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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为偶(上) 第7章(2)

  丝雪霖脑门一麻,胡乱便嚷——

  “师父看上人家嫡长孙女就去娶啊,干什么扯上我?我自个儿找地方窝着去还不成吗?你、你……”等等!

  所谓……什么盛国公的嫡长孙女……他指的是谁?

  她心颤不已,陡地止声,泪珠仍顺匀颊滑下。

  她不笨,甚至可说是极聪颖的,但跟他一较,脑子实在不够使。

  不想再被当成笨蛋耍,干脆鼓起勇气问个清楚明白——

  “师父想娶来当烈亲王妃的人……是我……是吗?”

  “是啊。”他答得毫无迟疑。

  丝雪霖倒抽一口气,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只得盘腿坐挺,两臂盘在胸前,一副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气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头一甩,略显暴躁。“师父不要玩我,不要闪避问题,就是问你为什么……突然……突然要这么做?”

  南明烈看着沐浴在霞红余晖下的姑娘,那粉颊上的润意微微亮,眸底跳动小火,鼻子和洁颚倔气扬着……他沉静凝望,袖底长指动了动,最后收拢成拳。

  “并非突然这么做,其实问题一直搁在那儿,却是你的事在京畿传开,盛国公直奔东海而来,本王才觉不釜底抽薪将事拿下,拖着只会夜长梦多。”

  “那、那师父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拜托不要让她猜,此时的她思绪如阡陌交错乱得寻不出头绪。

  南明烈道:“东海局势大定,边防各司亦具规模,若推敲不错,今年过年许是要回京畿帝都过了。一返帝都,圣上必然召见,本王已近而立之年仍未成亲,此事极可能受到关注,万一皇上问起,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赐婚一事怕是再难避开……”眼前姑娘听着听着又掉泪,他深吸口气抑下胸中波动,忽问——

  “倘使本王奉旨成亲去,阿霖真眼睁睁看着?”

  丝雪霖挺直的坐姿不知觉垮下。

  她鼓着双腮,鼓得颊面和鼻头都红了,好一会儿才蹭出声音——

  “若然师父也喜欢对方,那……那我就眼不见为净,一个人闯天下,才不要去看谁跟谁在一起。”

  “要是本王不喜欢对方呢?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徐声再问。

  她很快地答:“你要不喜欢,我就把新娘子劫走好了,换个你喜欢的给你!”

  都说别问她事,她心绪紊乱,只会说浑话。

  结果他却笑了。“不用。本王既有你,就不必再换谁。”

  觉得像又被师父玩了一把……她抿抿唇,生闷气撇开脸。

  南明烈接着道——

  “婚事横竖是躲不过,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选个王妃。你与我年纪相差甚大,足足有十二岁,本来不该这么做,但本王想了想,想过又想,真要找个女子一块儿过下半辈子,竟想不出能有谁,除你之外,我想不到了。”

  “师父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呢。”她还是不争气地把眸光调回看他。

  “是啊,拿你当挡箭牌呢。”他嘴角轻扬。

  她咽了咽津唾,略艰涩问:“师父拿我当挡箭牌,要跟我过下半辈子,是因为……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是吗?”

  “本王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这件事,我以为你早已心知肚明。”他当然喜欢这个总令他头疼的姑娘,以为仅是纯粹喜欢着,为她牵挂,可这几日盛国公抢人抢到东海来,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掀风暴。

  蓦然惊觉自己的心思——丫头是他养大带大教大的,他没要放,谁也别想抢。

  也许此时对她还不到完全的男女之情,但只要心态一转,喜欢着喜爱着,谁说往后不能以丈夫身分待她?

