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殷悦瘦得像皮包骨,手脚被手铐铐得破皮瘀血,连舒娅发狂地差点要杀死那浑蛋——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想法,阿辉狠狠地踢了那人好几下。
冯昱畅庆幸他们到的时候没有瞧见殷悦被手链、脚链铐着的一幕,否则连舒娅可能真的会徒手杀死玉摊老板,而他甚至不会阻止。有些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到的时候,殷悦已经被两个路过的居民救出,这条路其实很少人会走,这两个居民为什么会来,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在另一条路散步,从没想过要到这边,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走过来了,进屋躲雨时,他们听到地下室传来声音,原本以为是野狗,没想到竟然是人。
玉摊老板颤抖着说,他没要殷悦死也没要伤害她,他只是把她关在这里,想从她身上获得特殊的能力,天晶石也是殷悦让他去批货的。
他有留食物在屋子里,只是这一个礼拜生意好,他又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没时间过来。
他留的食物绝对不会让她饿死,当然这些话都是事后拼凑出来的,因为他已经被打到讲话都含糊不清了。
殷悦立刻被送往医院,除了营养不良外,麻烦的是感冒已经转成肺炎,医生跟护士都不表乐观,但连舒娅与方羲和却很有信心她会好转。
冯昱畅也不晓得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三天后,殷悦已经稳定下来,连医生都啧啧称奇。
事后,连舒娅很自责,她觉得天晶石是殷悦留给她的讯息,她却疏忽了——好几年前,殷悦曾从国外带回天晶石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后来国内的水晶批发商陆陆续续引进一些,虽然数量不多,但市面上还是看得到,所以当她看到天晶石时,并未立刻把它跟殷悦联想在一起。
殷悦知道后怪她想太多,她让玉摊老板贩售天晶石不过是姑且一试,本来就没抱着什么期望,连舒娅实在没必要苛责自己。
找到殷悦后,连舒娅当仁不让地负责照顾她,出院后还暂时搬到殷悦那儿去住,起初冯昱畅也不觉得怎么样,但慢慢地,他开始不爽了。
自找到殷悦后,连舒娅全部心思都放在好朋友身上,冷落了他,现在的他就像隐形人一样。
约她出来见面她就推说很忙,整整两个礼拜见不到人,他忍耐又忍耐,不想自己显得太过小心眼,毕竟殷悦需要照顾,所以他也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两人只能偶尔通通电话,但通电话的时候,他也能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与心不在焉,甚至给他一种热情冷却、渐离渐远的感觉。
「我们出来吃个饭。」
「现在?」
「对。」他言简意赅地说。
「可是我要照顾殷悦……」
「吃顿晚饭需要多久时间?」他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我等一下就过去。」
她沈默几秒。「好吧。」她最近是有点像缩头乌龟,但她也晓得不可能永远避着他。
好吧?这是什么回答,听起来不情不愿,她的声音里也没任何喜悦与迫不及待。冯昱畅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少给我装蒜,最近我们讲话妳都要死不活的。」他直言不讳。
她讪笑一声,不自在地说:「哪有要死不活,只是我要照顾殷悦……」
「我知道妳要照顾她,但我有说过什么吗?只是我不信妳连见个面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他顿了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入脑中。「妳老实回答我……」
「什么?」她一脸茫然。
「妳们是蕾丝边吗?」
先是一秒的静默,随即电话里爆出一阵狂笑,他甚至听到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断线了。
他觉得自己蠢得可以,脸不自然地热了起来,但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是她的行为让他误会的。
他又拨了过去,响了两秒就被接起,笑声还是源源不绝地传来。
「唉哟……肚子好痛……」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妳给我克制一点!」他恼羞成怒地吼了她一声。「我现在就去找妳。」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把电话挂了。连舒娅继续在沙发上打滚。
坐在摇椅上阅读的殷悦放下书,好奇道:「怎么回事?」
「他……他以为我们是蕾丝边……」她边说边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殷悦也迸出笑来。「怎么会……不过也难怪,妳最近一直在照顾我,我都说了没事,妳不用一直待在我这边。」
「不关妳的事,是我自己想待。」
她不自在闪躲的眼神让殷悦若有所悟。「妳不会是在躲他吧?」
连舒娅直觉否认。「没有,是他太黏人,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也曾一个礼拜没跟他联络,他也没抱怨啊,虽然这次久了一点,但他们有通电话,她又不是完全没理他。
「你们两个礼拜没见,他想看看妳也不过分。」殷悦说道。
之前她一直在昏睡、休养,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小鸭聊天,直到这两、三天才有精神到处走动,跟她聊些近况。
她知道冯昱畅,但他们没见过面。小鸭从不介绍自己的男友给她认识,说是没必要,因为对小鸭来说,「男友」只是一个方便的情人罢了,殷悦也不会去问冯昱畅是怎样的人,他们之间如何相处等等。
「他很麻烦。」连舒娅不自觉地流露出烦躁之色。「霸道得要死。」
殷悦挑眉。「那他对妳好不好?」
连舒娅怔忡数秒,一时间答不出话来,待她回过神面对殷悦若有所思的表情,莫名地羞恼起来。
「唉……他……这不重要。」她不自在地起身。
「怎么会不重要?」殷悦微笑。
「不说这个了。」她闪躲地说。
在殷悦的认知中,连舒娅一向很潇洒,从没见过她如此扭捏,她分手从来都很干脆,因此也曾被批评过薄情寡义。
她并不认为连舒娅是真的无情,只是刻意不让自己太过在意对方,而现在大概终于出现了一个很在乎的人,却不知怎么处理。
不让自己在乎是她自小到大处世的态度与原则,拥有特殊能力并非祝福,反而比较像诅咒,尤其是她无法阻隔别人的想法时,等于让自己暴露在可怕的心里噪音之中。
