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轻风舞团的团长。”丁薇霓补充道。
“什么?!你就是聂团长?!”尼克大吃一惊,愣了好几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就是薇霓的男朋友……噢!你能从台湾来这看薇霓真是太好了,她之前气色一直不大好,我们都很担心。”说到这,他转向丁薇霓,调皮地眨眨眼,笑咪咪掉了句中文:“原来你那时不是思乡病,是想死病——”
“你说什么?”她睁大眼,下一秒才会意:是相思病吧?!
“坏女孩,别害羞瞒我了,我不会笑你的。”会用中文调侃人哩,他的程度真是大有进步,对吧?尼克拽不拉机的。
其余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脸上都在憋笑。
“我真的不懂。”要挫挫他的锐气,她好故意地问:“什么是想死病?”
“嘿,别装傻啦,那可是我特地跟阿姨问来的,不可能错的。”有个傻瓜还不晓得自己被坏长辈捉弄了,坚信不移。他得意地想,她一定是怕羞,就放她一马不再追问,改为逗弄那个看起来酷酷的聂团长好了。
“话说回来,聂团长你来了就好,薇霓正需要一个护花使者,好摆脱那些缠人的追求者。你大概不知道,开学那天,还有人送花给她……”
“尼克。”没想到他会吐露这个,丁薇霓尴尬。“不要乱讲。”
瞥眼聂鸣锋,只见他神色自若,毫无异色……说的也是,他怎么可能乱吃飞醋嘛。她为自己一瞬间的穷紧张感到好笑,又莫名的有点失落。
在旁小孩心性的尼克,对于聂鸣锋的不为所动,却是相当不满意,决定再加把劲。“我哪有乱讲。薇霓,你可能也不晓得,我们学校旁边不是有家花店吗?照我估计,自你入学以来,有一半的营业额都是你带来的——”
乓!有人从后面K了他后脑勺一下,尼克哇一声跳起来。
“缺德鬼,少在那煽阴风、点鬼火,破坏别人感情,唯恐天下不乱。”是最制得住尼克的阿姨大人,她正用警告的眼神扫射他。
“我开个玩笑而已嘛……”尼克吐吐舌头,不敢再造次。
谈话被打断,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告辞。“那我们先走了。”
“好,明天见。”尼克笑笑挥手,等他们离开才想到一事,哎呀一声。
刚才光顾着玩,都忘了提自己有个朋友……算了没差,下次再说好了。
反正没意外的话,那位聂团长应该天天都会来接薇霓吧?
***
聂鸣锋不只天天去接薇霓下班,现在,他甚至有点想天天去接她下课。
他并不如外表显现的那样冷静;尼克的话,悄悄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他知道她多有吸引力,尤其是近来,正值花样年华的她,也许是受爱情滋润之故,越发明艳动人,即使静静立足人群中,也不会受到忽视。
蓦地惊觉自己以前有多掉以轻心,于是就此如芒刺在背,想要寸步不离。
但又觉得这种心态相当可笑,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怕她跑掉……
“嗨,英俊的先生,是要去约会吗?不如买束花送情人吧。”露天花店前,微秃的胖老板,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揽生意,拉回他的思绪。
这就是尼克口中的花店吧?在他打量时,一名刚买完花的顾客从他身旁走过,双手环抱一大束艳红惹火的玫瑰……他思忖着,她也会喜欢玫瑰吗?
“给我一束玫瑰。”没有多想,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没问题,请问先生要几朵?”老板殷勤问。
“不要太大束。”虽没送过花给女人,但他合理判断,过大的花束不够体贴。想想看,若连一个大男人都得双手环抱,足见其重量,怎能叫女伴负荷?
