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相信他!看他的表现就知道,工作是他最好的下饭菜。当然,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她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个男人真奇怪,在工作上严厉不近人情,私下却会在不经意的地方展露温情,让她这么感动,胸口泛着微甜的暖意。
“唉,那好吧。”她故意摆高姿态。“就当做善事,我答应你。”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嘴巴跟着一起笑了,这“笑”逐渐扩大,最后演变成开怀大笑,嘻嘻哈哈不可收拾,连暗蒙蒙的夜色也跟着诙谐起来。
这一刻的快乐,如果非要有个理由,他会说,那是因为她的笑容。
她会说……那是因为他。
***
如果一个人曾让你这么开心,那么当你不顺心时,就会第一个想到他。
那天,一场突来的大雨,打湿了她的草稿本。打工结束后,原本想赶在迪化街永乐市场打烊前去布行挖宝,却祸不单行来了另一场雨,坏了计划。
她心情低落地回家,经过路口时,脚就这么偏离轨道,朝舞团走去。按了门铃,却忽觉不妥,这时间通常没排练,自己无故前来,一定会造成他的困扰吧?
他打开门时,见到的,就是她尴尬又带点无措的样子。
他扬扬眉,也不问来由,朝里头撇撇下巴,直接道:“进来吧。”
“不……我没什么事……”后悔自己的轻率,她想道歉告辞。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他手握门把,没有关门的意思。“快点。”
他微笑催促的模样使她感到温暖,依言进屋,耳畔听到音响放着音乐,直觉以为是练舞用的乐曲,旋即发现不是,因为她听到熟悉的轻快旋律,还有歌手正轻轻唱着:永远别对一只鳄鱼微笑……
“小飞侠的卡通原声带?”
他掀眉。“你听过?”
岂止!熟得有几首歌都会背了。她微笑,低头见到地上摆着一块游戏版图,不禁一怔。“你在玩大富翁?”跟谁?她好奇张望,没看到其他人哪。
他走回游戏边坐下,为她解惑:“自己跟自己玩,可以沉淀思绪。”
还有这种玩法的?她失笑。“听起来怪可怜的。”
他嘴角微扬。“不如你陪我玩好了。”
“好啊。”她也席地坐下。
“你心地这么好,我会让着你一点。”
“不行。”她眼里闪着挑衅的光芒。“赢得太容易的游戏多没意思。”
他斜睨她,佯怒。“太傲慢了!我改变主意了,得好好教训你一下才行?”
狠话撂下了,谁知游戏开始后,他接连撞衰,被迫破财消灾,入不敷出,眼看就要破产。
玩到一半,她喊暂停去上厕所,回来时,眼尖地发现局面似乎略有不同,疑惑地凭着记忆仔细勘查,惊讶地觉察:“为什么你多了一栋旅馆?”
还没得到回答,铃铃铃……电话铃响,他上前接听。
她隐约听到他说:“明天早上?什么时候?嗯……晚点再告诉你行不行。”
等他挂断电话,她问道:“有公事吗?”
“没事。是小虎问,明早能不能来特训。”
什么?“小虎要……特训?”
他笑瞥她一眼。“这么惊讶?”
“有一点。”印象中,平时排练,小虎最没干劲,老是第一个嚷着要休息,私下竟会要求特训?一个想法倏然跃入脑海。“是不是因为驴子快回来了?”
换人惊讶,他挑眉瞧她,眼底蕴笑。“明察秋毫。”
“只是听其他人说过,小虎在驴子面前最爱现……他们是男女朋友吗?”冲口问出,马上觉得不对,那应该是……
“还要再低阶一点。”索性为她解惑:“是互相喜欢。”
咦?“可是,小虎说,驴子是好朋友,而且还会去联谊。”
“就是有这种笨蛋。长这么大,还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他摇头笑道,回来坐下,抓起骰子递给她。“好了,我们继续。该你走了。”
“慢着……”她一手支着下巴瞧他,一手指指地图上不该存在的建筑,质问道:“你偷盖了一栋旅馆,对不对?”别以为她忘了。
“什么?没这种事。”脸不红、气不喘。
装蒜!不敢相信他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她睁圆眼,笑意直往上冲。“算了,快拿一千块来贿赂我,我可以假装没看到。”
“那怎么可以!行贿是犯法的。”居然还一脸不苟同地谴责。
“违建也是犯法的。”她作势要动手拆毁。
他截住她的手,凛然道:“做人要厚道点,凡事留点后路给别人。”
竟然跟她扯起人生大道理来了,他就这么不想输吗?她强忍笑意,正色道:“好吧,我可以给你一条后路,那你打算拿什么当过路费?”
他一手抵着下颚,状似沉思。“这样吧,晚餐请你吃披萨。”说完,他站起来,再次走到电话边,拿起无线电话,回头问她:“想吃什么口味?”
