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如往常拎着装食材的超市塑胶袋进来,只提着装两本杂志的纸提袋和手提包。
她虽如上班时穿着套装,但衣服颜色较鲜艳,脚下踩的鞋跟高了些,脸上妆容也比平常稍浓,且戴着较华丽的耳饰及项链,俨然有特别打扮过。
她过肩的长发也与先前有些变化,看起来刚烫染过,发尾呈现自然的大波浪,发色为深葡萄酒红,衬得她肤色更白晰。
“晚餐吃过了?今天不吃宵夜?”于佐刚对几日未见,感觉有些不一样的她,泰然自若地笑问,但心口却在乍见她时,无端怦跳了下。
她偶尔会在快打烊时才过来,那是因加班较晚的缘故,那时她通常已简单吃过晚餐,不过仍会买东西过来要他做较低热量的宵夜,又或者忙到没吃晚餐,宵夜就会要求正餐的量。
“晚餐吃很饱,不能吃宵夜了。”她红唇弯起一抹甜甜的笑弧,将纸提袋搁在吧台。“喝咖啡就好。”接着往吧台前一张椅子落坐。
“音沛姊,你换了新发型,这发色好适合你,好浪漫性感喔!”工读生小淇赞美道。她就完全不适合这种发型跟发色。
“因为换了个新的心情,所以也要换新发型。”杨音沛丽颜粲笑。
“发生什么好事?”于佐刚问道。她今晚的笑容跟先前也显得不一样。
“我啊,这次遇到真命天子了!”她转头看他,笑咪咪地向他报喜。
她话一出,于佐刚楞住,在场其他员工也一脸惊愕。他们一直以为杨小姐跟老板有暧昧关系,而非单纯的同窗情谊。
“怎么说?”于佐刚虽内心诧异,却仍神色平静地探问。
“他是我公司某个厂商的经理,先前我都跟他们部门的课长接触,上周四才第一次碰到面。
“说实话,我从不曾一见钟情,也不相信那种虚幻的浪漫,但当我跟他四目相对的那瞬间,我真的有被电到的感觉。”杨音沛回想着,一双水眸宛如少女般发出星光,那是成熟理性的她,不曾有过的娇柔神情。
于佐刚见她一脸欢喜地谈论新对象,心口竟泛起一抹不明的酸意。
“那天晚上他就打电话给我,坦承对我很有好感,我们电话一聊两个多小时,不仅话投机,很多兴趣、喜好、观念都相似,隔天晚上他约我吃饭,周末也都在约会。”杨音沛大方谈论新恋情,一双美眸弯成新月,丽颜幸福洋溢。
她过去谈过好几段恋情,但这是第一次,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瞬间就为对方心动,短时间内便坠入爱河。
虽然才认识相处三、四日,她仍不禁滔滔说着对方的优点——外型英俊高挑,大她六岁,个性成熟稳重,绅士有风度,留美硕士,不仅高学历,也确实有内涵,担任高层干部,工作能力佳,经济优渥,在台北市有房有车,也有成家的打算。
于佐刚听了颇不以为意,口气有些冷冷地提醒,“既然对方条件那么好,都到适婚年龄了,怎么还单身?你不要忘了上次的教训。”
杨音沛朝一脸严肃的他挥挥手笑说:“放心啦!第一次吃饭,我就直言要看他的身分证,开玩笑表示不相信条件那么优质的他没结婚,他笑笑地掏出皮夹里的身分证让我检查,还说不介意下次带户口名簿给我看。”
“没结婚不代表没女友。”于佐刚闷闷地又道。
“这一点我也小小的怀疑,不过目前没看出什么异常。昨天他还坚持陪我去美发院,因烫染头发要好几个小时,他一定会觉得很无聊,所以我建议他等我弄完头发再约见面,或我跟设计师取消预约另找时间,他却表示想参与,就坐在一旁等待好几个小时,眉头都没皱一下,耐性超好的。中间还怕我会饿,去帮我买饮料茶点,多么体贴呀!”她忍不住又称赞起对方。
于佐刚内心腹诽,认为她感动的事根本没什么,换做是他,他也做得到。
“呐,你不高兴我遇到真命天子?”她一股脑儿说得开心,却发觉他神色有异,微眯眼瞅着他问。
“要是真的是真命天子,我会恭喜你。不过还是劝你眼睛睁亮点,别那么快相信一个人。”于佐刚一脸正色地叮咛着。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遇到新对象。
也许,他该替很快走出上一段情伤的她感到欣慰,可他却又因她开心谈论另一个男人,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他究竟对她有什么想法?