这种情况对大人来说都十分难适应了,何况是一个小孩?她生活在一个口不对心的世界里,让她困惑恐惧,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
而当她天真地说出别人内心的想法时,又让自己置于被攻击、另眼相待的处境,她的父母无法应付这样的情况,最后选择相信了宫庙乩童的说法——女儿听见的是鬼的语言,甚至说她被鬼附身。
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的父亲,变得更加疏远。父母常常为了她的事吵架,殷悦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那段时光,她总是笑笑地说:「因为有殷悦在,我才能熬下来。」
但殷悦认为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学会了和别人隔离,她刻意不在意别人,那么他们对她的看法也就不重要了。
面对爱情时,她也采取同样的做法,小鸭对爱情没有幻想,或者说少女时代还是有的,但很快就幻灭了。即使一个人嘴上说如何喜欢妳,但心里有可能是另一种想法,所以她在对方与自己之间划出一条界线,冷静地看着彼此,当对方即将踩线时,就迅速脱身。
她也明白自己这种缩头乌龟的心态,总是在逃避,但她不在意地说:「逃避有什么大不了,总比受伤好。」
或许她现在又想逃避了。
殷悦望着她,说道:「我想见见他。」
连舒娅惊讶道:「妳见他干么?」
她故意道:「干么,这么小气,我不能见他啊?」
「不是。」连舒娅困惑地摸了下额头。「只是没……没必要啊,妳以前也没说要见。」
她好笑道:「人就不能改变心意啊?我这次从鬼门关里回来,想了很多事,身边的人事物真的要好好珍惜。」
连舒娅沈默下来,殷悦也不再多说,不想将她逼得太急,以免造成反效果。
其实连舒娅比她更清楚心理跟情绪这些东西,只是她想不想面对罢了。
「你们吃完晚餐后,再带他来见我。」她在医院时,冯昱畅也来看过几次,但没说过什么话。她当时身体太差,也没体力寒暄社交。
「下次吧——」
「没听过择日不如撞日?」殷悦笑着打断她的话。
「妳需要休息……」
「我都休息两个礼拜了,体力也恢复了一点,我保证在你们回来前不会睡着。」她说道。
连舒娅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见殷悦闪着无辜大眼,丝毫没要退让的意思,她终于认命地叹口气,点了点头。
「好吧。」
殷悦噗哧一声。「妳那什么表情?好像要上断头台。」
连舒娅顿时莞尔,忍不住也笑出声,纠结的情绪一下纾解了。
※※※※※
冬天站在路边实在不好受,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不管穿再多的衣服都一样,寒意总是会钻进皮肤底下,连舒娅把两个暖手器都带着,放在外套里。
掌心传来的温暖令她想起冯昱畅。
冬天窝在他怀里真的是一大享受,暖呼呼的,这两个礼拜一个人睡,更加想念他的体温。
自从两人复合后,他开始踏进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私领域,她想像以前一样维持表面的感情,但他不肯,一步步接近她的边线、她的疆域,完全不肯撤离,她莫名地觉得心浮气躁,连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即使她刻意不去思考两人关系的转变,但潜意识已经有所察觉,不停地发出警告,她却选择性地忽略,才如此莫名心烦。
她曾不止一次后悔答应跟他复合,都是他引诱她,这个坏男人……她毫不愧疚地把过错推到他身上,但窝在他怀里时备受呵护时,又会眷恋地不想离开。
真是矛盾啊……
终于在殷悦的事尘埃落定后,矛盾浮上台面。她到底要留下来还是离开,必须快点作决定。
留下来,意味她必须打开边境大门让他进来,因为以冯昱畅的个性也不可能待在门外,他绝对会强行叩关,侵入她的私领域。
两人以后的争吵与拉锯绝对不会少,她已经可以想像火花四溅的冲突与激情……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心里感到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她苦笑地扬起嘴角,自言自语道:「真的确定要跟他纠缠下去吗?」
心里另一个本能是逃跑,她害怕跟一个人建立认真深刻的关系,除了殷悦之外,她身边的人都被她推拒在一定的距离外。
到底该选择哪一条路?
连舒娅烦躁地踢着地,随即见到熟悉的轿车从路的一端开来,停在她面前。她打开车门坐进去,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张臭脸。
两个礼拜没见,他的外貌还是一样帅气,即使是臭脸也是帅气的臭脸。
才见到他——即使他青着一张脸——她的胸口便兴奋地悸动着。
没救了妳,连舒娅!还挣扎什么,逃避什么,我看妳彻底栽进去了,干脆举双手投降算了!
「妳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一上车,没一句问候的话语,就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连舒娅也没生气,知道他心里不爽。
「你好像更帅了。」她真诚地说。
他的臭脸瞬间崩坏,马上笑了出来,但随即又板起脸。「少来这一套,别转移话题。」
她瞄他一眼。「火气还真大。」
「妳知道我讨厌事情不清不楚,妳心里怎么想的,现在摊开来讲。」他车子也不开走,就停在原处等她把话讲明白。
看他这气势,自己真的把他惹火了。不过是两个礼拜没见,需要这样吗?但她识相地没说出来,省得他大暴走。
「我心里没想什么……」接收到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她修正说词。「只是有点困扰。」
「什么困扰?」他追问。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她老实说道。
他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妳在打坏主意」的表情。「所以妳果然在躲我。」
如果可以选择,她很想躲着他,继续逃避下去,但她也明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这几天通话时,她感觉他的怒气已累积到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并没有要摆烂的意思,就算他今天没说要出来吃饭,过两天她也会去找他。
对于感情之事,她向来是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这几天的她却拖拉得不像自己,连她都觉得厌恶,也更加反应了冯昱畅在她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