  “师父——”丝雪霖一嚷,人跟着飞扑过来。

  他张臂接住那柔软身子,承受她冲撞过来的力道,稳稳抱住她。

  “师父师父师父——呜呜呜……呜哇啊啊——”她乱喊一气,心口涨至满溢却不知说什么好,紧搂他的宽肩和硬颈,犹带水气的香发披散他半身,再也禁不住般放声大哭。

  南明烈将她抱来膝上安置,任她哭了好半晌,一手还不住拍抚她的背,拿她当孩子般哄。

  直到她哭声渐微,窝在他怀里悄悄抬睫看他,他终才笑道——

  “之前只要办妥什么事,都要扑进本王怀里胡蹭一阵,这回要你好好跟国公爷相处,你纵使不乐意,仍乖乖照做,本王方才就暗自琢磨,想你不知何时会扑过来,这一次竟忍到后头才扑,挺出乎意料啊。”

  结果惹得他险些把持不住。

  尤其见她泪光闪闪浸润在西川锦霞之下,都想换他扑过去抱人。

  而此时再想,不由得失笑,真觉自己不知发哪门子呆气,都打算与她成就姻缘,即便是他出手扑她又如何?

  有什么好忍的?

  他抓起阔袖去擦她的脸。

  肩上湿了一大片,他垂目瞥了眼又去看她,把她看得脸蛋赭红,眸心闪烁。

  “师父怎么看都年轻,才没有差很多岁……”她吸吸鼻子嗫嚅。

  南明烈微怔,随即笑开。“是啊,我这年岁想当你爹着实勉强了,配在一块儿却是可以,还不到老牛啃嫩草的程度。”话从自己口中吐出,“啃嫩草”三字一落进耳里,两耳竟有些热起。

  丝雪霖没留意到他的异样,毕竟她也在害羞。

  哭过一阵,她脑袋瓜清明不少,遂拉拉他衣袖问——

  “……所以师父是想我与京畿顾家和解吗?”

  “你以为呢?”他微乎其微挑眉,唇角上扬的弧度加深。

  她咬咬唇。“如果想让皇上赐婚,顺利请得旨意,那……那自然是和解为好。”和解……她回归京畿顾家,是盛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当朝亲王奏请皇帝赐婚,如此门第也才算得上匹配。

  “本王没要你委曲求全。”他轻弹她额心一记。

  把人挟抱在怀就有这个好处,欺凌起来特别顺手,于是又捏了她小巧鼻头。

  “师父啊——”她挣扎着揪住他的手。

  南明烈将她的柔荑反握,微微笑道——

  “你的出身总之是摆在那边了,事实便是事实,遮掩不下,盛国公心知肚明,皇上当然也心知肚明。本王先一步将你订下,便是想让你多一分倚仗,你既为本王王妃,理应随在本王左右,国公爷往后再来纠缠不休,指称本王霸占他顾家子弟不还,那可说不过去。”

  他尚有一事未道明,如今盛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且无半点振奋迹象,皇上若视丝雪霖为盛国公府子弟,指婚给他应不成问题,毕竟不会有强大的妻族做为他烈亲王的后盾。

  假使皇上驳了盛国公所请,允她不须回归顾家,那么,这样孑然一身的烈亲王妃亦能令皇上兄长大大安心吧。

  听到师父吐出“霸占”一词,丝雪霖心怦怦跳,想到戏文里出现的那些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不不不!师父的模样完全不符合啊!耍痞子、耍流氓这样的活儿,还是她来较适合。

  直到这时,她终于有了真实感。

  亲王师父搂她在怀,她能清楚感受他胸膛的鼓伏震动。

  他对她说的话全然是真,不是她胡乱想出,师父真的想让她成为他的王妃。

  小口、小口喘息,她努力稳住声音——

  “师父才没有霸占谁,是我霸占你、缠你不放。”

  南明烈长目弯弯,俊庞舒朗。“好吧,本王允你霸占,不用还了。”

  “师父你没要我委曲求全,可你又特意嘱咐我,要我好好跟人家相处。”

  “人家好歹有个国公爷的身分罩着,且年岁已上春秋,更不远千里赶来东海寻人,你身为小小晚辈,就算做不到尊贤,多少也得敬老。”动手再弹她额心一记。

  “本王都特意嘱咐过了,你对人家也是爱理不理,这事事前若没说道,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

