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点头。
“你喜欢植物?”
“植物比较简单。”
“简单?”她微怔,“跟什么比?”
“人。”他说。
她沉默了一下,“植物确实是比人单纯得太多了……”
他像是找到了知音般的看着她,“你也这么想吗?”
“嗯,人有时是挺烦的!”她点点头,然后又皱皱眉头,“不过不能否认的是,人有植物所没有的乐趣。”
“咦?”他一怔。
人有植物没有的乐趣?例如什么?跟人接触明明是那么麻烦的事,怎么会有乐趣?
虽然他也不是完全不跟人接触,但通常他愿意接触的人,带给他的是轻松及自在,至于乐趣……
“你从来没试着跟别人接触吗?”
她知道这不关她的事,而且之前她还曾因为想知道这个答案,而得到自讨没趣的下场,但她就是想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跟想法,让他选择窝在这里。
“我听外婆说,你这里从来没有访客……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朋友……”他想了一下,“你所谓的朋友定义是什么?”
“当然是可以约出去吃饭、看电影,闲闲没事可以打电话哈啦,高兴时一起笑,悲伤时陪你哭的那种。”她说。
“那一种的……我好像没有。”说着,他想起了金汤匙俱乐部的绫子妈妈桑,“那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可以聊天喝酒的算不算?”
“当然算。”她圆瞪着眼睛,“一个星期固定见一次面,那表示你们的交情还挺稳定的啊!”
幸好他还有可以拜访的朋友,不然就实在太悲哀了。
“那如果离开时要付钱,也算吗?”他语气认真。
闻言,早奈呆了一下。哇哩咧!离开时要付钱?
“你去看心理医生?”她惊讶不已。
“我看起来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在她眼里,他是个需要找心理医生治疗心病的怪人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一脸尴尬的否认,虽然她觉得他还挺需要的。
“我想你……你应该不是去看心理医生……”说着,她咧嘴干笑。
没错,他应该不是去看心理医生,因为跟心理医生见面聊天是不会喝酒的。那么他……他是跟谁一个星期喝一次酒,喝完了还要付钱?难道……天啊!他去寻欢……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居然也有这样的消遣!
“町田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她一时之间有点回不了神。
“那样算吗?”他问。
她想了一下,“ㄜ……那么你们见面时,你得到乐趣吗?”
“不,我们见面时,我只是觉得很轻松、很自在……”准治诚实地说。
绫子妈妈桑不是个逗趣的女人,她不会说好笑的话、做好笑的表情,或是出现好笑的反应让他不自觉的想笑。
她成熟优雅,举手投足间满足风情,她不会大声的叫或笑,永远保持着她该有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早奈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想象之中。轻松自在?是哪一方面的轻松自在?身体还是心灵?她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很A的画面,男主角是他,女主角则想象不出来。
她用力的甩甩头,想将那画面甩开。而她的反应,让他惊讶得想笑。
“你身边没有那种让你觉得有趣的人,一个都没有?”她有点激动地盯着他问。
她突然激动起来的反应,叫他怔住。
见他一语不发,神情木然,她忽地觉得沮丧。他得花钱才能感到轻松自在,他的身边竟连一个能为他带来乐趣的人都没有?
可悲!这真是太可悲了!但,干她屁事?是他自己不走出去,是他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然后落得花钱找人聊天喝酒才能轻松自在的下场……
忖着,她不知怎地感到气愤,于是,她霍地站起——
“我去工作了。”说罢,她转身快步走开。
望着她的背影,他几乎要喊出她的名字。
他有话还没说完,他身边并不是连一个能为他带来乐趣的人都没有,眼前就有一个有趣的,常会让他忍不住就笑出来的人啊——虽然也是要付钱!
“你啊!就是你。”他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道。
*
数日后,町田宅。
早奈已经到杉川家去工作了两个星期,好美姨认为该是她问问准先生对早奈的“满意度”为何的时候了。
于是,她拨了一通电话到杉川家去。
“喂?”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的是准治的声音,“好美姨吗?”
这支电话是准治工作室的电话,知道号码的人不超过十个,而好美姨就是其一。
“是的,是我。”听见他那好听的、低沉的声音,好美姨很兴奋。
“好美姨,您的脚伤好些了吗?”
