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后院的花园里,成群的彩蝶在花间飞舞,迤出熠耀生辉的点点金光。
一只毛茸茸的的北京犬悄悄溜下石阶,钻进花丛里,由于与生俱来的一种强烈地盘意识使然,积极地嗅着干燥的地上是否有被侵占的迹象。
啪哒!啪哒!后院那扇雕花的小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惊动了警觉性高的北京犬。
北京犬机警地竖起双耳,全身变得僵硬,引颈盯着那扇鲜少有人进出的后边小门。
须臾,小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生得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鬼鬼祟祟溜了进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北京犬如箭般迅速冲出花丛,龇牙咧嘴地对着偷偷潜入的小太监狂吠,并反射性地追上去咬他摇曳的下摆。
“去去!”小太监对狗儿嘘了几声,一面快步走过后院,踏上石阶,进了大宅里。
“怎么啦?是谁来啦?”水珂甜腻柔嫩的嗓音从书斋里慵懒地飘了出来。
听闻那娇脆声音,小太监不由得转过头去。
美得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珂格格正从书斋里轻盈步出,她骨架纤细瘦弱,一身名贵的华裳,每一寸肌肤都像抹了一层胭脂般白里透红,又恰似凝脂似地仿佛一掐就出水。在那不施胭脂的素净小脸上,又有着轮廓精致的五官。
“是奴才小豆子,水珂格格吉祥。”小豆子连忙一脚跳过门坎,想上前去跟水珂请安。
想不到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却是“砰!”地一声巨响,把北京犬吓得停止吠叫,一双晶莹的眼珠好奇地盯着忽然一个不慎踩到自个儿下摆而摔个狗吃屎的笨拙小太监。
“豆公公!”水珂快步来到太监跟前,弯下腰,伸手要扶他起身。
小太监自个儿把自个儿给绊倒后,大感失礼,即刻拔地而起,孰料水珂正巧弯下腰来,小太监又把身一起,脑袋与下巴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撞上。
水珂禁不住他这么一顶,脚步踉跄退了几步后,小小臀儿竟“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水珂格格!”小太监脸色大变,轻轻摇着动也不动的小小人儿,“水珂格格,你别吓公公呀!水珂格格?水珂格格?”
水嫩的小菱嘴儿掀起,水珂疼得两行泪水滚出眼眶,纤纤小手一会儿揉着下巴,一会儿揉着小屁屁,赖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汪!汪汪!”北京犬兴奋地摇着尾巴,飞身扑到水珂身上,把她粉雕细琢的小脸儿舔得又湿又皱的。
“怎么这么吵啊?”一个坐五望六的老人家自书斋里踱出,“水珂!”
见这狼狈景象,连忙上前把北京犬从女儿身上赶出长廊,然后弯腰把女儿扶起。
“水珂,摔伤没有?快告诉阿玛。”
“我没事。”水珂弯腰拍拍裙摆,旋即把双手叉在柳腰上,鼓着两片腮帮子,一脸娇蛮地指着小豆子的鼻子道:“豆公公,你真是的,人家好心要扶你起来,你竟莽撞地撞来,害得我疼死了!下回你再如此莽撞,我准把你脑袋给拧了呀!”
“对不住嘛,我……”小豆子猛然忆起有正事要禀,话才说一半便转身看着老人家,“爷儿,你交代小豆子办的事,小豆子全给爷儿妥妥当当地办好了。”
“很好、很好。”凌柱满意地直点头,霍地把身一旋,命下人抬出两大箱金银珠宝,“豆公公,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加你若成就老夫心愿,老夫绝不亏待豆公公你。”
见到黄澄澄的金元宝,小豆子目露贪婪,他早料到凌柱会用大把金子来犒赏他,只不过没料到会是两大箱那么多,“爷儿,小豆子真是贪财、贪财了。”
“哪儿的话,应该的。”凌柱腾出挽在身后的大手,一脸沉重地轻拍小豆子的肩,“以后还有劳豆公公你在四爷面前替咱们水珂美言几句呢!”
“小豆子办事牢靠,爷儿大可放心,只不过……”小豆子意味深长地望了水珂一眼。
水珂心里还在生小豆子的气,谁教他把她撞疼了,所以还很不高兴地嘟着红嫩的小嘴儿,白玉般的藕臂懒洋洋地晾在花台上,径自玩着自己的葱白玉指,压根没在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对对对!老夫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凌柱踱到女儿身边,“水珂,阿玛有事要与你商量。”
水珂的目光离开自己的葱白玉指,把视线投入阿玛那双深沉的眼里,“阿玛有话直说无妨,女儿听着就是。”
“是这样的,你妹妹她……她……”凌柱吞吞吐吐又结结巴巴,话讲得不清不楚也就罢了,而且一开口便开始老泪纵横。
“妹妹怎么了?”水珂不安地蹙起柳眉。
从小到大,从不曾见过阿玛落过一滴泪,现下阿玛一谈及妹妹就哭得不能抑制,妹妹肯定是在宫里出事了,水珂心里担忧极了,连忙用袖子去擦阿玛脸上的泪水。
“阿玛,妹妹在宫里是不是犯错了?”
