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生气归生气,还是很爱他,担心他饿坏了,要不,怎会要阿妮来请他吃饭?
「Joanna——」一进餐厅,就见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独自守著餐桌,看了真令他不忍心。
「吃饭。」
不卑不亢的语气,透过热汤上飘的白烟,传到他站的位置。
「嗯,好香的浓汤味。」
拓拔野落坐到她对面,两手交握,仔细端详她的脸。
一股怒气隐藏在她美丽的脸孔下,但还好,她还吃得下饭,也愿意和他说上一两句话。
拓拔野微笑凝望她,暗自想著,卖身契的事先别谈,免得坏了她吃饭的好心情。
「你……」
他才开口想和她聊两句,她却先他一步,开口问:「为什么你总是去你大哥那里?」
「嗄!?」她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让他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愣了一下。「喔,我懂,你是想说要礼尚往来?会的,改天我会请大哥他们来我们家做客,到时候你这个女主人恐怕会很忙喔。」
他笑望著她,令她心绪乱了一下。
低眼,夹一口白饭送进嘴里,掩饰自己的慌乱。
视线落在晶莹剔透的白饭上,她不能慌、不能乱,她和他之间有著一段不共戴天的仇恨,这条仇恨将她们三姊妹推入地狱,绝不能因为他一时佯装出的温柔和笑容,就轻易饶了他。
「你误会我的意思。」抬眼,隐藏恨意的水眸,盯著他那张带笑的俊脸。「我是说,你为什么总是去你大哥那里,很少听你提过要去你弟弟家。」
她还愿意和他同桌吃饭、还愿意心平气和的与他对话,无非是想从他口中探出映兰到底在不在他弟弟那边。
「我弟弟……」拓拔野想了想,皱起了眉头。「对耶,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一件事——拓拔烈这家伙真是太没礼貌,从来没有邀请我这二哥去他家坐坐。」
拓拔野当然是在开玩笑,虽然天地盟的地盘在他们三兄弟分工合作下,已完全收复,但并不代表他们兄弟没有危险,外患还未完全铲除,内忧的根源也未断,他们还是得格外小心。
「你可以主动去拜访他,增进兄弟之间的感情,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如何?」一段话,她说得不愠不火,凉凉地,有股冷然。
拓拔野盯著她直看,苦笑著。
她明明是在劝他要放弃当哥哥的架子,主动去探访弟弟,好能藉此增进兄弟情,但为何表面如此冷淡……
好吧,他懂,一切都是他没先告诉她已找到卖身契的後果。
「我是很想带你一起去拜访他,但是……」他笑道:「想要拜访他,也得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话他是说真的。
他只知道拓拔烈从小跟著带他逃亡的保镳住在韩国,现在在韩国还有家,但在台湾有没有住处,他就不清楚了。
秉著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的原则,他没有去问弟弟在台湾的落脚处。
一段笑语,听进她耳里,成了推托之辞。
她想,他一定是怕她去了拓拔烈的家,发现映兰在那里,他们兄弟的阴谋会当场被揭穿!
桌下的双手,愤怒地握成拳,暗自咬著牙,她要忍,一定要忍。
「那就请他来家里做客,顺便邀请他的……太太。」一双眼,紧盯著他的脸,她想看看他的反应。
「太太?我弟弟还没有娶老婆。」
「那,女朋友?」
「没听说。」
静看他一眼,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虽然平日他总是笑脸迎人,给人一副花花大少的感觉,但她清楚,他的头脑很精,要不,他怎当得成沈同公司的幕後总裁。
「我不想吃了,你慢用。」
起身,她连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快步离开餐厅,留下拓拔野独自品尝被隔离的孤独滋味——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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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一口一口吃著没有味道的晚餐。
没有立刻追上去,是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心想,等他吃完晚餐,她的气应该也消了些,届时才好沟通。
没想到,等他吃完晚餐,沈同又打电话说要带大餐来给他们吃,他立刻拒绝——好不容易才吃完一顿,干嘛又要搞一顿来虐待自己的胃,还大餐咧!
三两句,他回绝了沈同的好意。
才走出餐厅,手机铃声又响。
拿起手机,他不耐烦的劈头就说:「我说的是真的,从现在这一分钟开始,到明天早上,我的胃要闭关修练九阳神功,请勿打扰。」
彼端的人愣了一下,旋即出声道:「少爷,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胃练功的?」
「威廉,是你啊!」听得出来,威廉的声音带著惊讶和崇拜,还有超想学的渴望,但他没空理他。
「我还以为是沈同咧,对了,我吃饱了,不需要帮我带任何消夜回来,如果你是要问这个,一秒内,请主动关了你的手机。」否则他会想杀人!
