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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主 第7章(2)

  三日后,一辆马车由皇宫内驶出直奔皇爷府,经由小皇帝派人通知,早已收到消息的皇爷府众人,一早就等在府门处迎接据说因“体弱”而在宫中住了一小段时日的三爷。

  在众人热烈期待的目光下,马车终于停在府门处,当马车车门由知书开启后,首先跳下了个陌生道姑,而他们久未返家的三爷,就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低声下气的赔不是,还试着去牵她的手。

  啪的一声,斐然的手再次遭人打飞,尚善横了身后的斐然一眼,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而斐然不但没翻脸生气,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上几分,并再一次厚脸皮地追上去黏着她。

  “大爷,我没看错吧?”府内管家边揉眼睛边问。

  “没有。”

  “那真是三爷?”没被人易容冒充?

  “家门不幸,正是他。”在宫中看过太多那两人纠纠缠缠的情况,且丢脸的那一个还是自家弟弟,斐思年如今是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

  管家这下子深深感到惊恐了,“可三爷以往不是高傲冷酷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他微微抽着嘴角,“你方才说的那些都得建立在他心中无愧这前提上。”

  “三爷欠了那道姑什么?”

  “欠债。”还是最不容易还的那种。

  在知书的领路下,尚善不理会身后斐然的苦苦求和,一路埋头疾走。

  留在宫中养病的那三日里,斐然那家伙仗着他身体虚弱这个名头,成天拖着她要她伺候就算了,可她总会伺候着伺候着,就被他给拖到他的床上去,然后被他以冲动之名上下其手吃遍豆腐。

  每每只要她忍不住想举起拳头揍他,他就会摆出一副他很虚弱的模样给她瞧,要不是今儿个那票太医再三保证他健康得跟头牛似的,她现在恐怕还在被他耍着玩。

  “善善……”

  她两眼冒火地回过头,不耐地将十指按得格格作响。

  “都已经三天了,你冲动得还不够吗?”她一点也不介意让他回到从前不举的状态。

  斐然在她转身的那个刹那,面上讨好的笑意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颗心也逐渐地往下沉。

  “你干嘛?”尚善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对劲。

  “你的魂印怎又跑出来了?”清远真人不是说只要补齐魂魄就不会再出现这现象了吗?

  “咦?”她低下头一瞧,这时才发现她又变回七岁的样子。

  “跟我来。”斐然神色凝重地上前抱起她,脚步匆匆地往纳兰清音的院子赶去。

  跑进府中最大的一座庭院不过多久,斐然便纳闷地站在院子里,与尚善一块儿歪着脑袋,打量起那个横路的某人。

  “……二哥?”斐然好半天才认出这个面目全非的人是谁。

  “别问别问,直接跨过去就行了……”面部朝下趴在地上的斐枭,赶苍蝇似地挥着手。

  看这情况,斐然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又在和纳兰清音闹什么别扭了。

  “你肯定苦肉计会管用?”上回他自砍两刀不是也没奏效?

  斐枭的语气显得很有把握,“泼猫虽然凶归凶,但我知道他的心最软了,我相信这回肯定管用。”

  “您慢慢努力。”天底下心最狠最硬的,就他所知,也就唯有纳兰清音一个,既然他二哥非要这么想不开,他又何必拦着?

  没什么同情心的斐然一脚跨过他,急着去找救兵来处理一下又发生在她身上的状况。

  “纳兰先生,善善她……”

  听斐然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多识广的纳兰清音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点。

  “她的魂魄确实已经补齐了,她之所以会又变小,是因她本身所怀的道家法力太多,为了消耗那些过多法力,她的身子也只好将法力给浪费在那上头。”师门果然是不能乱拜的,尤其是道家那一派,他们每一代掌门找徒弟都快找疯了。

  尚善很无力地看着斐然,“喏,我就说师祖他们灌太多了吧?”

  “那她往后……”斐然一个头两个大地问,“可以随意变身?”

  纳兰清音也不回答,扬手往他身旁一指,斐然一转眼,就看到尚善的身形已经开始忽大忽小,正乐此不疲地尝试着。

  斐然头痛地杵着额。

  “够了,别再玩了。”明明该做的也都做了,想要有个正常的魂役就那么难吗?

  离开了纳兰清音的院子,斐然只自暴自弃了一会儿就又重新打起精神,领着她逛过皇爷府一圈,就将她带回他的院子先饱餐一顿,再带着心情已然再度变好的她,一块儿去骚扰他家那个都趴了快一天的二哥。

  直到夜深时分,玩了一整日的她终于累了,斐然这才把孩子样的她给抱回去,吩咐丫鬟帮她洗漱后就带她去邻间的客房安置,可没过多久,准备就寝的斐然看到她抱着枕头钻进他的房内,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含笑地伸手拍拍床面,“上来吧。”

  她闻言马上变回孩子样朝他跑过去,三两下就爬上床,把自己安顿在她近来已睡习惯的地方。

  为免夜深雪冷,时常爱踢被子的她会着凉,斐然仔细地为她盖了两床被子,还一手环在她的身上不让她乱动。在她睡到半夜醒来时,她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睡梦中的斐然便下意识地将她抱紧一点。

  尚善不语地看了他的睡容许久,静心体会着这种受到他全心全意重视的感觉,待到远处桌上的烛火蜡泪都要烧尽时,她悄然吻上他的唇瓣,再重新钻回他的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