“不,没有,火漾在宫里一直都表现的很好,昨儿个,皇宫里有消息传出,皇上有意将你妹妹指婚给四阿哥,相信这两天就会颁下诏书,可是很不幸的,火漾她……”凌柱停了下来,用袖口抹去了脸上的泪,“她大概是太开心了,才乐得爬上树梢去摘果子,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自树上摔了下来,好死不死撞上了后脑勺,火漾就这样不幸给……摔死了。”
水珂原本酡红的美丽小脸忽地变得一片惨白,粉嫩嫩的双唇直颤抖,“怎么会?怎么会……”
水珂似乎不敢相信妹妹就这样走了。
水珂和妹妹火漾一出生就是个娇贵人儿,她们的阿玛是朝廷高官,镶黄旗满洲人,曾祖先更是了不起,乃满洲开国五大臣子之一,由于地位高贵,姊妹俩故而被称为“格格”。
水珂不只出身高贵门第,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胚子,是属于那种男人见了立刻魂儿尽飞的美人儿,而她的妹妹火漾也是一个大美人胚子。
不过,水珂从来也不想学她的妹妹那样,企图利用青春和美貌攀上皇亲国戚,是以半点进宫选秀的意愿都没有,她只想平凡无奇地过一生,最好是能待在阿玛身边一辈子。
而妹妹是个性则完全和她不一样,火漾野心勃勃,不甘一生平凡,于是,火漾希望无限地进宫选秀去了。
水珂永远都不会忘记,妹妹进宫的前一天夜里,她还活蹦乱跳着呢!怎么才个把月光景,妹妹就魂归西天了?
在她们阿玛心中,不管是水珂或是火漾,这一对姊妹花都是凌柱心头上的一块肉,是以他都疼得紧,为了让火漾能够顺利被选中,凌柱不知花了多少银两才把火漾给弄进了皇宫里,想不到……“豆公公,这是真的吗?”水珂脸色苍白地看了小豆子一眼。
小豆子一脸哀伤地点了点头。
凌柱伤心欲绝地失声痛哭,“我苦命的孩子啊!”
小豆子强力止住悲伤,伸手按住凌柱的手臂,小声地道:“爷儿,节哀顺变啊!火漾格格的遗体,咱家已经依爷儿的吩咐备好了人手,今儿个子时必定偷偷替你运送回府。”
“偷偷?为何要偷偷?”水珂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闻言便是一脸震怒地对小豆子咆哮:“我妹妹死得这么冤枉,难道咱们就不能替她办个风光的告别仪式吗?”
“水珂,快息怒,先听阿玛说几句心里话。”凌柱用指尖抹去脸上的泪,伸手握住女儿的小手,放入掌心里揉着。
“你妹妹好福气,已经被皇上指婚给四阿哥了,天下人都知道,依四阿哥的本事,成为人中之龙是迟早的事儿,只要火漾再努力一些,很久就可以鸿福齐天,只是没想到火漾红颜薄命,还来不及享福就香消玉殒,目前这事阿玛已经花大钱封锁了消息,只要咱们不说,压根没人知道你妹妹已经死了。”
水珂的心猛地一沉,“阿玛,您……”
凌柱意味深沉地望着水珂,“水珂,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呀!”
水珂的心口顿时跳得厉害,“阿玛,您的意思是说……”
“你和火漾年龄相近,生得又有几分神似,身材也一样娇小。”凌柱慎重其事地道:“水珂,只要你肯,就可以‘代妹出嫁’,做花漾的替身,进宫去代替你那没福气的妹妹享天福!”
水珂没想过要成为哪个阿哥的福晋,她不要!
“不!你们应该早就听说了四阿哥的为人,他残忍暴虐、野心勃勃,故有‘冷面王’之称,我若做他妻子,那我……”
“水珂,阿玛看人从不看走眼,你要能爬上四阿哥的卧炕,日后必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凌柱一心想说服女儿点头。
小豆子也跟着在旁边怂恿着,“水珂格格,奴才在四阿哥身边服侍多年,多少摸得出四阿哥的野心,他从多罗贝勒到和硕雍亲王也不过才短短数年,看得出皇上对四阿哥是越来越关爱有加,加上四阿哥又是人中之龙,只要你在卧炕上把自个儿表现得风骚放荡,好好服侍四阿哥,你要成为一国之母绝对不是难事。”
水珂一脸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见阿玛似乎势在必行,她心头更急了,仍企图阻止阿玛的念头。“阿玛,这是欺君之罪,轻则去官,重则满门抄斩啊!”
“阿玛花这么多银两为的是什么呢?”凌柱苦口婆心地道:“如今知道这事的人全和阿玛待在同一条船上了,包括豆公公在内,一旦有人背叛阿玛,那人也必死无疑,你说,这桩天大的秘密有谁会透露出去?”
“可是……”水珂一点儿进宫的意愿都没有。
“水珂,你就当是替你妹妹完成一点心头愿好吗?我相信火漾会含笑九泉,更会保佑你顺利取得她想要的一切。”凌柱使出哀兵政策,更加老泪纵横了,“你若不肯,阿玛会为你妹妹惋惜一辈子,更会为了你妹妹的死去而终日以泪洗面,当我有一天再也吃不下、睡不着,阿玛必定会随着你妹妹而去……”
水珂的性情虽自小就被宠得娇蛮任性,却极其孝顺。
见阿玛再一次嚎啕大哭,水珂悲痛的心不禁狠狠一抽,像孩子似的投入阿玛怀里,伤心地啼哭个不停,殊不知这份难过是为可悲命运的安排而落泪,抑或只是在哀悼死去的妹妹。
“阿玛啊,快止住您的心头痛,您要女儿怎样,女儿全依了您,但求阿玛别再为妹妹的死去伤心难过,千万要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