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东满三十岁还有大半年呢!他本想等孙子满三十岁,升他当执行长特助,开办筹备婚礼,预备再历练他两年就让他接班。
他根本没料到一向听话乖顺的安东,竟突然谈起恋爱来,不只以公司名义给那个小插画家高额版权金,近四个月来,还天天往那女人的住处跑,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先让安东结婚。
“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更重要,你非得在这时候离开?”安浩庆沉声质问。
“是利益重要,还是我的终身大事重要,我想大家比我更清楚,既然是各位的利益,我在不在很重要吗?”
“你!”安浩庆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乖顺的孙子十五年来第一次忤逆他,这让他又惊又怒……又怕。
安东是安家目前唯一真正有能力的接班人,他是真心寄望靠他的能力壮大远盛集团,事实上,安东也是他唯一能寄望的人。
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成材,他心知肚明,原以为祖宗庇佑,让他安家后继有人,而且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才,又乖顺听话,怎知竟会让一个女人坏了大局?
安东只看了安浩庆一眼,便泰然自若走出包厢,众人一阵尴尬沉默,没人再出声拦他。
欧芷岚被母亲暗暗推了一把,连忙起身,追出了包厢。
安东的脚步大又急,因为在等电梯,她才终于追上他。
“安先生……”她喘了喘气喊他。
“有事?”刚才的安东还顶着有礼的面具,现在则是完全的冷淡。
“对不起,我们能不能谈谈……”欧芷蓝其实很怕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怕,她想不通,为什么当初他会答应娶她?
他们相亲那年,她才刚从大学毕业,二十二岁的她跟二十五岁的他初次见面,回想当时,她看着安东的眼,充满野性的光芒,仿佛看见山野里的狼,让她畏惧又恐慌。
她当然知道他们的婚姻毫无情意可言,纯粹是为彼此的商业利益结合。她是独生女,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相亲过后,他们举行过简单的订婚仪式,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但身为他的未婚妻,四年多来,她见安东的次数少得可怜,五只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
她其实是打骨子里畏惧他,安东既冷漠又无情,从刚才他对他爷爷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他可以多无情,她真的很怕他……
安东神色漠然地瞥她一眼,电梯门打开,他走进电梯,欧芷岚跟进来。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刚刚你都听到也看到了,你还是要嫁给我?”
“我们已经订婚了,我当然……期待……嫁给你……”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但她不能让父母失望。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安东走出电梯。
“安先生,你不会毁悔吧?”欧芷岚鼓足勇气才问出口。
“你只会得到一个准时出席婚宴、只愿挪半小时跟你拍婚纱的丈夫,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安东冷冷地反问。
这一刹那,他真希望这位千金小姐有骨气点,甩他一个巴掌,大声说“我不嫁”。
“我没关系……只要能跟你……结婚……什么都没关系……”她却不敢看他。
安东狠狠瞪她,“随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开了。
闷热的地下停车场,欧芷岚无措地在原地呆杵好半晌,心中只想着——
他愿意娶她?意思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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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站在方安淇的住处门前已经好一会儿了,钥匙被他握在掌心,心情纠结的他,思绪飘忽,理不出头绪。
他要娶欧芷岚,要亲手让安德仁垮台,同样的话,他第一千次告诉自己。
他想起跟安淇到台东度假的那个周末夜晚,他们后来聊整个通宵,他揽着包裹薄被单的她,靠着饭店露台边墙,聊到天色透亮。
他告诉安淇为什么他一定要娶欧芷岚。
当时,她静静听完,笑着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到你的婚礼上捣蛋。如果你看得起我,发喜帖给我,我还会包个吉利数字的红包,祝福你跟新娘幸福美满,8888,你觉得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他晓得,她是真心的。
如果他真给她喜帖,安淇一定会参加喜宴,也许找安哲陪她一块儿,送8888的红包祝福他。
这时候站在她住处门外,安东光是用想的,都难以忍受!
他的安淇爱他,她说过永远、永远爱他,而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安东发现自己没办法转身与爱背离,去娶欧芷岚。
他母亲与他爱的方安淇,在他脑袋里拔河,他想起十岁母亲溺毙时的伤痛,想起外祖父撒手人寰时紧缠他的绝望……
现在的他,却要面对可能没有安淇的生活,他想象安淇以后一个人过,尽管她笑着说她都想好了,要到安养院度晚年……他的心又酸又痛,快不能呼吸!
恨一个人很难,为了平抚那些恨,他花十多年时间不爱任何人、没办法快乐,为唯一目标不断努力装备自己。
而现在爱来了,明明白白告诉他,爱一个人也难,要他放下辛苦十几年的唯一目标,他真的……做不到……
安东站在大门前发怔,不明白他怎会走到这种无法将爱紧握又无法把恨放手的两难窘境?
唰!大门忽然打开,他惊了一下,门内的安淇也呆了呆。
“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她笑说。她知道安东今晚的饭局,大概是要谈婚事吧,他下午在电话里有约略提到。
“……”安东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摇摇头,沉默几秒后问:“你要出去?”
“对啊,我本来想煮晚餐,可是洗手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颗糖,蚂蚁来搬,搬好久都搬不走,我没办法洗菜。安哲、安沁刚打电话给我,说要去吃宵夜,我想你要谈结婚的事,一定会谈得很晚,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方安淇的语气轻快,脸上是盈盈的笑,没有丝毫不开心的样子。
安东听着她说,看着她笑,心却好像被人拿刀切割,一抹一抹地痛着。
他狠狠将她抱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间,闻她身上的香气。“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啊。”方安淇被他的力量锁得有些痛,但她低声想安抚他。她晓得温柔善良的希蓝,现在大概很内疚。
“希蓝,我们已经都说好了不是吗?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不要想太多。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的,是那群小气的蚂蚁,害我没吃晚餐。”唉,不好意思,她只能嫁祸给蚂蚁了。
事实是,晚上六点多,她拿了把青菜站在洗手槽前,嘴里吃着糖,想着希蓝应该已经在享用大餐,想他跟未婚妻也许正有说有笑,她觉得口里的糖怎么吃都不甜,索性吐在洗手槽。
她继续想象,任由想象在心头酿酸,也不知想了多久,没吃完的糖招来蚂蚁大军,她不敢再杀生,反正也没多少胃口,干脆不吃晚餐。
安东松开方安淇,摸她的脸说:“我帮你把蚂蚁处理好,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走进屋,安东拐进流理台边,看见黑蚂蚁群包围一颗糖。
他伸手打算夹起糖果扔进垃圾桶,方安淇赶忙贴在他身旁制止。
“不要啦,你会夹死可爱的蚂蚁。”
“他们害你没吃晚餐!”安东冷冷的说。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蚂蚁大军杀光光。
“没关系啦,反正我们都要去吃宵夜了。别管它们,等它们吃完糖果,就会散了。我们快走……”她背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一定是安哲、安沁在楼下等太久不耐烦了。”
“你连蚂蚁都不敢杀,以后怎么办?我没办法让你一个人……”安东说完话转出套房,无法再继续看着她,现在的他心乱如麻。
“我不是不敢杀蚂蚁,只是不想再造杀孽。希蓝,我一个人会好好生活,你不要担心。”她在他身后如是说。
安东没回头,笔直朝电梯走去,她的话完全无法安慰他,只让他心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