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早日达成心愿,他拼了命似地练厨艺,练得手脚酸痛、浑身是伤,即使被烫得皮开肉绽、痛得冷汗直冒,也仅是在伤口撒上药粉,拿布条一扎,又继续咬牙练习,丝毫不敢懈怠,就怕赶不上人。
尔后师傅厨艺受人赏识,被推荐进宫当御厨,也将他一起带进宫里。进宫后他被分派为嫔妃做膳食,为此他愤恨不满,不甘屈居这小小职位,他想跟师傅一样为皇上做御膳。
为得到御厨之位,他费尽心机,一步步往上爬,多次跟师傅提及想进御膳房做事,师傅却没有答应。
不久有人找上他,那人是朝中官员,想从买办御膳房食材中获取利益,欲安排亲信进御膳房以方便做事,但师傅挡了他的财路,那人便以重金与御厨之位利诱,想拉拢他将师傅从御厨之位拉下。
御厨之位是他渴望已久的,既然师傅不提拔他,那么用别的方式得到也行。
权位利禄近在眼前,他利欲熏心,答应了。
他跟师傅说想进御膳房见识学习,师傅同意了,之后他便跟在师傅身边帮忙,等找到机会,他在师傅做的御膳里掺了微量泻药,剂量很轻,但已足以让皇上身体不适。
皇上下令彻查此事,负责的官员很快查出是御膳出了问题,当时皇上相信师傅的为人,只惩处了御膳房相关人等,并命师傅暂离御厨一职,但还留在御膳房协助。谁知那官员不满足,竟变本加厉要他制造意外令师傅受伤再不能作菜,永远离开御膳房。
他狠下心,再次寻得机会与人联手制造意外。
当锅中滚烫的油爆开,他眼睁睁看着油火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窜上师傅的手,御膳房众人惊慌失措冲上前将火扑灭后,师傅那双手已被油火烧得惨不忍睹。
那一刻,他后悔莫及,惊出一身冷汗,但伤害已经造成,他已无法回头。
更可恨的是,御厨之位竟是那官员用来哄骗他的计谋,御厨的空缺最后是由那官员的亲戚补上,根本轮不到他,不仅如此,还将他赶离皇宫。
他遭人算计,落得两头空,愤恨不甘的他找上那官员欲索讨应得的报酬,却被乱棒赶出去,下场落魄又难堪。
御膳房那场意外后,师傅双手被毁再无法作菜,与师妹黯然离开皇宫不知去向,等他找到他们,一切都来不及了,师傅已经过世,师妹也爱上了别人。
那个温暖的家被他亲手毁掉,为了名利,他伤害了世上对他最好的两个人。
失去师傅与师妹,他的心碎得像是死去一般。为找回丢失的幸福,也为弥补遗憾,他决定重开知味楼,试图找回一丝往昔的温暖。
他攒够银子后离开八仙楼,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虽没从前的知味楼大,地点也偏僻,不过不打紧,凭他的厨艺及客人的口碑相传,至少不致饿死就好。
过去他的野心很大,现在他却只想好好经营知味楼,让每个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从卑贱乞讨到荣华富贵唾手得,几番大起大落后,他彻底感悟平淡宁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师傅,您看到了吗?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作菜,不会再被名利所诱,让您伤心了……
「师傅。」
一声怯怯的叫唤将沈易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回神。
眼前两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手上各端着一盘菜,正紧张不安地看着沈易,等着他尝味道。
是了,数月前他收了两个徒弟,如今他也是为人师傅了。
两个徒弟跟着他学厨艺,一边在知味楼帮忙,做事十分勤快努力,今天他让徒弟练习炒菜,考考两人厨艺已到什么程度。
看着徒弟,他像是看到当年的自己,记得他第一次炒菜也如他们这般战战兢兢等着师傅尝味道。
沈易走过去先试吃小五手上那一盘,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然后看向小五道:
「你说说看,哪里错了?」