  天候一日一日寒冷,时节的脚步也逐渐朝岁末逼近,纷落的大雪掩埋了属于季节的心事,将大地给妆点成一片银白的世界。

  按斐然的打算,哪怕尚善再怎么担心他的身子,他是想等到开春后路好走一点时,才带尚善回山上的,只是计画往往赶不上变化,而变化,又抵不过斐思年的一句话。

  放下管家含泪递给他过目的府内开支清单,斐思年的两眼,久久停顿在伙食费用那庞大的金额上头没法挪动。

  他深吸了口气,再接连灌光了两壶茶水,这才稍稍恢复了呼吸的平顺度,可偏偏就在这时,府中掌杓的大厨却跑来向他禀报,府里储存好用来过冬的肉品已经全数用罄,必须赶在过节之前重新采买补齐……

  身为一家之主,斐思年在痛定思痛过后,立即做出个对他、也对合家上下来说,可谓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次日清早,顶着漫天不断飘落的雪花,斐然与尚善分别捧着行李茫然地站在府门外的大街上,而休沐日不必上朝的斐思年,在关上府门前只赏赐了他俩一句话。

  “本官的俸禄养不起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回来好了。

  遭人无情踢出府的某两个吃货,互看彼此一眼,然后颇有自知之明地摸摸鼻子,乖乖爬上知书准备好的远程马车打道回山。

  回山的漫长路途上,闲得没事也得找事做的他俩,不是常缩在一块儿睡觉打发时间,就是斐然看由知书送来的帐本,她看她的经书。

  这日她侧躺在车厢的长椅上,头枕着他温暖的大腿翻阅着经书时,斐然漫不经心地勾起她披散的发丝,低首看着愈来愈焕采美丽的她。

  自从补齐魂魄后,尚善整个人看上去与以往有着些许的不同,她的眼眸格外光彩明亮,心性也更加开朗,好像因魂印所带来的那些阴影都已由她的生命中散去,他已有许久没再见她在梦呓或是在梦中流泪,那些属于她的过去,彷佛已是真的过去了。

  “善善。”

  “嗯?”她正揉着因看书看得两眼有点酸涩的眼。

  “你……还记得你上辈子的事情吗?”清远真人同他解释过魂印现象的由来,也因此,他一直都很担心,她还会惦记着她上一世死前之事。

  听着他声音里隐藏着的担忧,尚善微微扬起眼睫,坐起身将手中的书搁在一旁。

  “只记得一些。”为什么他这个人总是这么别扭呢?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爱拐弯抹角。

  “同我说说。”他将滑下去的毛毯拉上来为她盖好,把她给包得严严实实的。

  她侧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下有些好笑,因她上辈子太过短暂的人生,真没有复杂到可以让他如此如临大敌的程度。

  她已经不知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尚年幼的她,一直都长在深闺之内,所以她并不晓得天下众国,也不知外头的世界变化,她就只是一个小国的相府千金,父母与众姨娘眼中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她七岁那年,先皇骤逝后引发政变,她的父亲自入朝以来就效力于皇帝与太子,因此当太子在登基失败被杀之后,相府自是第一个遭到叛党清洗的对象。

  当相爷死在宫中的音讯传至府里,身为相国夫人的娘亲便已命府中所有人换白衣缟素,眼看着抄家之人已经快要抵达,在娘亲的令下,府中女眷纷纷自尽,她则是被二姨娘抱在怀中给灌了睡药。

  她是被掐醒的。

  生生痛醒过来的她,瞠大了眼,又惊又痛地看着最为疼爱她的二姨娘,就这么泪流满面地死命掐着她的颈项。

  “好孩子,别怕……姨娘陪你一块儿上路……”

  没过一会儿,事先已吞金的二姨娘,因受不住腹中痛苦而后继无力,二姨娘方才松手,她的亲生娘亲,已含泪地过来将她压在床上,接手使劲地再掐……

  斐然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为何要那么做。

  “为什么?”生命是如此珍贵,在面临抄家的那等情况下,那位夫人所该想的,应该是如何让自个儿的女儿活下去吧?

  她深吁了口气,语气淡淡地说着。

  “为保全相府名节不被任何人污辱。”事发前,她是听姨娘这么说的。

  斐然没想到她的上一世是如此惨烈收场,可是在为她感到唏嘘之余,又很庆幸,她能回应魂纸的呼唤重新再来到世上一次,不然,他也没能这么幸运的找到她。

  “现在你还会梦到当年的事吗?”

  “没再梦到过了。”也许补齐魂魄对她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在于淡忘上一世的记忆与伤痛,在她的不知不觉间,她已能回首淡看那一段久远前的往事。

  斐然这下子总算是彻底放心了,搂着身子暖呼呼的她,他的身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心情甚好的他,甚至还构建起日后的梦想。

  “改日我带你去各国走走,吃遍你爱吃的美食——”

  梦想被人截断,“不回道观了?”

  “呃……”一想起清罡真人那只恶龙,他不得不退一步,“好吧,我会与清罡真人商量,每年让你下山放放风,总不能让你在山上闷坏了是不?”

  尚善沉默了一会儿,攥紧了拳头,音调有些不稳地问。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斐然没注意到她的异状,还以指点着她的俏鼻,“不待你好些,我怕你不要我啊。”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眸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半晌,她在心中默默做了决定后,放软了身子深深地倚向他。

  身下的马车速度缓缓减慢了下来,斐然听着车外熟悉的脚步声,皱眉地打开窗扇。

  “何事?”

  “三爷。”达礼站在马车外低声禀报,“云取宫的人又来了。”都已经派来第三拨人马了,真有够阴魂不散的。

  斐然冷眸微眯,“打发掉。”

  “是。”

  在马车重新上路时,尚善好奇地把头探向车窗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最近常看他和知书与达礼神神秘秘的?

  斐然将她拉回怀中,并伸手关上窗扇,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嗯……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重要。”既然纳兰清音说过,这是清罡真人与云取宫之间的旧怨,那么他们这些小人物就不必掺和了,阴谋与权力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再次出现在她新生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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