买了花,走在路上,忽觉这情况有些荒谬;他轻笑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竟像个年轻小伙子,带着一束玫瑰,雀跃地去找情人……
然而下一秒,眼睛撞见的意外画面,使他的笑容忽地凝固,雀跃也消失。
丁薇霓就在前方不远处。
她面前站着个男人,男人手上,也拿着一束花。
一束刚刚才在花店跟他擦身而过、至少有一百朵的玫瑰花。
看看手上那束瞬间逊掉的“小可爱”,他表情微僵,动弹不得。
该死——现在他明白买大束花的道理了,至少气势上不会输人。
正牌男友竟败给追求者,这面子可真挂不住,他糗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时,丁薇霓跟那人说了几句话,看来是在拒绝,因此那人抱花离去,跟着,她转过头来,一眼望见他,还有他手上的那束花,顿时面露惊愕。
强自找回冷静,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将花递上。“送你。”
“怎么……怎么突然送花?”她抱着花,愣愣的。
“你不喜欢花?”
“喜欢哪。”他送的花,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下次送你更大束的。”至少比刚刚那个人的大束。
嗯?她歪着头注视他,觉得有点可疑,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柳眉一扬。“你该不会是以为……刚刚那个人要送我花吧?”
“唔。”难道不是?他机警地装傻。“什么人?”
“刚刚那个男同学。”她笑吟吟,亲切地为他解释:“他买了一束花,准备去跟女友约会,正好碰到我,跟我讲了一下小组报告的事。”
“哦……是吗?”语调轻松,仿彿只是在跟她闲话家常。
她却不放过他,眼神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在、吃、醋?”
“别说这种不解风情的话。”他潇洒地耸耸肩,避重就轻地带过,然后轻咳一声,说道:“好了,走吧,等下不是有排班?不要迟到了。”
她睁圆眼望他。天哪!她没看错吧?他是在发窘吗?“哈……”
见她笑不可遏,简直像个揪住别人小辫子而得意忘形的小人,他板起脸,语气危险地威胁:“你再笑,我就要打你屁股。”
“哦,你不会的。”她对他眨眨眼。“因为你的手要体贴地帮我拿花——”说完,笑容刁钻地把花束塞到他双手里。
他低笑一声,眼现精光。“天真的女孩,你不知道吗?拿花只要一只手就够了。”腾出一只手,旋转手腕,伸展五指,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马上见招拆招,伸手握住他的空手,正色道:“送我去工作室吧。”
他睨她一眼,勾起嘴角,反握住她,也罢,就不跟她计较了。
她步伐轻盈,心情绝佳。
他在意!这个发现取悦了她,想到他方才说,下次要送她更大束的花,显然是会错意又不甘吃瘪,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吃吃闷笑起来。
“又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你曾说过,你嗜辣怕酸,嗯……”她面向他,露出困惑表情。“感觉好像不太正确哦?”
很爱玩嘛,真以为他拿她没办法?“如果你非常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吧。没错,是我骗了你。因为我这个人,既狡猾又邪恶,而且不正派……”
他故意笑得坏坏的,用行动证实,一把揽住她,好心机地在花香中热吻她,把她脸上的促狭统统吻掉,总算扳回一城。
该感叹世事难料吗?要是稍早之前,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跟人争风吃醋。爱情使人大失分寸,还害人变得胆小。他自嘲地想,唉,是的,也许他就是怕美丽的她被别人追走,才这么不想把她独留在这……
握着她的手,力道不觉紧了几分,像握在心上那样牵动她,使她露笑。
喂,再在意一点吧,再握紧一点吧,再爱她多一点、多一点、再更多一点……
玫瑰芬芳萦绕心中甜蜜,越发令她愉悦。“玫瑰老是让我想到《美女与野兽》的故事,一开始,女巫扮成老乞婆,想用一朵玫瑰换取进入城堡避寒的机会……”她打趣问:“你有没有想用这束玫瑰,跟我换取什么?”
“嗯……”他假意思考。“玫瑰凋零以前,别忘了给我一句爱语就好。”
“什么?”她面露惊讶。“如果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不必等到玫瑰凋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啊。”踮脚靠近他,和他耳鬓厮磨地低语——
“Grazias.”
他剑眉一轩。“这是什么?”
“西班牙语。”她言笑晏晏。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是跟我说谢谢?”