「少爷,我不是要帮你带消夜,是……」
拓拔野的脚步落定在楼梯口的第二阶,腾空的手,颇为不耐地在紫檀扶手上轻按著。
「讲重点!」
低气压透过手机通话口传到威廉那端,光裸的头顶,顿感一阵寒栗。「抓到人了。」
「抓到谁?」
黑眸低掩,热带性低气压险些转为台风之际,突然一阵顿悟,他急道:「你是指……现在人在哪里?……好,我马上赶过去。」
关上手机,拓拔野脸色凝重,拎了车钥匙,大步地往外走。
「老板,你要出门啊?」菲佣阿妮在他身後问道。
「告诉Joanna,我会晚一点回来。」
「是的,老板,我会告诉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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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出小妹映兰的下落,曲映红的情绪显得有些烦躁,她在房里走来走去,脑顶积满愤恨。
她知道,为了大姊和小妹的安全,她不能轻举妄动,一定得忍,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别人欺负她们三姊妹。
父母早逝,她们三姊妹寄居在姑姑家,大姊生性柔弱,逆来顺受,所有的苦都往肚里吞,不埋怨,只会默默承受;小妹映兰太天真,吃了苦,大哭一顿,给了糖,她就会忘记所有的苦。
一直以来,全是她在保护她们,不管在学校、在外头,只要有人敢欺负她们三姊妹,她一定不饶过那人,常常和表哥一起把欺负她们的人,打得鼻青脸肿。
她深信,越懦弱,越容易遭人欺负,恶小之人,专挑软柿子吃。所以,她一直强迫自己要坚强独立,别人打她们一下,她一定会送还十倍,让他们完全杜绝想再欺负她们的念头。
她清楚,现在欺负她们的人,不再是小时候那些村里的小霸王,而是可能拥有真枪实弹的黑道头头。
她打不赢他的,可是她绝不可能放过他。
手里紧握著那只时间停在六点六分六秒的手表,她坐在床沿等他。
阿妮告诉她,他出门了,晚一点才会回来——没关系,多晚,她都会等,这个卖身的仇,她一定会报!
摸摸藏在枕头下的复仇武器,她瞠著大眼等他回来——
只是,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
八个钟头、九个钟头……他迟迟未归,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眼一合,体力透支的她,往後倒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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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拓拔野带著一脸疲惫回到别墅。
今天是六号,六号向来是他的幸运日,也许今天会看到映红对他展开笑颜,不再和他生气。
昨晚,他在地盟里盘问前地盟的主使者,逼他说出映红的大姊和小妹的下落,只是,盘问了一整夜,他说的和之前围事者他们说的,全是一个样。
这下好了,他原本冀望找到这个该杀他千刀的主谋,能问出一丝线索,但一问三不知,他只好去大海捞针了。
拖著疲惫的身子回到主卧房,累了一夜没睡,结果什么都没问到,早知道,他就在家抱著映红睡觉,不是更幸福!
躺上床,把她的身子搂进怀里,嗅进整夜思念的气味,他心满意足地一笑,霍地,他在她手中看到代表他们初相遇的那只表——呵呵,整晚她一定都在想他,才会拿这只表出来看,连睡觉都紧握著。
轻轻地拨开她的手指,想把表拿出来,让她好睡一些,却反倒把她惊醒。
「我回来了。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想我想了一夜没睡?」疲惫的俊脸,为报答她的思念,努力牵起一抹笑容。「说真的,我也很想你。」
再度把她搂进怀中,闭上眼,她的身体温度将他一整夜的思念融化,他好想就这么搂著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但理智渐渐升高的她,却如惊弓之鸟一般,逃离他的怀抱,急速起身,站定在床边,怒瞪著他。
她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他早知道,她外表虽然柔弱,但骨子可硬了,脾气更是拗——
关於他没事先告诉她卖身契的事,他若多延一天没向她解释,她可能会多恨透他十天半个月。
可是,他现在真的好累。
「你发现卖身契,并拿走它了,对不对?」他躺在床上,逸出苦笑,试图拉她的手。
曲映红跳离他更远,她没想到他这么坦白。
「我妹妹映兰呢?」她激动地问。
「很抱歉,我还在找,但是,你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除非你马上把映兰带到我面前——」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截断她的话,重申道:
「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们,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妹妹和你大姊,但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需要吗?」她冷冷地问。
到这个节骨眼,他还在骗她,她原本还冀望他会和她坦白一切,或许她会……会……会有一丝想原谅他的念头。
纵使她一心想报仇,但心头上,对他的爱早生根发芽,她舍不得拔掉已经生根发芽的爱苗。
但他,却一脚把那株爱苗给踩平。
「当然需要。」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我大姊人在哪里?」睨望著他,她的眼眸里有几分恨意,就有几分情伤。
她爱他,却不得不恨他;她恨他,却又抹不去爱他的事实。
她对他的恨和爱,在天秤的两端,不分轩轾地对峙著。
「你知道你大姊人在哪里?」闻言,他快速坐起身。「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既然你知道她人在哪里,我马上带人去把她带来和你团聚。」
见他还跟她装糊涂,她又气又伤心,两道细眉揽成一个伤心的结,一双泛红的水眸,冷恨恨地睨视著他。
「怎么了?你……你别哭,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到底。」
下了床,他想抱她,好好安慰她,她却如刺猬一般,不让他靠近,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无预警之下,他整个人跌坐回床上。
