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如穗般的长睫缓缓眨动,一抹挥之不去的昏眩感,依然如梦魇般侵扰着长睫的主人,令睡梦中的人儿不住轻颦黛眉,小嘴轻吐,浅逸出一抹不适的呻吟……
须臾,她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所包围,不仅为泛凉的身子带来阵阵暖意,也将先前所有的不适逐一扫尽。
“嗯……”星眸微阖,她以鼻尖摩擦了一下热源,吸了一口清爽又具有男性气息的气味后,轻扬的小嘴不禁发出一声满足轻叹。“真好……”
约莫过了一分钟,终于察觉周围氛围不太对劲的颜静绘,这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缓缓苏醒过来……
迷蒙的视线,先是往床头柜上的精致台灯凝觑了一会儿,一束束淡雅的金色光圈,在水晶流苏的折射之下,闪烁着璀璨而惑人的绚丽光芒。
嗯……很熟悉……
眸光调移,转向一旁落地窗的粉藕色透明舞蝶纱幔,随着晚风轻拂,纱幔上的舞蝶也仿若栩栩如生一般,摇曳生姿,翩翩起舞。
咦?也很熟悉……
接着再扬眸一觎,天花板上那盏金光灿灿、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名家水晶吊灯,着实又令她无语凝视了片刻。
然而,熟悉归熟悉,她唯一能确定的重点是——此时此地,绝非她那间一向住惯了的总统套房。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满满的疑惑,直到一双大掌无声无息袭上腰侧,才惊动了沉思中的她,令她不禁低头一觑,将那始终紧挨着她腰际的“发热物体”端详个仔细。
结果不看还好,当赫然撞见那所谓“发热物体”的惊人真面目后,她有好几秒钟都无法思考、说话或呼吸,仅是感觉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心脏,只差没再度昏死过去!
好……好个不要脸的该死男人!
惊骇过后,她气愤地推开腰间魔爪,瞪着眼前那张俊美天俦却又令人火大的熟悉脸庞,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该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也使得出来?实在太卑鄙、太没有格调了!
颜静绘气得涨红了脸,眸光四处搜寻,想要找样凶器投向那狡猾的家伙,但她什么都找不到,甚至连张折凳也没有,索性随手抡起枕头,劈头盖脑就往那张俊逸非凡的睡脸展开一连串猛烈攻击!
“睡?你还睡!你干脆睡死好了!”
颜静绘珠连炮似地高声咒骂,手中的羽毛枕每一下都是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巴不得手中紧握的是一支狼牙棒,好教她能当场击飞那张教人见了就生厌的俊脸。
蓦地惨遭袭击,男子很快从梦中惊醒,并闪电出手地夺去小野猫手中的“凶器”。
只见他一个俐落翻身,一来一往之际,便已将撒野中的小猫一把擒下,并且压抵在他壮硕的身躯之下。
“这是见鬼的怎么一回事?”齐仲凯一头乱发,狂怒地瞪着被压制在他身下的花颜,如子夜般的黑眸中布满因睡眠不足的血丝,不耐地咬着牙质问道:“臭丫头,你想谋杀亲夫吗?”
颜静绘艰难地呼吸着,在他有力的钳制之下,她只能低喘着气,徒劳无功地挣扎嘶吼:“齐仲凯,你丧失记忆了吗?我们早就离婚了!”
对于她的指控,齐仲凯仅是回以淡淡一笑。
“离是离了,只可惜……”他低头凑近她羞怒的娇颜,浅笑低语:“六年前我们所签定的离婚协议,根本不具合法性。”
不合法?
“这怎么可能?”他得了老人痴呆,她可没有!颜静绘据理力争,“当年我明明还请了律师见证……”
高扬的争辩言词尚未落尽,即见到他开始大摇其头,一副“不是证人的问题”的表情。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就算今天要将她赐死,也该有个“罪名”,好让她死个明白、死个清楚吧?
一向自视优雅冷静,就算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颜色的她,此刻脸上难得出现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让他觉得很是生动,若不是欲向她解释现下两人的情势,他还真想拿一支笔补捉住这一刻她错综复杂的有趣表情。
事实上,当他得知两人的婚姻关系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时,他心中即充满暖洋洋的憧憬……
他渴望与眼前的小女人再组一个美满家庭,然后拥有一对可爱儿女,让他们的婚姻圆圆满满,再也没有任何缺憾。
一想到这儿,一股强烈的希望便在齐仲凯心中涌起,令他声音变得沙哑而充满情感。
“当初我们的确进了教堂,完成了婚礼,但却忘了最重要的步骤。”也因为如此,今日他才得以藉着这一份“幸运的失误”再次挑战,赢回她的心。
“什么步骤?”颜静绘混乱的小脑袋里完全想不出八百年前,她不幸地与这家伙缔结姻缘时,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正确解答公布!
