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儿前来送别,两人在城门外离情依依。
“你千万要小心,知道吗?”沐依儿咬着唇,强忍着眼眶里要落下的泪水。
锦修的双眸也是红的,点头道:“我会的,记得有事去找少楚,别一个人撑着,还有,若是可以,这几日尽快搬离沐府。”
他对沐府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一向很不喜,加上江智渊的事,他对他们更加的反感,沐依儿待在沐府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早早就将他买来要当他们婚后新居的房屋地契交给了她,让她提早搬过去。
“好。”知道他的担忧,沐依儿很干脆的点头答应。
那房子她很喜欢,尤其是在听见锦修是靠自己的军饷和缴获的战利品买来的时候,粉唇更是弯得不能再弯。
她爱锦修,不仅是两人长年的青梅竹马之情,更多的是他对她的那份珍爱。
一个打小便认定她为媳妇,从此心里只有她一人,之后更是靠着自己一双手去打拚,一份前程,为两人的未来所努力的男人,让她如何能不爱?
可正是因为太爱彼此,两人更加的依依不舍。再不舍锦修还是得离开,时辰一到,沐依儿只能站在城门旁目送他离去,眼角含着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送走锦修后,沐依儿轻叹了声。
虽然知道他这一去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能解边疆的燃眉之急,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呀!
因心系一人,她怅然若失。
直到看不到锦修的身影,沐依儿才转身离去。
在打道回府的途中,她看见不远处极快的闪过两道人影,柳眉一扬,弯起了嘴角,“看样子成日风花雪月的华大公子还是挺有用的……”
解决了一桩心事,沐依儿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些,带着阿喜回府,准备搬府事宜。
她走得悠哉,另一边却是完全相反的情景。
“华少楚,你这是做什么?”锦轩低呼一声,看着把她整个人扛起,往城里跃去的男人。
华少楚的脸色十分阴沉。
昨夜他收到沐依儿派人传来的讯息后彻夜难眠,今日一早便守在城门外,本以为沐依儿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让他给抓到背着小包袱打算混入军队之中的锦轩。
当他看见她这胆大妄为的举动时,胸口顿时升起一把无名火。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先不提她混入军队若被发现,锦修也无法保证她的下场,就说她一个女子,居然女扮男装打算混入军营和一群粗汉子同吃同住!
这丫头是找死是吗!她有没有想过若是女儿身被人发现,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光是想想华少楚胸口的怒火就更炽热,扛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更紧,勒得锦轩几乎不能呼吸,痛呼出声。
“华少楚,松、松手,快放开!我快没气了……”锦轩死命拍打着那像烙铁般的手臂。
华少楚回过神,将她带到空旷之处后才把她给扔下来。
“嘶,好痛!”冷不防被扔到地上,锦轩粉嫩的屁股险些摔成四瓣,瞪眼大骂,“华少楚,你没事发什么疯!”
“我发疯?”华少楚眯起双眸冷冷的睨着她,“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你这身装扮是在搞什么,再来跟我讨论究竟是谁在发疯。”
“唔……”锦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行头”,蓦地有些心虚,语气也低了下来,“我、我穿着好玩的,不成吗?”
“好玩?”华少楚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咬着牙说:“你当战场是你扮家家酒的地方?好玩?你可知道你若真女扮男装去从军,曝露后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就是锦将军和锦修功劳再大也保不了你!况且你可知道一旦你女儿身的身分被军中那些久未见到女子的男人发现,你可能连清白都没了?”
“我——”
锦轩想反驳,却被他打断,“别告诉我你能保护自己,你武功不俗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这世上武功高强的人多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懂不懂?更别说要夺一个女子的清白,压根不需用蛮力,只要有手段就行了,而你天生少根筋,又不知人性险恶,到时被人给玩腻了卖到妓院里,说不定还傻得替人数银票!”