他对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难以理解。
自从杨音沛遇到新对象后,周末便不会再出现在咖啡馆,而一周晚上大概只矜过来一、两次,也没再带食材让他料理,只喝杯咖啡,跟他闲聊片刻,报告恋情进展。
他每每听着,内心那股酸意更浓,不由得对另一个男人生妒。
他惊愕了下,因意识到心里萌生的一股妒意而讶然。
他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想法有了改变?
他摇头否认,仍不愿承认对她的友情已变质。
今晚,她又打扮明艳亮丽的现身,显然是刚约会结束就来咖啡馆。
“教你煮咖啡?”于佐刚对进门就开口道出要求的她微楞。
“我男朋友也喜欢咖啡,本来要带他过来喝咖啡,不过晚餐已经喝过了,我就说下次有机会煮咖啡给他喝,他非常期待。
“所以喽,你先教我吧!用那个虹吸式咖啡壶,感觉比较专业,煮起来的咖啡也超香浓的。”
他店里吧台跟他家里都摆有不同的煮咖啡器具,店里的器具更琳琅满目——虹吸式咖啡壶、比利时咖啡壶、冰滴咖啡壶、义式摩卡壶、滤泡式滤杯,还有义式品压蒸气咖啡机。
他表示店里多半以手冲滤泡式咖啡为主,但也会依不同咖啡种类需求,采用不同器具煮咖啡,提升其风味。
那些不同的咖啡器具,她认为冰滴咖啡壶造型最酷,不过她不可能花费八小时慢慢滴漏一杯咖啡,而比利时咖啡壶很精致,有种艺术感,与虹吸式咖啡壶的原理相仿。
关于咖啡器具的认知,也是于佐刚向她介绍的,他常主动向她谈论咖啡经,而她也愈听愈感兴趣,甚至会向他多问一些讯息。
虽说最简单的冲泡方式,就是以咖啡滤杯,直接注入热水滤泡,但她喜欢看他用虹吸式咖啡壶煮咖啡的模样,看起来特别专业且帅气,也因此想学这种煮咖啡的方式。
“你男朋友想喝咖啡,带他过来我煮给他喝,你不用为此特地学。”一听她口中道出“男朋友”这三个字眼,于佐刚就觉得剌耳。
又听她想学煮咖啡是为了泡给对方喝,他内心更窒闷,宁可自己泡给对方喝,也无意教她。
“唉唷,只是教我煮一下,我又不会去开间咖啡馆跟你竞争,干么这么小气?”她微撅红唇,因他拒绝教学,略表不满。
他视线不由得落在她刻意撅起的唇瓣上,她唇瓣搽着玫瑰色唇膏,水润晶亮,看起来很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他心口泛起骚动,忙挪开视线,抹去内心那股棒动,转头面对柜子上的器具,假装在做整理。
“于佐刚,拜托教我啦!”她绕进吧台,靠近他身侧,双手合十向他请托。
他略低头,凝望近在咫尺的她,清楚嗅闻到她身上优雅的玫瑰香水气味,心湖再度泛起涟漪。
方才,隔着吧台桌面,他便隐隐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拜托你,你还不肯教,就太不够朋友了。”她仰脸看他,细眉轻蹙,语带抱怨。
因她强调朋友关系,他心口一沉,黑眸一暗。
他拿起虹吸式咖啡壶,只能教她煮咖啡。
“我还是建议你用手冲滤泡就好,这种煮法你会嫌麻烦。”
“替喜欢的人煮杯咖啡,哪会嫌麻烦!我之后都要开始学做菜了。”她一脸认真地表示。
他转头看她,因她的话再度一楞。她竟想学做菜?
以前记忆中,她就算交男友,跟他说话的口气也都颐指气使、大剌剌的。但这一次,她说话语气不觉都带着撒娇甜腻。
难道,这次她真的遇到真命天子,让她足以为对方改变?
