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许久的魏建南从他的家中跑了出来,急匆匆地对他说:「金城公子,萧离跑了。」
「跑了?」他一愣,「什么意思?」
「我按照咱们约定好的派人去抓他,但是他负隅顽抗,身受几处剑伤后,还是逃掉了,现在下落不明。」
看了眼他身后的手下,金城绝嘲弄的说:「只怕你手下的人也故意放水吧?」
魏建南已经焦虑不堪,连声说:「公子,我现在最怕萧离跑到万岁那里去,万一这件事他禀告了万岁,而万岁来找我们的麻烦,该怎么办?」
金城绝蹙眉,越来越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魏建南带人去抓萧离,这是他事先制定好的计划,锦衣卫向来有着超越其他衙门的权力,可以不请旨就自行抓人杀人,这是他重金勾结魏建南的原因之一。
可是皇后的那席话,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真是场幻梦,也应该醒了吧?
走到谢萦柔所在的房间,不出所料,她不在床上。
他似有所悟,忽然又转到另一个房间去敲门。
敲了很久,屋内才缓缓响起金城燕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了,不让人休息吗?」
「金城燕,妳出来!」他沉声喝令。
连名带姓地叫妹妹,是他以前几乎没有过的,过了片刻,金城燕便披着一件外衣打开房门,一见外面还站着个陌生的男子,吓得急忙要关上门,但金城绝也不管这个,一脚踏进门去,盯着她的眼睛便问:「妳把谢萦柔和萧离弄到哪儿去了?」
「你、你说什么啊?」金城燕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们都失踪了?」
他摇头,又板起脸,「妳在我面前还敢要花招?妳以为在孝陵我没有留意到妳最后偷偷和萧离说话吗?如果妳心中还有我这个哥哥,就赶快招供,否则外面的锦衣卫指挥使魏大人如果要把妳带走问话,我可救不了妳。」
闻言,金城燕倏地红了眼眶,但仍旧倔强地大喊,「你就叫他把我带走好了!反正自从你看上谢萦柔之后,心中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我是死是活,你早就不在乎了!」
望着妹妹一脸的泪痕,金城绝微微一征,探手轻抚她的脸,柔声说:「燕子,妳刚才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吗?」
「哼,不用你管,你只在乎谢萦柔有哭没哭就好了!」她抽噎着躲开他的手。
片刻的沉默后,金城绝突问:「燕子,妳喜欢云南吗?等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了之后,哥哥想带妳搬到那边去住。那里的风景秀丽,有妳最喜欢的山山水水,说不定有点像我们的祖国。」
金城燕诧异地看他。「哥,你想金城国?可是它已经破灭了……」
「祖上能够建立他们的王国,为什么我们后辈就不能呢?也许在云南,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新家,燕子,陪我一起去吧,我实在不想很孤独地在那里养老终生。」
她呆呆地问:「那谢萦柔……」
「我走之前,会先把这边的事情了结,把该结束的,都结束掉。」金城绝温柔的声音忽然凝结出寒霜,「所以,妳要告诉我,妳把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不到他们,这件事就永无休止,妳明白吗?让他们落在锦衣卫的手里好,还是交给我比较好,妳自己斟酌吧,但留给妳考虑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天亮之后,魏大人就必须上报皇上,如果没有一个好结果,妳知道会牵连多大吗?不仅是萧离和谢萦柔会死,我们金城家也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金城燕吓得花容变色,登时全盘托出,「我和萧离说,我会给他雇一辆马车在临街的内铺门口,也许他们现在已经走了。」
金城绝思忖着,摇摇头,「不,不会,现在城门已关,他们不会走远,更何况萧离还受了伤。」
「他受伤了?」金城燕又是一惊。
「只怕他不会接受妳的这份好意了,因为在这种危机时刻。他不敢全盘信赖妳的。」他诡谲地笑道:「但是方圆十里以内,可以让他们容身的地方都在我金城家的眼皮底下,他们飞不出去的。」
*
谢萦柔将床铺下层一条比较干净的床单撕开,扯成长条状,小心翼翼地缠裹在萧离的肩膀上。
天已经有些亮了,她看清了他的伤口,那是一道很长的伤疤,像是被人用刀砍伤的,而且在包扎的时候,她也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原来不只一处,在他的后背和腿上还各有一道伤痕。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是怎么逃出重围,从那么远的郊外跑回到城里来,还带着她跑出金城家?
一个人的忍耐力和潜力,可以有这么大吗?