华少楚字字句句毫不留情,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让锦轩又气又恼。
虽说她在听完华少楚的分析后,心里也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一丝悔意,偏偏在他面前她就是拉不下那个脸,于是倔强的说:“就算是替人数银票,那也不甘你的事!”
“你再说一次。”他眯起了眼,危险的看着她。
那眼神让锦轩胸口狂跳,想也没想便跳了起来,拔脚就逃。
华少楚平时是个脾气极好的花花大少,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当他眯起那双无害的双眸,语气低沉且平静时,便是他发怒的前奏,见识过他发怒的人下场皆无比的惨烈。
锦轩永远记得,她在十三岁那年被一个街头混混调戏,原本还笑嘻嘻逗弄她的华少楚瞬间沉下脸,那表情和此时一模一样,还没等她出手,他便挑断了那混混的手脚筋,最重要的是他还将那人的舌头给拔了出来……
一想到那人凄渗的下场,她怎么可不逃?她可不想也被挑断手筋和脚筋!
“你居然敢逃?”华少楚真的怒了,一想到若非有沐依儿的通知,这丫头极有可能早已跟着锦修的军队前往边疆他就火大,而她方才那句话更是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他想也没想便追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人望尘莫及。
“别追我!”见他紧追在后,锦轩一吓,跑得更快了,好在她武功虽没锦轩好,轻功倒是不差,加上被断手断脚的恐惧令她潜能大爆发,速度比平时要快上一倍。
“锦、轩!你有种就别让我抓到,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恼火中的华少楚一时之间忘了佯装,展现出全部功力,像飞射而出的箭一般朝着锦轩身后直奔而去。
这一幕让暗处之人险些瞪掉了双眼,“这、这是……”
这不是别人,正是奉命监视华少楚的一名锦麟卫。
打皇帝一登基,他便被派来监视华少楚,一监视便是三年。
这三年来华少楚就如同外头妨所述,成日花天酒地、流连青楼楚馆,收集着各式各样的美人儿,府中红粉知己不计其数,那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除了玩乐什么事都不会做的浪荡子。
可他方才看见了什么?那样的轻功会是一个成日逛青楼、花天酒地的人所拥有的?这绝对是他这三年来监视最大的突破。
华少楚的身分一直不是秘密,只要是稍有身分的人都知道,身为皇帝走狗的锦麟卫自然也知道。
这一次他发现了这个大秘密,只要上报肯定能升职,且官位只会高不会低,这让他十分兴奋,准备赶回皇宫。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嘴角的笑容瞬间凝结,眼中的得意被恐惧给笼罩,直到倒地,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被解决了。
冷眼看着死去的锦麟卫,华少楚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三年的监视,够了。
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给华家招来麻烦,那狗皇帝真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他?
想到边疆的战事、城里不断涌进的灾民,最重要的是锦轩那丫头女扮男装就为了上战场为天皓尽一份心力之事……
华少楚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冷声问:“石头,天皓国再这么被那家伙玩下去,是不是只有灭亡一途?”
正在擦拭手中长剑的男子面无表情,沉声说:“不是只有,是一定。”
若非皇都还有那些朝廷命官撑着、若非边疆还有锦威镇守着,就凭那天天不上朝,沉迷女色、花钱如流水的狗皇帝的本事,天皓国早就被凤阳国给踏破了。
华少楚没说话,而是看着锦轩离去的方向。
他最后还是没抓到那丫头,可她的举动让他一直犹疑不定的心坚定了起来。
抿了抿好看的唇,他沉声说:“石头,我不想再被人监控,我要过我要的人生。”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争不夺,过上能让那些人安心的日子就行,可这些年下来他们非但不罢手,反而变本加厉,刺杀、毒杀是家常便饭,对此他能忍,然而让他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拥有,他却是忍无可忍了。
石头听了挑眉,“因为那个小丫头?”
“是。”他回答得很干脆,却让石头额角一抽。
虽然早已猜到,可这打击依然很大,若是让朝廷那群老家伙们知道他们苦口婆心相劝数年,却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的影响力,不晓得会不会吐血?
