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小提着两个桶子,一摇一晃的朝着井边走,她想干脆来打水洗衣服好了。
午后的大阳很烈,曲小小提着空桶的胳膊越来越重,脚下倒是越来越轻,她眯起眼,想看清前方不远的井,可视线间总是有许多的小白点,像是从她脑子里跑出来的一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听到两声响,低头看原来是自己提的桶子掉了,她想着得去捡桶子,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如那桶子一样,向地面迎了过去。
地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身休也没有被摔得很痛,不止不痛仿佛还很舒服,暖暖的地面,带着熟悉的气味,还有让她感到安心的心跳声。
心跳声……呃……
“少、少爷?”那个心跳当然不是大地发出的,而是抱住她的寒天响的心跳。曲小小慌忙的想要拉开彼此的距高,可她忘了自己头还晕晕的,没能退出多少就又让寒天响抱了回来,这次的姿势比上次还要亲密些。
“你可真能乱跑,我整整找了你一圈。”寒天响也不知该不该生气,唯有深深的叹了口气,“让人知道你在堡内都能中暑,别人会以为我虐待你的。”
“我中暑了?可是我并没有在外面很长时间,今天的太阳也不是很大……啊!”曲小小断断续续的话还没完,人已经腾空而起,被寒天响横抱在了怀里,她双腿离地,慌张的抓住寒天响的衣襟。
“你是中暑了,谁叫你不好好睡觉还乱跑,弄到一点阳光就受不了了。”知道现在说她什么都没用,寒天响气呼呼的情绪没地方抒发,末了只深深看她一眼,说:“我抱你回房休息,再叫大夫开些去暑弄神的汤药。”
“可、可是……桶子……”她还不忘那两个空桶。
“放心,没人会没事潜入堡中偷两个木桶的。”
“可、可是……少爷现在不是应该在工场那边……”
“做完了,所以提前回来。”寒天响说得有些生硬,恐怕那些跟着他的人,从来也没见过他那么拼命专注的样子吧,这次他们也算长了见识。
“那、那我自己走,被别人看到了不好……”曲小小终于被逼出真心话。
寒天响对她一笑,轻描淡写的,“小小,你以为我特地提前赶回来是为了谁?”曲小小愣愣的,觉得自己的中暑好像又厉害了许多,因为她的全身都开始发热了。
见她总算明白过来的样子,不再抵抗,寒天响闷闷的胸腔才似乎总算进去了些清爽的空气。
她好像又做了多余的事,帮了倒忙。
被寒天响抱着,穿过庭院,曲小小的元神都不在脑中,寒天响匆匆赶回来是为了她,因为听说她不大对劲,所以匆匆赶了回来,这她很高兴的。
只是,他一定认为假如她真出了事,定是由他而起,要不是她晚上陪他看帐也不会累成这样,因此他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保她周全是他的责任,所以他才赶了回来。
说到底,是她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能多做些事,反倒给他加了负担,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来到后院的走廊,离她的房间不远了。
走廊迎面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是平枫堡的管家张叔。
“堡主。”张叔站定叫人,视线向下绝不乱瞄一眼。
“这么匆忙,是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刚才来了位公子,问咱们这有没有一位曲姑娘……”那不正是他怀中的姑娘?寒天响低头看曲小小,曲小小也一脸茫然的回看他。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他问。
“是江南岳家钱庄的当家岳一鸣岳公子,此时他人就等在前厅,我想还是先来问过少爷再去答他。”他们这到底有没有一个曲小小,说到底还是要听寒天响的,张叔看事情最明白,才不会多那个嘴给自己惹来无端的祸。
岳一鸣,寒天响听说过这个人,就算两家素无生意上的往来,他在外这么多年也不会没听过岳家钱庄的名号。岳家在南方地区可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这岳一鸣怎么会突然大老远的跑来平枫堡,而要找的人还是曲小小。
“是岳哥哥!”还没等他问,怀中的姑娘已经以行动告诉了他,她与这个岳一鸣可是关系匪浅。
曲小小忘记了自己还在人家的怀里,忘了自己的身体尚还虚着。不知从哪借了那么大的力,竟挣脱了他的怀抱跳到了地上,她两眼亮亮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小,岳一鸣是你什么人?”寒天响发现自己说这话前,竟先要吞一下口水才能润解干涩的喉咙。
他尽量问得平常一些,自然一些,但曲小小完全没去在意那些,她的心已经都飞前厅去了。
“岳哥哥是和我一起长大,如兄长一般的人。”曲小小简短的说完,马上迫不及待的问他:“天响少爷,我能去见见岳哥哥吗?”他能说什么呢,不行、不能,他不让、他不允许,因为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不愿意?