小五红了脸惭愧道:「徒儿……火候没控制好,火太大让菜焦了。」他太心急,怕菜不熟,拼命加柴火,结果火太大,菜不仅焦了,连锅底都被烧黑,他等会儿还得去刷洗锅子。
沈易听完后道:「每道菜所需的火候不同,不是把锅子烧热了就行,要视情况添加柴火,才不致让菜焦掉或是半生不熟。你以后要懂得判断,还有,不要太心急。」
「是,师傅。」小五道。
沈易接着吃了一口小顺那盘菜,然后看着小顺,问道:「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小顺低垂着头说:
「徒儿太过紧张,盐一下子放太多了……」第一次炒菜,他手忙脚乱,火候是顾着了,但下调味料时太紧张,盐整把撒下,结果整盘菜咸得要命,得喝一缸水才能解。
沈易放下筷子道:
「调味料的拿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靠的是经验累积。下回记得先少量放,等尝过味道,不够再放,直到味道可以为止,久了便能知道一道菜要放多少调味料。」
「是,徒儿以后会记住。」小顺道。
沈易看着他们道: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炒菜,难免心急紧张。犯错不必太难过,以后再慢慢改正吧。师傅希望你们知道,心急成不了事,不管是不是赶着上菜,厨子都要专心作菜,宁愿上菜慢得罪客人,也不要菜没作好得罪客人。师傅说的,你们可记住了?」他语气不严厉,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是,徒儿记住了。」小五与小顺异口同声。
沈易不放心,继续叮嘱:
「有些事情光用说的你们不会明白,得要亲自做一遍才会知道问题在哪里与不足之处,以后师傅会让你们常常练习。厨子作菜要靠经验累积,多次尝试才能作到真正恰到好处,很少人是生来有天分、天生吃这行饭的,大多数人都是苦练而来,你们要学好基本功,千万不可躁进。」
小顺面有难色问道:「师傅,那……那这些作坏的菜要怎么办?」给猪吃都会嫌吧?
「能入口的还是要吃掉,不能人□的只能倒掉了。」见他们一脸可惜的表情,沈易又道:「要是觉得浪费食物,怕被雷公劈死,以后就要更用心学习如何作好一道菜。」
「是,师傅。」
等师傅离开,小顺看了眼小五手上那盘菜道:「你炒的菜黑得像焦炭一样,谁敢吃啊?」
小五不甘示弱,哼声道:
「我的菜是焦了,可你把盐加得那么多,你的菜根本吃不得吧,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泻肚子呢。」
「你的焦炭菜吃了才会泻肚子!」小顺气得回嘴,说完却有点心虚。
给师傅尝味道前,他自己试吃了一口,才一沾舌立刻吐出来,马上跑去喝了好几碗水以冲淡嘴里的咸味,这才知道盐加得太多了,等着挨师傅的骂。
可是师傅吃了后非但没吐出来,也没像他那样跑去喝了好几碗水,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真不愧是师傅,小顺在心里更加佩服师傅了。
两人互相讥笑对方的菜不能吃,可是看看自己炒的菜,一个焦黑糊烂,一个咸得要命,两盘菜都同样难吃。
食物很珍贵,浪费食物很不好,会被天打雷劈,但硬着头皮吃光……光是想象就害怕。
两人谁也别笑谁了,这两盘菜连他们自己都不敢吃,只好忍痛倒掉了。
好可惜呀……
小五小顺看着自己炒的菜,叹了一口气,决定以后要更加努力学习厨艺,作出能吃的菜。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的口味各有偏好,天底下能吃的食物何其多,再怪异的东西都会有人吃。
有喜欢的,自然也有讨厌的。夏叶最不爱吃的就是苦瓜,她曾试着吃几口,结果还是难以接受那苦味而吐出来,从此避苦瓜而远之。
爹恰恰相反,他最爱的就是苦瓜,不仅吃,还天天吃,每天饭桌上一定有苦瓜这道菜,比如苦瓜排骨、油焖苦瓜、苦瓜镶肉等,通常都由爹独享,没人会跟他抢。
除了苦瓜,爹天天吃不腻的还有粥,是那种不加任何配料、只用水与米熬煮的白粥。一碗白粥再配上几碟酱瓜酱菜,是爹每天早上一定会吃的食物,胃口好时还能吃上三五碗。