「映红,我们可不可以好好谈谈?」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举手作投降状。「没错,我隐瞒了你卖身契的事,那是因为我想……」
「你想骗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眼眶濡湿,豆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唇忍著不让它流下来,但一对上他的眼,痛彻心扉,两行泪水刷地狂流。「拓拔野,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是个撒旦——」
「好好好,我是恶魔、我是个撒旦,我向你认错,好不好?」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她的指控,他一律概括承受。
他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原本是想等找到她的两个姊妹,再告诉她他拿到她们的卖身契。
本是一番好意,却换来她的误解。
「你告诉我,你大姊人在哪里,我现在马上去把她带来你面前。」
尽管一夜没睡,累到无力,但为了安抚她,要他现在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在所不辞。
「她就在你大哥家!」曲映红咆哮地吼。
「我大哥家?」拓拔野皱起了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大姊在我大哥家?你有看到?」
为了收复父亲当年的大业,他们三兄弟分散多年,一见面,谈的都是大事,显少提及各自的私生活,大哥身边有没有女人,他并不是很清楚。
「你确定你有看到你大姊在我大哥家?」求证地再问她一遍。
「你以为我会傻傻地、永远都不知道你们的诡计,或者以为我会不追究这一切?」
「好,OK,要不要追究先别谈,如果你确定在我大哥家看过你大姊,我现在马上带你去找人。」
他拉起她的手,准备去找人,她却用力甩开他,发狂似地推开他,并从枕头下拿出预藏的利刀——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哭红著双眼,把刀子对准他。
「映红,你……把刀给我。」察觉她眼里的愤恨,浓眉蹙起。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紧握著刀子的双手,微微颤抖。
泪水模糊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隔了一个天空那么样的大。
「你以为你大哥把我大姊软禁,我就会乖乖听你的……不,不会的,我从来就不是个乖小孩。」
眨掉泪水,赫然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低头一看,他的手握住她的,试图想拿走她手上的刀。
急忙往後退一步,手跟著往後缩,就怕他抢走她唯一能对付他的武器,熟料,这一抽离,他的虎口被划了一刀,鲜血泪汩流出——
见到他受伤,她吓愣住,下意识地想看看他的伤,霍地想起自己此刻和他正对峙著,细眉微攒,她不该在这时候心软、不该在这时候还对他心存半点关心。
「映红,坐下来,我们真的需要谈谈。」
手上流的血,比不上她的一滴泪,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会让她如此气愤伤心。
「没什么好谈的,卖身契就是你的罪证,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闭上眼,脑里涨满愤恨仇怨,她握紧刀子,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往前冲去——
她听到他闷吭了一声,往後退,床边小桌上的闹钟被撞落,旋即房门口传来菲佣阿妮过度惊吓的尖叫声。
「Joanna小姐,你……你为什么要杀老板!?啊——救命啊,老板……老板……救命啊——」
时间,静止了。
被撞落的闹钟,摔坏了,钟面上显示的时间,停在六点六分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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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凄冷冷的夜里,曲映红蜷缩著,窝在一处偏僻的铁皮屋内,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不知道自己窝在这里多久了。
脑内残存的是阿妮的尖叫声,之後的事,全都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自己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直到发现这地方……
山上的夜,很冷,更冷的是她的心——
她杀了他?她真的杀了他?
直到下手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杀他,一点都不想伤害他,即使她恨透他、即使他害得她们姊妹分散、即使他曾经想卖了她们……
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
如果她不去计较,他们三兄弟和她们三姊妹,是不是可以和平相处?抛开过去的仇怨,是不是可以换来幸福的未来?
姑姑说得对,她的脾气古怪又固执,像她爸爸,明明长得一副水人儿的模样,拗脾气却令人头痛。
为什么她这么沉不住气?为什么她不能像大姊一样学著忍气吞声?万一他死了,只会害了她大姊和小妹为她背罪。
他,死了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闪躲,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刀桶进他的胸腔——
扪心自问,他对她非常、非常地好,她在他那里,度过了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公主般的幸福——
不,她不要他死,他是她要爱一辈子的男人,她不要他死……
全身发抖著,眼泪禁不住地泛流。
「野,你……你不要死……」
她要回去看他,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平安活下来。
吃力地想站起,颤巍巍的身子却使不出半点力,手扶著身旁的杂物堆想藉力起身,未料,手一滑,整个人跌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眼皮无力地垂合,人便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