不论如何,他总算是答应了,石头松了口气,看向蓝天上的日阳。
天皓,总算有救了。
夜色迷人,有点深沉却带着浪漫。
高悬的圆月似银镜,如水的清辉漫漫倾泻,在蛙鸣虫声中,繁星调皮的眨着眼,快乐的欣赏着婆娑的树影,习习凉风把昼日里的烦忧轻轻吹散。
沐依儿在沐府的衣物并不多,可书籍却是用满满十个大箱子都装不完,待她整理完,日阳早已落了山头,经过一日的忙碌,疲惫的她只想好好休息,打算明儿个再离开沐府。
偏偏天不从人愿。
“沐老夫人找我?”正打算就寝的沐依儿听见通报,拧起了眉。
阿喜点头,也皱着眉头,“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她不来找,我还怀疑她转性了呢。”
自从和沐府撕破脸后,她便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沐府的大小事她腿根就不管,其他人也在沐老夫人的命令下不敢前来打扰她,两方就这么过着各不相干的日子。
而今沐老夫人派人来找,除了她要搬离一事,还能为了何事?
“那可怎么办?奴婢去蔺府求援。”阿喜的想法很单纯,上回出事她便是回府搬救兵,这一回又来找碴,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回蔺府。
“不需要。”沐依儿拦下了她。
她是心软,可也得看是面对什么人,她早知道自己没能这么容易离开沐府,若是沐老夫人完全没有行动她才觉得奇怪。
稍微打理了下,她便带着阿喜来到前厅。
前厅里,沐老夫人已在等着她,看她一踏入厅堂,便扬声问:“我听说你打算办理沐府?”
沐老夫人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人很憋屈,沐依儿为了退婚一事和她撕破脸更表明她的婚事谁作不了主,所以当将军府上蔺府提亲时,她虽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想法子在她出嫁前让她顾及沐府的“养育之恩”,别狠心扔下一大家子不管。
然而沐依儿却是连让她想法子的时间也不给,人都还未嫁便要搬出去住,这怎么可以!
沐依儿在府里,向她讨钱容易,若是搬出去就不一定了,更别提嫁了人之后。
她知道沐依儿和锦修定了亲,也知道锦修一定下婚事便前去边疆,正因如此,她才沉住气没阻止这桩亲事。
只要沐依儿还未过门就仍然是沐家人,那么她还有机会从沐依儿身上拿走那份丰厚的嫁妆……
“是要搬,有问题?”沐依儿如冬日里的傲梅,傲然的凝视着她,完全没有和长辈说话该有的敬意与态度,因为眼前这个老妇人压根不配当她的长辈。
沐老夫人被她的不敬给激到了,沉下脸喝斥,“你还未嫁就想搬出府去,这是要让人看笑话?”
她企图用道德绑架沐依儿,谁知沐依儿只是轻笑了声,“我让人看的笑话还少吗?光只险些嫁给一个婚前上青楼,被人给弄到不能人道的男子就够让人笑话的了,如今只是搬出府罢了,有何可笑?”
沐老夫人还当自己是前世那能被事事掣肘的沐依儿?现在的她活得自在最重要,至于他人的眼光,她何必在乎,反正那些蜚短流长根本伤不了她。
“你——”沐老夫人没料到她会这般讽刺自己,气得直抚胸口,“沐依儿,你别太过分,别忘了你还姓沐!”
沐依儿也拉下了脸,“你这是在提醒我该姓蔺?”
沐老夫人记性不好,她不介意提醒她。
这一句话噎得沐老夫人说不出话,她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连忙缓下气,咬着牙和顔悦色的说:“依依,你别恼,祖母也是为了你——”
“少和我演祖孙情深这套,沐老夫人,我很清楚你今日找我过来是为何,我也干脆的告诉你,我搬离沐府的那刻,这里的一切就再也与我无关。”
她不是善人,前世被沐府害得如此悲惨,嫁妆被夺,还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这世她怎么可能这么大度的不去计较?