“嗯……洋葱披萨,除了洋葱,什么都没有的那种。”
“……算了。”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回到原地坐下,拿起一张千元面额的假钞递给她。“我改变主意了,拿去。”
“哈……”她再忍不住地爆笑出来,望着他的脸,不晓得是不是笑得太厉害,心跳也跟着快了,扑通扑通很亢奋。
他看着她大笑,也打从心底感到愉悦,想不到逗她开心是比玩大富翁更棒的娱乐,只见她笑眯了眼,一手掩着嘴,使声音微闷,他突然有股奇怪的冲动,想拉开那只小气的手,好将那可爱的笑声听得更清楚些。
愉快中,不知不觉,CD播完一遍,重又唱起:永远别对一只鳄鱼微笑……
“笑了会怎样?”
不期然想起,那一次,她在电话中这样问。
这一刻,明晃晃灯光下,她的笑容特别亮眼;忽然间,好像有个坏东西,偷偷摸摸地伸出舌头,在谁的心坎上舔了一下,热热的,痒痒的……
***
事后回想起那天的事,丁薇霓依然感到神奇不已。
他像个魔法师,轻轻一弹手指,所有不快和沮丧就烟消云散。
那到底是什么法术,总能让她这么开心?她享受这份快乐,又不免困惑。
然而他们之间,也不是永远都这么和乐融融的。
这天,将近晚餐时间,她带来令人消化不良的消息,引燃火花。
“不是已经定装,为什么临时又要变动?”审视手上经过修改的设计图,聂鸣锋眉头微微一皱,再看向面前的人,见她一脸跃跃欲试。
“这不是大变动,只是细节上的修改,不会造成大影响的。我知道现在提出是晚了点,但是……创意是随触即发的,它现在才来敲我的门……我不是故意要找麻烦。”她诚恳解释,希望他可以理解。
“问题是,别人不见得能配合你的随触即发。”他面无表情。“这件案子,是要你按照原本的设计做出一样的衣服,现在的成品很好,不用做多余的事。”
……意思是她画蛇添足吗?她微恼抿唇。“既然都花钱重做了,趁机补强一下不是很好?图书再版也会修饰原先的内容啊。”
他抱臂睨她,模样看来不甚友善。“你的意见不少。”
“因为我是服装设计师,不是裁缝,经过我的手做出来的,就是我的作品,我希望尽善尽美……”她试着据理力争。“团长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你有这个心很好,但是……”他凛容道:“不行。”斩钉截铁。
不行?!“为什么……不行?”
“你的构想不错,但改了会不会更好是未知数,时间紧迫,不必冒险。”他严肃道。“况且你自己不也知道,现在提出太晚了……别不按规矩来。”
“时间不是问题,我后天——不,我明天就能赶出来给你!”她急切道。
他不置可否,脸上却摆明写着:到此为止,没得商量。
她气闷瞪眼,与他对峙,明白他有他的道理,但她实在是……很不甘心!“你这个人……怎么……怎么只许自己龟毛!”忍不住脱口低喊。
他板着脸,表情威严,没有软化,内心却忍不住被这话勾起了笑意,看着她因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不由得有点想逗她。有时面对她,他的童心会反常的旺盛,这奇特心态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因为我是团长,有特权。”
……别火!要冷静,要言之有理,才能让他信服。吸一口气,她认真道:“团长,我不是在无理取闹。这次演出,场地小,观众席相对也小,舞台可以看得清楚,细节上考究,观众也可以感到我们的用心,这有什么不好?”
见她眼神坚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好气又好笑。
“相信我,改了真的会比较好,来得及的。”她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耳中听着她的极力说服,眼里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奇异感受,好像被那张顽固的小嘴轻轻巧巧地,叼住了心。
“我希望尽善尽美……团长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思及她方才的话,他蹙眉质疑自己,内心这股动摇是怎么回事?然后他无奈叹息,承认输给这句话。
这女孩真够执拗的,竟一再打破他的原则,严重影响他!
“好了。就照你想要的试试,明天交件。”
咦?她怔了怔,大喜过望,但很快发现他神色漠然,爱理不理的样子,她静默几秒,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对。”严厉的眸光射向她。“你逼得我妥协。”
感到他当真动怒,她不禁微僵,没想过自己的坚持会激怒他。
他双手环胸,冷淡道:“现在还来得及打消念头。”
绝对不要。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虽然不想见他生气,但是……
“明天看到成品,你就不会气了。”她抬头挺胸,眼神坚定不移,信誓旦旦道:“我保证。”
闻言,他露出有点怪异的表情,下一秒,大笑出声。
什么……怎么了?她错愕瞧他,跟不上他的情绪反应。
他止笑,瞄眼壁钟,晚上六点半。“好了,设计师小姐,先一起去吃饭吧。”
她一愣。他……是在说反话吗?“不……我还是回去赶工好了。”
“要是赶不及,后天早上我去找你拿。”知道她这一回去,肯定会废寝忘食地自虐赶工,他决定宽限。“人是铁,饭是钢,别说这么多,走了。”
被他喜怒无常的表现搞糊涂了,她忍不住狐疑:“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什么意思?”
“不然怎么前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又若无其事邀我吃饭?”太怪了。
他挑起眉毛,笑着说了句——
“这叫公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