。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使劲使唤兄妹俩。

  荣蕙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要干的事可多了,扫院子、捡柴禾、打水、做饭,还得帮忙照顾三岁大的堂妹,现在又多舒婆娑一个病人,舒婆娑不能动弹的那两天,都是她来替舒婆娑擦身体、喂药、喂饭,每天承受风吹日晒,有干不完的活,却吃不饱、穿不暖。

  至于荣戎,平日除了上山也不得闲,要给他们家仅有的一亩地施肥、浇水,要拔草、开垦菜园、修理农具,这些都是他的活儿。

  祖父母的口粮要是给得不及时,兄妹俩就靠那亩田地中的小麦、玉米和别人换点油盐与米吃。

  或许是平日没有人会和荣蕙说话的缘故,一见舒婆娑醒来,这小姑娘就一股脑地把什么话都掏了出来,简直就是个小话痨,所以舒婆娑对于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也算有了那么点粗浅的认识。

  基本上,花氏是把二儿子荣老二的家当成自个儿的,想来就来,门闩着也没用,她能用大嗓门叫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见,逼人开门。荣蕙脸皮不够厚,不敢将她挡在外头,而荣戎三天两头不在家,这个家不就是由她拿捏,她爱怎样就怎样。

  花氏一得知荣戎从河里捞了个人回来,就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救人回来,不自量力,要有那把力气,怎么不多上山打些猎物回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荣蕙也遭了池鱼之殃,花氏指桑骂槐地骂她是赔钱货、死丫头,骂得她泪眼汪汪,抬不起头。

  然后花氏无视兄妹俩的阻拦,闯进房间瞪了舒婆娑一眼,见她要死不活的模样,呸了声,甩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事后荣蕙拍着小胸脯,一副“妳晕得好”的表情,笑道:“幸好婆娑姊姊妳不醒人事,要不然不知道我祖母会做出什么事来。”

  舒婆娑被荣蕙逗得莞尔,原来不醒人事也算一桩好事,这小丫头也太可爱了。可惜她家就姊妹俩,没有这般年纪的小妹妹。

  一想到舒婆舞,她脸色就沉了下去。

  第二天,她刚勉强自己喝了半碗薄粥,花氏又过来了,劈头还是臭骂孙子怎么还没把人弄走,要是闹出人命谁负责,另外还追究荣戎哪来的银子请大夫,要是有多余的钱,怎么不拿来孝敬她这祖母等等。

  她那聒噪的嗓门让舒婆娑想到下蛋的母鸡也是这么吵。

  原来花氏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她大媳妇周氏从别处听来的,回来就在婆母眼前叨叨絮絮的念了半天。

  这请大夫,不就得花银子,那两个穷鬼身上哪来的银子?莫非是背着她藏起来的?

  所以花氏一早又过来了。

  荣蕙受不了祖母的谩骂,没义气地撇下荣戎,自己溜到舒婆娑这里来避难。

  只是小丫头一脸做错事情的歉疚表情,“都怪我不好,祖母来得匆忙,我来不及把姊姊晾在外头的衣服收下来,让祖母看了去,怎么办才好……”小丫头烦恼得双手都绞成麻花,小脸蛋也皱成包子。

  “看就看了,难道看见就是她的了?”

  荣蕙很老实地点头。

  这到底是什么人家?土匪还是强盗?舒婆娑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花氏不到片刻就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她头发半白,长着一张马脸、一双三角眼,吊梢眉,带着一种天生的尖刻,手上还勾着舒婆娑换下来的衣裳。

  她不敢用自己粗糙不堪的手指头去碰,要是刮坏了那比发丝还要细的丝线,衣服不就不值钱了?

  花氏活到这把年纪,从没见过这样的料子与款式,那软烟罗褙子在阳光下宛如碧霭在翻滚着,一整身梨花白绣百鸟穿牡丹的宽袖襦裙,百鸟有各种姿态,活灵活现,虽然说有几处地方破损,但仍是值钱的玩意儿。

  能穿上这身衣裳的人绝对不普通,因此在还没摸清舒婆娑的底细之前,花氏面上客套了三分。

  她那日见到的舒婆娑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但今日已能靠着炕上的被褥坐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乌丝跟上等的黑绸没两样,用一根荣蕙母亲留下来的缺齿枣木篦固定住,身上穿的也是荣蕙母亲的旧衣裳,双手拢在袖子里,寒酸的穿著,偏偏举手投足透着一股贵气。

  花氏明白,气度是他们这些泥腿子一辈子怎么学也学不了的,这些能上台面的东西,需要日积月累的浸润才培养得出来,加上那细嫩得彷佛能掐出水来的肌肤,五官精致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她再没眼界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京里矜贵人家的千金。

  顺着这条藤攀,或许能替家里挣来享不完的富贵……

  “老太太,我这次不小心落水,没想到顺着水势来到贵村,多亏令孙救了我,否则我一条小命就搭在这里了。”幽谷清泉似的声音响起,十分悦耳,让人听在耳里,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小姐客气了,救人一命也算是一份功德,不过我们是穷苦人家,缺吃少穿的,让小姐受苦了。”花氏听她一口字正腔圆的京腔,更加确定舒婆娑是京中人士,说起话更加和蔼可亲,当中也不忘哭穷一下。

  其实荣老大一家并不算太穷,他们家人口多,劳力也多,除了在自家的旱田耕作外,还有多余的劳力去地主家耕作,不像荣老二家,只有孤伶伶的一亩田地,荒着不甘愿,种什么又没多少收成,为难得很。