  “没有没有,真的有好好相处,我有礼得很。”只是“忘记”摆出好脸色。

  她垂眸静了几息,小小声又道:“师父,我没有闹……”即便老人家挑明道出,说烈亲王迟早会有自己的王妃,问她届时算什么东西,她就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快要死掉,可她没有跟对方急,她很努力支持住。

  她不晓得神通广大的师父知不知道她与老人家的那段谈话,也不想多谈,反正师父的王妃是她,师父喜欢她当他的王妃,那就都没事了,她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快要死掉。

  男人一只大掌抚上她的额面,揉揉一直受他荼毒的额心,再抚过她的发。

  她再次扬睫,男人专注看她的目光有着显而易见的怜爱,她脸蛋再次红透。

  “师父,我其实不是只想扑抱你,我还想干些别的。”

  “别的什么?”

  她没出声,而是以行动代替作答。

  她举臂揽住他的颈项,脸容一抬,朱唇吻住他的嘴。

  师父是我心爱的,为什么不让我亲?

  每回嘴才一碰上就把阿霖甩飞,我迟早会馋死。

  嘴上湿软,馨香扑鼻,南明烈气息一沉,确实又想将怀里人儿推开,但脑中浮现她执拗痴迷的神情,浮现她每回仰脸看他、眸中星星点点皆是坦荡虔诚的喜爱,浮现她被盛国公堵在灶房大院那儿,老人家有备而来言语犀利,逼得她心神大乱却倔强地咬牙强撑,然后来到这片独属于她的小河湾,她下水往深处去,看得他心惊胆颤……

  就在他准备下水将她揪出之际,她回到岸上,爬上大岩石。

  他脑中浮现她在霞光之下的剪影,还有那挂着泪珠的匀净面颊……

  一口气仿佛从灵魂深处叹出……于是徐徐吐逸,缓缓纳进那一抹丁香软嫩。

  抚过她发丝的大掌非常无师自通地托住她的头,他面庞压下,唇舌往蜜处寻去,把怀里人儿吻得非常之彻底。

  对丝雪霖来说,日子像突然染上七彩颜色,一整个缤纷灿烂啊!

  原来那样才是亲吻。她终于能体会,嘻嘻……

  自从与望衡军的大伙儿混为一气,而且有了她组起的翼队,队里成员尽管有男有女,女孩子仍少得可怜,五根指头就数得完,还个个都是黄花大闺女,能跟她说些糟七污八浑事的人,也就是翼队里那些大小汉子们。

  汉子们心仪姑娘家,那是情有可原,追在姑娘家屁股后头跑的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她是听多了,多到自个儿追着男人跑时,不自觉便把手段使上。

  追了这么长时候,她才明白过来,终于啊终于,她终于吻到师父。

  那般唇舌相亲、气息濡染的吻,才是真正的亲与吻。

  从相遇时的年岁算起,足足七年,她终于贴进他内心,真正吻到他。

  所以心情极好,好到盛国公持续在她眼前晃、跟在她身后转,她不再采“视若无睹”的招数,而是选择“正面迎敌”。

  原来仅是旁观老渔夫与翼队里的一名好手下棋,观棋观到最后,变成她和国公爷也下场对弈。

  老人家的棋艺很高,不过还差亲王师父一截,共下三盘,她最后险胜一局。

  幸得使劲儿坚持住,若三局皆输,她无颜面见师父啊。呼……

  倒是老人家直瞪着她看,仿佛她能在他手下赢棋是件多么稀奇的事。

  “棋也是跟着烈亲王学的?”老人家问。

  “是。”她扬着下颚点头。

  “学得很好。”

  “是师父教得好,坏在我资质驽钝,要不,三局皆可拿下。”

  她不觉自己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却见老爷子抚须笑了,莫名其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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