“我们忘记到户政事务所补办结婚登记。”
“咦?”
“因此我们依然是夫妻。”
“咦?!”
由于第二声的“咦”显得太过惊慌与错愕,加上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令齐仲凯不禁有点小受伤,轻拧着眉不悦地问:“怎么,这个消息听起来让你那么不舒坦吗?”瞧那一张脸,苦得跟什么似的,都可以榨出一红苦瓜汁了!
“不然,我该感到庆幸吗?”拜托哦!听到这种消息,她简直是晴天霹雳、痛不欲生,哪里还舒坦得起来呀?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补办结婚登记,然后再……”
“办离婚?”齐仲凯接续她未尽的话。
“怎么样?”’柔嗓微微地扬高,语音里尽是期待。
“什么怎么样?”齐仲凯大打迷糊仗。
“离婚啊!”甜柔软嗓忽变河东狮吼,娇怒地提醒他。“别以为我会乖乖地继续当你的妻子。”下辈子吧!
然而,早就看透她心中盘算的齐仲凯,不愠反笑,更以无情的目光拒绝了她。“我不离婚。”
她当他这么傻吗?好不容易将她“逮捕归案”,他岂有再放过的道理?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她可没有兴趣与他继续藕断丝连、大玩你追我跑的暧昧游戏。
天知道,打从两人协议分手的那一天起,这种无聊的追逐游戏就没有一天停止,足足闹了六年,他不觉得腻,她都嫌烦了!
“清醒一点吧!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况且我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就算你锁困着我一辈子也没用,只会徒增彼此困扰,浪费时间罢了!”
困扰?他爱了她整整八年,包括等待她长大的十数年漫长守候,最后换来的……竟只是她一句困扰?
至此,对于两人未来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齐仲凯,不禁将脸一沉,脑海中所有的憧憬全部灰飞烟灭,心中徒留一片死灰。
深深吸人一口气,齐仲凯将眸光从那张美丽却不带一丝情感的芙颜上扭开,并气闷地将身子往床面一抛,一手掩脸,将此刻撕裂在胸口的痛楚压抑下来。
一分钟过去了……
紧接着,五分钟也过去了,苦等不到下文的颜静绘,不禁有些急躁起来,忍不住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对着敌人抗议低咆!
“喂!别给我装死,你倒是说句话啊?好歹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将所有失误都纠正过来,她连跟他迂回的兴致都没有了。却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恼怒已全数在紧锁的眉心表露无遗。
“你就不能判我缓刑吗?”她刻意伤人的话激怒了他,但他声音却控制得异常沉稳。“你刚刚要求我抱你、吻你的时候,可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黏在你身上;现在你满足了、达到目的了,就想将我一脚踢开?”
这未免也太现实了吧!
“住……住嘴,我才没要求你咧!”她羞怒地瞪着他,反驳地道:“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故意勾引我的!”
“天地良心,我又怎么勾引你了?”
“还装傻,难道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刻意安排好的?”她鄙视地盯着他,两眼绽着怒火。“包括那一场时尚派对,想必也是你一手精心策划,诱骗我自投罗网的华丽陷阱吧?”
闻言,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出于赞同和欣赏。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你真卑鄙!”果然是他干的好事,她早该猜到的!
“那又如何?”他以指托起她的下腭,稳住她的视线,并略施巧劲将她倨傲的下巴压低一些,“为了你,就算更卑鄙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尽管他表情看来是如此温和、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害,但真正的齐仲凯绝对不是一颗软柿子——他是魔鬼,名副其实的。
“那敢情好,就算我已表明不再爱你了,你也无所谓?”这一回她说得简简单单,却深深揪痛了他的心。
他的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虽然视线仍然停留在她脸上,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他倾以真心、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太可悲了……
然而,最可悲的是,即便她如此冷情待他,他依旧爱她爱得毫无道理,情愿年复一年只为她一人忘了情、空了心,痴情地以为有朝一日她总会倦鸟知返。
于是,他放任自己在情感世界里一片荒芜,只为守候她一人;岂料,回以他这一片真心的,依然是她的决绝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