  至于为什么二房只有那一亩地,荣蕙提到这个就泪眼汪汪。

  原本他们家境小康,一家人生活得快快乐乐的,但天有不测风云,她娘病了,这一病好几年,爹为了治娘的病,把积蓄都花光了,最后只能咬牙把几分上好的水田给卖了,剩下的这一亩地因为靠着山脚,不论是开垦、浇水还是播种都不方便,别人都不要,所以才留下来。

  但是就算把田产卖光了,她娘还是走了,没两年,她爹也跟着去了,她和兄长只能相依为命过日子。

  荣老二过世的时候,荣戎只有十一岁,舒婆娑无法想象十一岁的孩子是怎么把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妹妹拉拔大的。虽说祖父母和大伯一家就住在隔壁,但是他们能帮衬多少,看花氏的刻薄样就知道应该很有限。

  舒婆娑打量花氏的穿著,虽然不是什么锦缎纱罗,却是柔软绵密的细棉衣服,相较荣戎兄妹不是过短就是十分破旧的麻布衣服,显然不只好了一个层次。

  这花氏话说得半点都不惭愧呢,自己浑身肥膘,孙子却瘦得像皮包骨。

  “确实是呢,我这两天连口正经的肉都吃不上,这辈子还真没过上这样的苦日子,嘴巴淡得很。”舒婆娑说话时状似很不经意,但那股嫌弃却是明明白白地摊给花氏看。

  她这么说,荣蕙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

  舒婆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少安勿躁。

  说也奇怪,两人相处不久,那小丫头却看得懂她的眼色,低下头安安静的杵在那,就当自己是摆设似的。

  舒婆娑综合自己两辈子的经验,虽然知道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但是相由心生,容貌能反应善恶,一个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人,面貌又怎么慈祥得起来?再会装,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花氏说起话来眼睛闪烁,习惯睨着看人,这表情应该没少对荣蕙做过才是。

  花氏错愕了下,脑筋一转,便道:“不怕小姐见笑,我正在想办法让阿荣到镇上买点滋补的东西回来,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手头又紧,我是想啊,小姐像这样的衣服在家中肯定堆得跟小山似的,现在这衣服妳暂时穿不上,我拿这两件衣服换点银子回来,不知道小姐觉得怎样?”

  舒婆娑挑眉,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吗?她想吃点什么还得自己买单。

  也是,对花氏来说,她是个外人,想拿走她的东西,只能找这种蹩脚的借口。

  荣蕙霍然抬起头来,小脸涨得通红,“祖母,不可以!”太丢人了,祖母从家里拿东西拿习惯了,竟然把歪主意动到外人的身上,这根本就是强盗的行为……祖母不想做人,可她还要脸皮呢!

  舒婆娑余光瞧见小姑娘气呼呼的,看来荣蕙是觉得花氏的行为丢脸丢到家了。

  然而花氏连个眼神也懒得给荣蕙,在她眼里,东西只有她想要,没有不能要的道理。

  “妳拿去吧,我这衣裳虽然不值钱,但换个百两银子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如今破损得不成样子,还值不值钱就难说了。”

  舒婆娑那稀松平常的语气让花氏差点呛到,惊诧得舌头都打结了,“百、百两银子?!小姐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要是换回来的银子没有那么多……”

  舒婆娑睐花氏一眼,心里冷笑,要是没有那么多,花氏想怎么办?把她撵出去?

  她扫了花氏一眼,“不是跟妳说衣服被我蹭破了?”想来她后面那些话,花氏都没听进去吧。

  花氏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丫头虽然面色平淡,但是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冷意就跟秋天的霜一样,还挺吓人的。既然是贵人,恭敬着点总没错。

  打定主意,她不再啰唆,因荣老二家连一块麻布边角料也没有,无法把衣服给包起来带走,她就这样勾在手上,把舒婆娑的衣服拿走了。

  “婆娑姊姊,妳怎么能让我祖母把妳的衣服拿走?她这一拿去,是不可能还回来的。”花氏前脚才出门,荣蕙就要哭鼻子了。

  那么贵的衣料,就算卖了她,她也还不了啊!

  一直像根柱子站在门口的荣戎惭愧地把脸撇开,低声安慰荣蕙,“莫哭,莫急,哥会多上山去打猎,卖得了的钱再还给姑娘的。”

  舒婆娑摸摸荣蕙的头,“不过是死物,无所谓,先卖她个好,咱们晚上应该就能吃点好东西了。”

  “我不懂,祖母就算换了银子也不可能给姊姊的。”

  “没关系,我也不巴望,妳就等着吧,起码她最近都不会饿着咱们。”百两银子可不是诓人的,柔织坊的绣功在京里可是赫赫有名的。

  “真的吗?蕙儿想吃肉,软软香香的、好好吃的肉。”一听到吃的,荣蕙的眼睛就放光。

  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听荣蕙这么说,身为兄长的荣戎更是羞得想挖个洞钻进去,直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阿戎,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明明分出来了,为什么你打的猎物、手头上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都要归你祖母呢?”闲着没事,舒婆娑便聊聊家常,打发时间。

  孝敬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可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要孝敬,这也太过了,更何况那长辈可是半点都没想过这一房能否温饱。

  “祖母说她是家里的长辈,我们不会理家,让我把赚来的钱都给她,她管我们吃食。”荣戎老实巴交地说道。

  舒婆娑挑眉,“她有让你们吃饱饭?”

  老实说,这大个子的打猎技术真的了得,十趟上山,八九趟能猎到走兽,姑且不论大小,那些肉和皮子积攒起来拿去县城卖,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加上荣蕙的能干,如果这样还富不起来,那就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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