“ㄜ……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其实她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为了制造机会给她中意的准先生,及宝贝的未婚外孙女早奈,她只好继续装病。
说真的,对好动的她来说,假装行动不便还真是痛苦的事呢!
“对了,准先生……”她语带试探,“我们家早奈没给你添麻烦吧?”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几秒钟,“不,町田小姐帮了我很多忙。”
“虽然现在的女孩子的家事能力普遍不及格,但不是我自夸,我们早奈从小经由我调教,家事做得还不赖。”她大力推销着自家出品的早奈,也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是的,她做得非常好。” ”
好美姨在杉川家做了半年多的钟点管家,虽然不敢说已经摸透了准治的个性,但多少也算是稍有了解。
他是一个闷葫芦,话不多,也不太表达自己的意思,要从他口中知道什么,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此,她必须非常有耐心地、逐字逐句地去套他的话。
“早奈她个性有点大剌剌的,希望她没惹你生气。”
“不,她没有,反而是我……”
听出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口,好美姨警觉地问:“你怎么了?”
“我好像常惹得她不高兴!”电话里,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沮丧且茫惑。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之……您放心,她在这儿并没造成我的任何困扰。”
“这样吗?”好美姨有点急了,因为她还没听见什么比较确定的、让她觉得有希望的答案或说法。
“早奈她说话常常没大没小,失了分寸,身为一个女人,她太有主见,也太坚定自己的立场……”她续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个性,让她到了二十八岁还找不到适合的对象。”
电话那头,准治又沉默了几秒钟。
“她确实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这一点,他在第一次跟她见面时,就领教过了。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的脾气,让男人对她望而生畏!”好美姨轻声一叹,“其实追求过她的男人很多的……”
“……”电话那端的他又是沉默,而这让她更觉焦急。
正当她想再找话引他回应之时,他突然开口了——
“其实……”
“嗯?”她一怔,好奇地问:“其实什么?”
“我是说……其实她是个有趣又温暖的女孩子!”
闻言,好美姨心里一撼,“咦?”有趣又温暖,这应该是夸赞吧?
“町田小姐她相当率真直接,一点都不忸怩造作,虽然直话直说有时会让人觉得惊讶,但我觉得那就是她最大的优点……”他一口气地把对她的感觉说出来。
听见他这番话,好美姨就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般的精神一振。“是吗?”
“她到现在还没找到理想的对象,是因为别人不懂如何欣赏她的优点,跟她直率的个性一点关系都没有。”
“准先生觉得那是她的优点?”
“我是这么觉得。”
“那……准先生喜欢像早奈这样的女孩子吗?”
“这……ㄜ……”电话里,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打住。
好美姨一点都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闷,也不太习惯让人觑清他内心深处的人。
但尽管如此,从他刚才那一番“真性情”的谈话当中,她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有谱了。
“话说回来,我们早奈喜欢的男人类型也真的很奇怪……”她继续进行另一波攻势,“偷偷告诉你,她之前被她表妹拉着去参加联谊,结果看上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听她表妹说那种男人就叫……喔对!叫宅男啦!”
“……”
“听说那个男的像哑巴一样坐在角落,穿着一套老气的西装,头发盖着脸,还戴了一支样式老气的近视眼镜,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只有早奈……”她说这段,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早奈欣赏的就是他这型的男性,“她好像很喜欢那个男的,她表妹在批评那个男人的时候,她还很生气的跟她表妹吵架呢!”
“总之,她喜欢的男性类型还真是奇怪,哈哈……”
“……”
“喂?”自顾自的说了一长串的话,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她不禁疑惑地叫道:“准先生,你还在吧?”
“ㄜ……是,我在听……好美姨,我现在有资料传进来,得立刻处理,有空再跟您聊,好吗?”
“喔,好啊!”
“那您好好养伤,就这样,再见。”
“再见。”挂了电话,好美姨木木地坐在电话旁。
他那是什么反应?她以为他听见她这么说,会因为自己刚好是早奈喜欢的类型而有一点点的兴奋,结果……
糟糕,难道她弄巧成拙,反让他以为早奈已经心有所属?
“我帮了倒忙吗?”她眉头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