之前不计较只不过是求份安宁罢了,如今她要嫁人了,自然不可能再放任他们。
想到锦修靠着一双手一点一滴摆设装潢、打造属于他们俩的家,沐依儿双眸一柔。
有了心爱之人为她准备的家园,她何必继续窝在狼窝?之前不去蔺府是怕连累他们被人指指点点罢了,若可以离开,自然是能早一日就早一日,她懒得再和沐老夫人周旋,直接戳破沐老夫人的美梦。
沐老夫人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也好,她早就厌恶装成慈祥的祖母,拉下老脸道:“既然你我心里有数,我也就明说了,要离开可以,交出一半的嫁妆,我可以让你走。”
“一半的嫁妆?”沐依儿轻笑出声,“沐老夫人,你是在说笑吧,我的嫁妆凭什么要留下?祖母贪图孙女的嫁妆,这话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剥去佯装的皮,沐老夫人的贪婪一览无遗,脸孔狰狞的说:“若非你爹当初不顾我的反对,舍了丞相之女去娶你娘那个商户女,我们沐府何至于败落至官场里连个昭应的人都没有?这一切都是你那下贱的娘害的,好在她早早死了,唯一的用处也就是那丰厚的嫁妆,那些钱本就是你娘欠我们沐府的!”
荒谬!
这是沐依儿第一次听到此事,她本以为沐老夫人是继室,所以才对她的父母如此不公,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内幕。
把沐府的不成材怪罪在她爹娘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沐依儿完全无法认同沐老夫人那扭曲的想法,也没打算认同,只冷冷的看着她,道:“要我交出嫁妆是绝不可能的事。”
沐老夫人早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扬声喊,“来人!”
四周顿时冒出七、八名家丁,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绳索,不怀好意的看着沐依儿。
听到里头的动静,阿喜忙冲进来,一看见这场面,双腿发软,“小、小姐……”
完了完了!她就说要去蔺府求救,都怪小姐不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你去外头等着。”看着眼前包围她的众人,沐依儿的反应依旧平静,淡声吩咐。
阿喜很怕,可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退了出去,打算趁人不注意赶紧讨救兵去,却发现外头早有人等着她,让她无法脱身。
看着沐依儿的平静,沐老夫人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
以往言听计从的孙女如今不论遇到何事都是一副平静且傲然的模样,这种彷佛高人一等的态度刺痛了她,让她厌恶之余更想狠狠撕毁那淡然的样子。
“把人给我抓起来!”为了今夜,她准备万全,沐依儿若是听话也就罢了,既然不听,就别怪她这个作祖母的心狠。
众人接到命令迈步上前,要将沐依儿给绑起,可就在这时,众人突地嗅到一股香味,
脑袋顿时一阵晕眩,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一个个昏倒在地,连沐依儿的衣裙都没能碰到。
“这……”沐老夫人瞠大眼,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双膝一阵酸麻,她痛呼了声,低头一看,发现自个儿的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根银针。
她想也未向便伸手拔去,可下一刻,她发现了一个让她几乎要崩溃的事情。
“你能让人抓我,我自然也能让你下半辈子只能在床榻上渡过。”沐依儿说得轻描淡写,却令沐老夫人一脸懵然。
“我、我的腿……”瘫了?这不可能!“你少骗我!凭两根银针就想糊弄我?”
“是不是糊弄你,你可以等着看,我想你这阵子应该没少听说‘妙手回春’的事迹,我既有能力医治其他大夫无法医治的病症,弄瘫一个人又有何难?”
对于贼心不死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怕,只有懂得害怕,知道招惹她的下场,对方才不敢再找她的麻烦。
扔下这句话后,沐依儿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次日,沐依儿顺利搬出沐府,而沐老夫人半瘫的事也因一个个大夫上门医治而传了出去,沐府自此算是彻底的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