「伤口很疼吗?」她的手轻轻覆在已包扎好的白布上,「昨晚你不该……」
她实在很脸红,说不下去。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和她激情缠绵了一夜,伤口肯定又迸裂了好几处。
萧离握住她的手,反问:「妳疼不疼?」
她的脸更红了,「我还好。」他一定知道了吧?她在昨夜之前还是处子之身,但是却什么都没有问,彷佛她是不是处子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她留在他身边而已。
「一会儿我们就走。」他沉声说:「不能等到天亮。」
「我们走得掉吗?」谢萦柔难掩忧虑。昨夜她已经听萧离告诉她,魏建南忽然抓捕他的事,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门外忽然传来店小二敲门的声音,「客官,要不要用早饭啊?」
「你饿了吗?」萧离看她一眼,便径自下了结论,「那就吃点东西再走吧。」
「嗯。」谢萦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难怪一直觉得胃里不舒服,像是恶心似的,原来是饥饿感。
她怕萧离下地走路会牵动伤口,于是就主动下床去开门,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赫然竟不是店小二,而是——
金城绝。
他像一道幽灵似的,冷冷地盯着她,从她的脸扫向她的衣服,再看向屋内上身赤裸,裹满白布的萧离,以及那一床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凌乱被褥。
一瞬间,他的脸像是遭到极大羞辱般赤红如血,咬牙从齿缝间挤出了四个字。「奸夫淫妇!」
萧离没想到他会找得这么快,立刻冲到谢萦柔身后,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身前,「金城绝,除非我死,否则你带不走她!」
「今天的确是你的死期,你看看楼下。」他冷眼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怜悯。
谢萦柔心惊胆战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楼下密密麻麻竟站了近百名锦衣卫。
天!这些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还好我让魏建南带着他的人先在楼下守候,所以这么丢脸的一幕才没被外人看到。」金城绝冷冷地瞪着她,突然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是梦。「萦柔,妳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谢萦柔看着他,深吸口气,低下头,从手指上褪下那枚曾经摘下又戴上,具有特殊意义的玻璃戒指,递到他手边,「这个,还你。」
金城绝瞥了一眼,只觉所有残存的希望都在这一瞬间全灭。
「妳以为交出了它,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皇后说,她不过是他抓不到的幻梦,因为掌握不了,所以才想尽办法想留下,若是从不切实际的妄念中醒来,他便能回到从前那个风流倜傥,多情也无情的金城绝。
可是她没说,梦醒了是会痛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连站都险些站不好。
为什么明明该是美梦一场的,却成了恶梦,现在好不容易被狠狠唤醒,那股子痛却还留在心头,挥之不去?
「你可以写一封休书,说我不守妇道,寡廉鲜耻,水性杨花,怎么样骂我都可以……」
他一阵狂笑,手脚都冰冷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我金城绝难得娶妻,第一次娶老婆,就娶了这么不堪的一个女人,这岂不是在骂我自己有眼无珠?!」
他一甩手,将她拿着戒指的手打到一边,她手一松,那枚戒指就跌落到地上,发出极为清脆的碎裂声。
谢萦柔一下子呆住,愣愣地看着那枚碎裂的戒指,心中尽是难言的感伤。
「碎了,终于还是碎了。」金城绝陡然一变脸色。「萧离,你是聪明人,斟酌一下眼前的情势,你还逃得掉吗?」
萧离望着他,一点担忧的表情也没有。「你想怎样?要我拿她换自己活命的机会?绝不可能!」
「你想得美!」金城绝鄙夷地嘲讽:「我让一个给我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死,留下一个残花败柳,头顶我金城夫人头衔的女人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地跟在我身边?除非我疯了!」
他明白了,现在痛也无所谓,反正他相信自己的忍耐力绝对比他们要强,而且皇后说的没错,他是个力求完美的人,如今谢萦柔已不再完美,怎么能再妄想影响他?!
他是金城绝,可以在暗地翻云覆雨的地下皇帝,值得最好的一切,凭什么要任一个不完美的人糟踢?配不上的是她,该担心受怕的是她,该痛心疾首的是她,从来就不该是他!
萧离和谢萦柔两个人闻言都愣住。「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到桌上,「这个是我金城家流传下来的毒药。当年我金城亡国之时,先祖为了不让后宫嫔妃及皇子遭到敌手凌辱,所以配了这种无色无味地无痛的毒药,让他们自杀殉国。你们好命,有机会尝到这种千金难买的极品毒药,也算是此生最后的享受了。」
谢萦柔看着那个药瓶,却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萧离嫣然一笑,「终于,可以不用再痛苦了。」
萧离望着她的眼神永远那么坚定,没有半点迟疑,他点点头。「一起吧。」
看他们的手已经摸向那个药瓶,金城绝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慢着!倘若……我给你们其中一人活命的机会……」
「不必。」他们竟然同时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笑着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