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德?你怎么会想到要过来?”大办公桌后方,是习惯性皱着眉头的宣叙华。
他一脸疲倦的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看见弟弟,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的笑容。
“我只是顺路过来瞧瞧。你还好吧?”宣叙德悠哉地踱往一旁的沙发,舒舒服服地坐下,注视着兄长憔悴疲累的模样。
“嗯。”宣叙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下内线电话。“许秘书,请送两杯咖啡进来。”
“我只是来坐一下,打个招呼,不会待太久。”
“没关系,我也需要咖啡。”宣叙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向沙发。“你真的没有特别要跟我说的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从小到大都走心机路线的弟弟,他会连通电话都没有就突然跑来,一定是特别为了什么事。
“我记得……你以前都用女秘书的,怎么后来就一直用男秘书了?”宣叙德若无其事的开口。
“呃,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刚好用了男秘书而已。”宣叙华充满血丝的双眼谨慎地盯着他,有所保留地道。
奇怪,弟弟从来不曾关心过他用的到底是男秘书还是女秘书,今天为什么会特别提起这件事?
“喔,是吗?”宣叙德淡淡一笑,又说:“我还以为你最后那一任女秘书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才让你从此弃女秘书不用,只用男秘书呢。”
一般来说,女性总是比男性细心得多,也因此大多数人都是聘用女秘书,像老哥这样任用男秘书的主管是少数。
更别说之前那位女秘书,完美得仿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即使从来没有见过宣叙德本人,却能在他第一次造访时准确的知道他是谁,在他第二次来时,精确的端出他惯喝的咖啡口味,杯耳则刻意朝向左边。
她完全记得他只要黑咖啡与奶精,也记得他习惯以左手端起杯子。
当然,她工作上的表现更是出色,如果宣叙华不说,宣叙德完全看不出来她其实不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虽然有工作经验,但在这之前却根本没有担任过秘书的职务。
她出色得让许多往来厂商都巴不得挖走这个秘书,就连向来挑剔又机车的宣叙德自己都想挖走她。
但是,四年前的某一天,她却突然离职了,然后,宣叙华便录用了现在这位男秘书。
这之间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宣叙德可是打从心底不相信。
更别说他早就怀疑很久了,当年那让人赞不绝口的女秘书,突然间闪电离职,怎么可能没有“特殊原因”?搞不好是被大哥金屋藏娇了!
听了弟弟的话,宣叙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心思忍不住飘到那个足足消失了一年的纤弱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回不了神,一直到宣叙德絮絮叨叨说着的某一句话让他的心猛然一跳。
“我刚刚在东区的餐厅里,好像看到了你那个女秘书。”
“你说什么?”
“你不是不在意吗?”宣叙德一脸无辜。
“别跟我开玩笑!你刚刚说什么?你在哪里看到谁?”宣叙华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难得看到向来冷静严肃的大哥这么激动,宣叙德也吓了一跳,他愣了愣,才又说:“我不是很确定,不过看起来的确很像她。”
“在哪里?”
“呃,就在……”
当宣叙德说完店名后,宣叙华突然起身,抓起挂在办公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去,差点撞上端着两杯咖啡正要敲门的许秘书。
“总、总经理?”许秘书小心护住托盘上的咖啡,一脸错愕地看着从办公室跑出来直奔电梯的宣叙华,当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有没有看错?那是总经理吗?
“许秘书,那是我的咖啡吗?”宣叙德看着呆愣在门口的许秘书以及好不容易等到电梯,急急冲进去的宣叙华,一脸哭笑不得。“你可以端过来给我吗?”
“呃,好的。”许秘书迅速恢复镇定,将咖啡端到宣叙德面前。
他又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先将咖啡送上,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启齿。
他担任总经理秘书四年了,从来没有看过总经理有这么奇怪而冲动的举止,而且,下午还有两个会议要开,总经理像是丢下一切跑掉,到底是要去哪里?
他的目光才栘到宣叙德脸上,宣叙德就举高双手,急急开口。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冲出去。不过,如果下午有什么会议或是约会,请你统统帮他取消,我想,他下午应该是不会再进来了。”
之后,他嫌恶的将糖包推到一旁,在咖啡里倒进奶精,再将杯耳转至左侧,这才悠哉地端起咖啡轻啜,咧嘴满意的一笑。
嗯,今天这一趟,他可真是来对了!
另一个地方,坐在办公室里的苏远则是看着手中的资料,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查不到梁盼盼的过去,但是,这些征信社查来的资料却让他有些不解。
“慈恩育幼院……”
当初盼盼入籍的事情,是家宽一手处理的。
他的确是提过盼盼从小被遗弃在慈恩育幼院门口,由育幼院抚养长大,也提过她从高中起就半工半读,十分辛苦,但是,为什么会有将近三年的时间,她都是住在郊区的别墅里呢?