“我跟你一块过去。”他说。
来到前厅,寒天响见到了那个岳一鸣,他正在看挂在前厅墙上的那些字画,听到背后有声音他转过身来。
一张清秀的脸,是个少数完全没有铜臭味的生意人,倒是像个书生模样。
他一眼随看到了他身旁的曲小小,书生白洁的脸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在寒天响看来没有比那更刺眼的了,然后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小鸟一样的飞了过去,同样笑得开心。
“岳哥哥,真的是你!”曲小小奔至岳一鸣身前,惊喜得瞪大了眼。
“可叫我给找着了,真没想到你这丫头跑来了平枫堡,还真是够远。”岳一鸣显然也很高兴,亲昵的摸了摸曲小小的脸颊。
岳一鸣当然也没有忽略到跟着曲小小而来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气息太不容人忽略了,虽然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他却已经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想必这位就是最近大家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平枫堡的新堡主了。”岳一鸣拱手,“在下岳一鸣,突然来访多有冒昧。”
寒天响听不得这些绕口的话,不耐的甩了甩手,“那些客套话就免了,不知岳家钱庄的当家来这是为了什么。”
“如堡主所见,正是为了我这小小妹妹。”岳一鸣看了看曲小小,又跟寒天响说:“一个月前小小和一贴身的丫头一起出门,去住她的姨娘家,其后曲伯父收到消息小小并没有去姨娘家,这一下就是一个月不见人,也不知去了哪,伯父伯母都很着急,一直派人四处打探小小的消息,我在外面跑生意也就顺道一直留意着。前些日子手下来报说听闻寒堡主回来平枫堡时,身边带着一个酷似小小的姑娘,我这才上门叨扰。”
“你说,伯父伯母,就是她的爹娘了?”寒天响听后一愣,“她的爹娘是……”他一直以为会在街边卖身的姑娘定是无父无母,加之曲小小也没跟他提起过这些,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如今不止出现了一位兄长,还有爹娘的存在,他一时糊涂了。
岳一鸣也是眉角一挑,似乎对他的疑问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小小没跟寒堡主说起过吗?小小是江南曲文丝坊的千金。”曲文丝坊,又一个很耳熟的名号。寒天响怎会不知,曲文丝坊一直以来独霸南方丝织行业,其精明的商业动作手法和童叟无欺的诚信不管在业内还是外行人看来,都是为人信服和称道的。
如此说来,曲家和岳家同是南方两巨头,应算是世交,两家的孩子一同长大以兄妹相称也就不奇怪了。
难怪啊难怪,他的这个“丫头”既不会下厨也不懂做工,小手白细如每日都在牛奶中浸泡过一样,更是有双雏鸟般清洁明亮的眼。原来她真的不是什么丫头,而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真正的大小姐。
再看曲小小,她跟岳一鸣站在一起,显得那样的陌生。
“你……”他欲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小,这些事你都没告诉寒堡主吗?”
“我忘了嘛。”身世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评判人的标准,曲小小从未在意过,也从未把这当作一回事。而此时心中挂念着另一件事,并没察觉到寒天响样子的不对劲,“岳哥哥,我爹娘还好吗?”
“你一个月音讯全无,怎么会好呢?连我这个世侄都拜托了,可想而知他们二老有多着急。”
“我给岳哥哥添麻烦了,一定耽误了你不少事情吧?”她知道岳一鸣一向是很忙的。
“傻丫头,还有什么比找到你更重要的。”说着,岳一鸣有意无意的瞧了眼寒天响,“小小,你不去姨娘那,也不跟伯父说一声,却一直呆在这平枫堡,是有事情?”
真是保护意味十足,他以为是什么,是他寒天响绑架了曲家千金吗?
“岳哥哥你不要误会呀,天响少爷对我很好的,是他救了我,所以我才跟着他的!”
岳一鸣被曲小小激动的晃了一下,他疑惑,“小小,你为什么称堡主为少爷?”
寒天响不语,曲小小着急的一五一十将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生怕岳一鸣将寒天响当作了坏人。
她自己说的理所当然,但寒天响再听她那近似天真的故事,却觉得这真是荒谬至极,当初不知她的身份,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听着她眉飞色舞的跟别人说他的好,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件极蠢的事。
收她在身边当一个小婢,是蠢中之蠢,如今想来,倒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原来如此。”听曲小小说完,岳一鸣明白了整件事,向寒天响拱手道歉也是道谢,“多谢寒堡主的仗义相救,多谢寒堡主收留了小小这么多天。”
“不必言谢,我收留她,她为我做事,并没什么好谢的。”寒天响声音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