罗叔曾是城里一家酒楼的厨子,爹喜欢吃他作的菜,便用重金将罗叔挖角过来成了夏家的家厨。最近爹时常光顾一家饭馆,频频夸赞那里的菜肴如何如何美味,罗叔知道后很不服气,打听到是哪家饭馆后上门去吃,结果回来后一声不吭,失魂落魄了好几日,好一段时间后才又重新振作起来,从此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日日钻研厨艺。
夏叶好奇之余,特地跑去问罗叔,偏偏罗叔嘴巴像闭紧的蚌壳,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肯说;但她实在很想知道原因,所以当她得知爹要再去那家饭馆时,便央求爹带她一起去。
两人一踏进饭馆,店小二见客人上门,立刻迎上前招呼,笑道:
「夏老爷您来啦,还是坐老位子吧?这边请。」店小二将他们带到角落的一张桌子。等二人坐下,立即替他们倒了杯茶后道:「老爷您预定的菜肴随时可以端上,只是有几道菜得现作,要等会儿才能送来。您是照旧先上几样小菜,再温一壶酒吗?」
「没错,一切照旧就行了。」夏老爷点点头。
「好的,马上送来。」店小二应着,退下去准备了。
夏叶见这家饭馆人手不多,没看见掌柜,只有两个店小二在招呼客人,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手脚俐落,人挺机灵的,对上门的客人笑脸招呼,态度恭敬,不因来者身分贵气与否而有差别待遇。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便端来一碟笋豆、一碟豆干、一碟花生与一壶酒。
等上菜这段期间,夏老爷一口豆干一口酒,很自得其乐。夏叶则吃着花生,好奇地打量起这家饭馆。
饭馆不大,放眼望去约莫七、八张桌子,布置简朴干净,没有多余的摆设。
没过一会儿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人,很快地饭馆内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夏叶不禁感到讶异。
虽说不是七弯八拐才来到这,可是饭馆开在巷弄里,不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生意怎会这样好?
夏叶对这家饭馆有诸多疑问,忍不住问道:
「以前爹不是最爱去八仙楼,说那里的菜肴是全城最好吃的,怎么最近倒常来这家小饭馆,它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这家饭馆小又简朴,远远比不上八仙楼的宽敞气派。
夏老爷喝了口酒,笑道:
「丫头,别看这家饭馆不起眼就小瞧了它。没错,知味楼是小了点,可是它的菜肴比八仙楼美味,价钱更是便宜了一半,要不是我偶然经过被香味吸引进来,只怕错过;要是错过,我肯定遗憾终身哪……」
他曾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富贵后多年的习惯仍改不掉,每每巡视完铺子后便会在城里四处逛,累了就找地方歇歇腿,喝上一口茶;那天他经过附近,被一阵香气诱得饥肠辘辘,便进来点了几道菜,一吃大为惊艳,从此对这家饭馆的菜肴再也难舍。
错过这家饭馆竟会让爹遗憾终身?
听爹这么一说,夏叶更讶异了,不解地问:
「城里的酒楼饭馆不知有多少,且不说八仙楼,同庆楼的菜肴也是精致又美味,再不然醉和春的糖醋桂鱼味道堪称一绝。这家饭馆一点都不起眼,能端出什么好菜让爹这样喜欢?」
夏老爷又喝了一口酒,道:
「你说的这几家菜肴确实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吃,至于这家知味楼,店如其名,真真是会让人『知味停车,闻香下马』啊!等你吃过以后,绝对会让你直呼好吃。」
夏叶听了笑道:
「那女儿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这知味楼的菜肴是不是如爹所说的好吃,别是爹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