这个建案他知道,当时好像是以“精致小豪宅”作为广告标题,因为走的是精致路线,所以价格也高不可攀。
盼盼还是徐盼云时,所做的最后一份工作是绪冶企业的总经理秘书,然后就足足三年没有工作。
她是怎么住得起那栋别墅的?
家宽为什么又对这一点避而不谈?
苏远脸色凝重,拿起一旁的资料袋,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
略微思考后,他拨出了两通电话。
心急如焚的宣叙华,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的超快速度,在市区频频超车,只差没闯红灯或是撞上别人的车尾,好不容易终于赶到宣叙德口中那间位于东区的餐厅。
他将车子往路边一扔,人就急急冲了进去。
“欢迎光临!”餐厅的女服务生被宣叙华突然冲进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只是愣了愣,并没忘了要高喊欢迎光临,且主动趋前询问,“先生,请问是一位吗?”
宣叙华习惯性皱着眉,目光梭巡着这间不算大的餐厅,试图从其中几桌客人中看出他想找的那个女人。
但是没有,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难道是他来得太晚,她已经离开了?还是根本是叙德看错,她根本不曾出现在这间餐厅中?
宣叙华的心陡然一沉,原本就过分严肃的表情看起来顿时有些恐怖。
“先生?”娇小的女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一闯进来就东张西望,现在又一脸可怕的陌生男客。“先生,你是要找人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不用了。”他垂下眼眸,咽下喉头的苦涩,对热心的服务生挤出一抹僵硬的笑。“谢谢你的好意。”
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餐厅。
心上沉甸甸的情绪,让他有些不堪负荷。
他这才知道,原来徐盼云一直在他心里,藏得那么深,那么重,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对她毫不在意。
他当初怎么会愚蠢得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呢?怎么以为她永远都会在那个屋子里等着他呢?
他是多么自大!
自以为给了她优渥的生活,自以为那样是最好的安排,却没有想到她的失踪居然会让他如此猝不及防,让他的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大块似的,只剩下冰冷的凄清。
宣叙华心不在焉地坐上车,连雨刷上被夹了张违规罚单都无暇注意。
他失神的将车往前驶去。
下午三点炽热的阳光,让路上车辆的反光更加刺眼。
宣叙华忘记了自己还有工作,忘了自己平时的理智与冷静,他紧握着方向盘,平时总是严肃而坚定的眼神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茫然无措。
之后,黑色的轿车很快便隐没在车阵中。
粱盼盼和表姊用完午餐回到公司后,马上就接到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说是苏远请她上楼一趟。
梁盼盼虽然猜不到表哥找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过还是搭电梯上楼。
苏远办公室外的几名特助与秘书都不在位子上,梁盼盼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先敲了敲门,这才扬声。
“总经理,我是盼盼。您找我吗?”
虽然知道是一家人,不过她甚少在家里以外的地方见到这平常总是对外人冷淡有礼的表哥,更别说是被召上顶楼了,因此她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呢!
虽然人人都知道苏氏是家族企业,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但她仍然有些尴尬。
“盼盼,进来吧,顺便把门带上。”
“好的。”她轻轻关上门后,走到苏远办公桌前。
一抬头,忽然对上苏远过分严肃的黑眸,让她愣了愣。
“怎么了吗?”
“盼盼,我问你……”
犹豫了很久,做过了最好与最坏的假设,思前想后,苏远遗是觉得她有权利知道一切。
即使她的过去可能不是很好,不过,没有人有权利能替另外一个人决定人生,尤其是记忆这种事。
他再也不想看到盼盼眼中的不安与无措了。
天生对家人特别发达的保护欲,让苏远怎么也不舍得这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表妹如此可怜。
她的人生曾经有一大片色彩,如今却是一片空白。
那样的空白,并不是家人三言两语就可以带过的,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关爱就能让她满足的。
那种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能确定的恐慌感,苏远光是假想就不禁心惊,更别说是置身其中的梁盼盼了。
“嗯?”梁盼盼不解的看着他。
“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吗?”苏远单刀直入的问。
“啊?”她一愣。“我……我的记忆吗?”
“对。你不想知道吗?”
“我……”她有些迷惑,看着面前目光坚定的表哥,有点反应不过来。
虽然家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失忆,也都要她慢慢来,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像苏远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她想不想恢复记亿。
他们总是说,过去就过去了,但……她可以吗?她真的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吗?
“你觉得呢?”
“好。”没有犹豫太久,注视着眼前这个总是关心她、总是会为她解围的表哥,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也许这样会让哥哥担心,但是,不管她过去的记忆到底是好还是坏,她都想知道。
表哥的支持让她不由得一阵鼻酸,却还是鼓起勇气,抬高下巴,努力掩饰着声音中隐约的哭音,“我要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