“……你到底会几国语言呀?”真扫兴,还以为可以稍微捉弄他一下。
“不多。不过以前去过一次西班牙,正好学过几句。”他笑道。
谈笑间,路程变得短暂,没多久就到了工作室楼下,她跟他要来花束,要把它插在工作室里,让一天都有好心情。
“大师好好工作,晚上见。”他戏谵道。
“Adi6s.”她巧笑嫣然,这次说的,是西班牙语的“再见”。
“Adi6s.”他挥别她,转身离去。
她目送他的身影,心中回味他们方才的对话。
“玫瑰凋零以前,别忘了给我一句爱语就好。”
这原本是句玩笑话,此刻却忽地让她愧疚起来……这个男人,从来温柔相待,没跟自己索取过任何东西,为何她要吝惜给他一句爱语?
想到方才,自己还过分地一直糗他,她心头有种涩涩的懊悔。他这样讨好自己,她明明是非常开心的,为什么要这么不老实呢?
一股冲动上涌,她对那背影大喊一声:“嘿!”待他应声回过身来,她红着脸,含着笑,用嘴形一字一字,无声说:我、爱、你。
下一秒——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她已被人拉入怀中,低沉笑声震动耳膜,在心中愉悦回荡,使她也不禁笑了,快乐地被人紧拥又紧拥住,可怜她胸前的娇花变夹心,不过这一刻,谁管玫瑰凋不凋零,只管心花怒放。
唉,真不想分开啊!能在一起多一分一秒也好,解不开这依恋,该怎么办好?怪只怪纽约的冬天这样冷,令人太想抱拥……
最后,是远远传来的一声呼喊拆散他们:“薇霓!”
他们分开来,同时回望,见到尼克挥手走来,他身旁还跟着另一人。
“聂团长?太好了,你果然也在!我带了个朋友来见你。”
聂鸣锋闻言诧异,遥望尼克身边戴帽的东方男子,看来面生,那是谁?
那人走到跟前,摘下头上的毛线圆帽,一开口就质问:“喂喂喂,聂团长,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忘了曾跟你同居多年的好朋友吧?”
这声音是……“阿杰?!”认出他来,聂鸣锋惊愕。
“宾果!正是在下。哈,有没有很意外?”多年未改爱恶作剧的本性,突袭成功,阿杰好乐。“昨天听尼克说你人在纽约,已经有够惊喜,再听说你是来探望女朋友的,哇靠!这下要不翘班来堵你,连上帝都不会原谅我的。”
聂鸣锋诧异地打量眼前男子,他留长发、短髭,穿大红外套,带点嬉皮味道,几乎看不出以前潇洒倜傥的模样,难怪他认不出来。
但他当然还记得他。阿杰,自称风流杰,多年前的一个室友,他们很久没联络了。那时候,他们还有另一个室友,他们匿称他阿波罗……而这个阿杰,是否还记得她——他口中的阿缇米丝?一股不安霎时浮上心头。
这时,阿杰掉头看向丁薇霓,眯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猝然像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哑掉,还很戏剧化地双眼突出,教人立刻明白,阿杰认出了她——
聂鸣锋面色一凛,霎时间,胸口像有根弦被使劲拉扯那样绷紧,不,他不能任这情况发展下去,更不能接受以这种突发方式在她面前曝光。他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浪费,动作矫捷,一个箭步跨前,阻隔在阿杰与丁薇霓之间。
阿杰确实认出了她,虽事隔多年,可他对美女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何况他不只记得那张照片,当年还在丧礼上见过她本人,此时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们两个怎么会——”一句话差点脱口问出,好在他够机灵,一见好友使眼色,马上会意,嘴巴开合几秒,舌头硬是给它转弯:“……这么相配。”
“哈哈哈!”突兀爆出大笑的,是毫不知当中利害关系的观众尼克。“哦,拜托……这种感想,有必要用这么惊骇的语气发表吗!”他笑弯了腰。
居中的丁薇霓也一头雾水,搞不懂这出突然上档的戏是在演些什么。
就这样,寒风中,尼克爆笑,薇霓纳闷,阿杰尴尬;他乡遇故知,难能可贵,情况却复杂得……一言难尽。
而聂鸣锋呢,他苦笑着,内心五味杂陈。刚才那关键一刻,他何以如此仓皇?只因他怀抱着一个秘密,一个连自己都快忽略的秘密,一个他一开始没打算让她知道的秘密……
唉,阿波罗,阿波罗,这莫非又是你冥冥中策画的一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