他心口不免又泛起一股酸意。
因她央求,他只能动手示范,一步步仔细向她说明,如何使用虹吸式咖啡壶煮咖啡——先将适量冷水或热水放入底部球形体内,下方摆放酒精灯或小瓦斯灯加热至沸腾。
接着将过滤器放在上杯漏斗上端,漏斗再插至下杯玻璃瓶中,待下方煮沸的水开始上升,把适量咖啡粉倒进漏斗里,以搅拌棒将水与咖啡粉适度搅拌几次混合,直到热水完全上升到漏斗。
移开酒精灯,关火,以湿冷毛巾包覆下杯玻璃球,待咖啡液完全被吸入下杯,将上杯漏斗拔起,便冲煮完成。
“喔!我懂了。”她点点头,很快就领会。
先前虽看他煮过好几次,仍是一知半解,现在经他温润嗓音娓娓详述煮咖啡的过程,才知道分次搅拌还要计算秒数,她认真地记下每个步骤。
因站在他身旁,她不由得更仔细观看他煮咖啡的模样——他神情专注,一双眼睫略低垂。
她以前没特别注意,他眼窝深邃,睫毛还满浓密的。而他以湿毛巾包覆玻璃杯的一双大掌,看起来修长有力。
她以前也没注意过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并非像女性白净纤细,而是属于男人健康且宽厚的手。
他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手指长,手掌大,看起来很温暖可靠。
她其实颇注重男人的手,认识他那么久,竟都没发觉原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甚至可以说是她看过最优质的男人的手。
站在他身旁,嗅着浓郁咖啡香,听他用温润嗓音教学,她心旷神怡,还没喝咖啡,已觉精神舒畅。
他将煮好的咖啡倒进两个咖啡杯中,她端起还在冒烟的热咖啡,吹了下,轻啜一口,赞道:“好香!好好喝!”
他看着她撅起唇瓣,轻吹热烫咖啡,不由得又瞅着她的红唇,心口骚动。
他拿起咖啡壶,转身到一旁水槽清洗,再度抹去内心那股骚动。
“换我试试能不能煮出一样的味道,若有错误的地方,你要立时指正。”待他将咖啡壶清洗妥当,她迫不及待要如法炮制。
接着,她按他方才教的步骤,仔细操作,该数秒计算时,便认真盯着手表计时,接着以搅拌棒再次搅拌咖啡粉和水。
直到热水完全上升到漏斗,她移开酒精灯,关火,拿湿冷毛巾要包覆下杯玻璃球。
“啊——”没将毛巾拿好,她右手指腹直接贴上热烫的玻璃球瓶,痛呼一声,忙缩回双手。
他见状,直接拉起她右手腕,将她拉往一旁水槽,打开水龙头,以冷水冲洗她被烫红的指尖。
“我去拿冰块。”他心急道。
“不用了,没怎么样啦!”她置在水龙头下的右手,以拇指搓揉着食指和中指指腹,只是稍微烫到有点疼,并无大碍。
不一会,他已拿来冰块,用小方巾包着,要她握在手上。
“真的没事了。”她轻摇头,表示不需要冰块。
不料他却捉过她的手,将冰块硬塞进她手心,他大掌将她柔荑包覆,让她的指腹能顺利冰敷。
她因他的行为怔忡了下,心口不由得怦跳。
尽管手心握着冰块,指腹传来一股冰冷,可被他大掌包覆的手背,却感到一股温热。
他的手心很暖,他的手很大,竟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覆。而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的她,手长脚长的,被他一握住竟显得纤巧。
她抬眼看他,他一双深眸低凝着她受伤的手,流露一抹担忧,她心口不禁失序跳动。
门口那方,刚到不久的易千阳,静默地看着吧台里两人的举动,眯起眼思忖着。
半晌,他才出声,跨步上前。
一听到他现身,杨音沛不由得有些尴尬,摆开于佐刚的手,笑笑道:“真的没事。”她转头看向桌面的咖啡壶,“糟了,咖啡是不是煮坏了?”丽颜面露一抹懊恼。
尽管没有包覆湿毛巾,咖啡液仍完全吸入下方玻璃壶,但上方装着咖啡渣的漏斗没适时移开,她认为煮法有差池,且试喝后也觉得与他先前煮的味道有些不同,于是要求再重煮一回。
他虽想劝她放弃,却拗不过她,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就怕她又不慎烫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