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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遗珠(上) 第二章 大街上的好戏(2)

  风舞城是济州不大的城镇,也是离徐府最近的镇子,过去不太热闹,只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会到这里赶集,后来铺子越开越多,渐渐地聚集了人气,关雨涵的铺子就开在这里。

  这两、三年,风舞城里开了一间福客居,装修得颇为雅致,是济州不少名人学子喜欢谈诗论文的场所,徐国儒是福客居的常客,他的学问不怎么样,诗倒是作得不差,因此颇有几分名声。

  百姓一听到徐国儒的大名,想他那样的风流名士,竟放任姨娘欺辱嫡女?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若是连后院都整治不好,如何治州、治府、治天下?不由得议论纷纷——

  “徐先生挑姨娘的眼光恁地差?心狠手辣,连只小崽仔都不放过。”

  “姨娘嘛,暖床玩意儿,和奴婢差不多,喜欢就收,不喜欢就卖,有什么眼光不眼光的?”说这话的,和徐国儒有几分交情。

  “姨娘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这么嚣张了,关上门……那个后院有多脏呐?”

  闻言,赵姨娘和徐宥菲脸色铁青,可是她们再有手段,也不能在这里发挥,于是赵姨娘恨恨地剜了徐宥慈一眼,拉起女儿转身就走,脚步之快,夹了尾巴逃似的。

  徐宥慈屈膝向众人说道:“多谢乡亲公道。”接着她低声吩咐车夫收拾母狗的尸体后也跟着离开。

  侯一灿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着实难掩错愕,就算他没有太多出场画面,好歹也为她挡下了鞭子,替她救下那只小畜生啊,她怎能就这样走了?

  不过片刻后他笑了,这个丫头有个性!

  见主子爷笑开,安溪大着胆子道:“爷,英雄救美,英雄要亲自出马啊,您踢奴才出头,姑娘怎么能看得到爷?”他摸摸委屈的屁股,爷的那一脚,他的屁股肯定受内伤了。

  侯一灿睨向他,二度抬腿,再补一脚。

  安溪呜咽两声,可怜的小屁屁再度受创。

  说起他们家主子爷,简直就是……爷是怎么说的?哦,对了,是怪咖!

  爷出生在镇国公府,是大房嫡出的二少爷,国公爷五代都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不过现在的国公府很大,住的人却很少。

  但这可不能怪府里夫人的肚皮不争气,夫君一天到晚上战场,男人不在家,女人要怎么生孩子?再加上每回边界大战,府里还得损失几根顶梁柱,一代一代传下来,国公府的人才渐渐凋零,现在府里只有老国公爷、国公爷、夫人以及两位少爷。

  二房早已死绝,只剩下一个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夫人长年寄居寺院,不问世事,留着大姑娘独居也不是办法,于是大夫人把人给接回了国公府。

  三房在三老爷过世后坚持分家,眼下只剩三夫人和三少爷,外人不解,或许会问,大树之下好乘凉,三房寡母独子为啥要闹分家?

  这故事……实在是让人心酸,自从三老爷战死沙场,老国公爷一提到让三少爷学武,三夫人就失心疯,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于战场,她情愿上吊也不肯再让小儿子去打仗。

  可国公府的规矩是,凡侯家子弟,都必须习武,为保卫大周江山尽力。

  这条规矩让三夫人宁可不要镇国公府这块招牌,也不肯让儿子使枪耍棒,步上父兄后尘。

  国公爷心知弟媳难受,说服父亲,从此三少爷侯一鏮弃武学文,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由于国公府这条五代不破的规矩,对孩子的教育从小便是重武轻文,府内聘请不少江湖好手,不光指导大少爷、二少爷武功,连他们身边的小厮都得认真学,十几年下来,两位少爷的武艺自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便是和江湖大侠较量也不会输。

  如果三少爷弃武从文是种怪咖象征,那二少爷就是怪咖中的上乘。

  大少爷、二少爷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可爱、一样聪明、一样能干、一样讨人喜欢,只不过很少人会把他们弄错,实在是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

  大少爷沉稳严肃,靠近他十步范围内,就会感受到一股冷冽气息,据二少爷所言,那叫做肃杀之气,是出门打仗必备的圣品。

  二少爷事事漫不经心,总是笑得比狐狸还狡诈,和三教九流称兄道弟,将青楼妓女引为知己,这副德性常气得国公爷踹他,骂他品性不端,可二少爷却说:“懂什么,这叫人脉”。

  二少爷的人脉上到大老板,下到贩夫走卒,能和大老板下棋,能和乞丐啃馒头,上上下下都能打点周到,平心而论,挺不简单的。

  两位少爷一起学文、一起习武,长大之后,大少爷承袭家业,十四岁就被送到战场上历练。

  军中有人好办事,几年下来,打过几场胜仗,现在有了炫风将军的封号,挺威风的,在京城的年轻一辈中可以横着走。

  当年国公爷也一起带二少爷到北疆,但短短三个月,二少爷就被遣送回府,因为……太没面子了!

  你见过打仗时,对敌人高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你看过遇到敌人,立刻转身往后跑的吗?

  若二少爷没有武功,胆小如鼠,脑袋装花便罢,偏偏二少爷是武举的探花郎,文举的状元郎啊!

  唉……你说,这是不是怪咖中的极品?

  国公爷说,二少爷运筹帷幄,对敌计策一个比一个诈,有用没用?有用!国公爷几次立功,全仗着二少爷的诡计。

  问题是,在战场上拚博,多数时候靠的是实打实砍、眼捷手快的能耐,行军布阵是将军的权责,如果二少爷是大将军便罢,可刚进军营的二少爷不过是个小小兵,他的权责是拿刀子喊杀喊打,偏偏二少爷……异常重视“和平”。

  因此不管把二少爷派到哪位小将麾下,都会出现上司下属沟通不良的问题。

  “将军,我不是说过,这种打法不可能赢的啦!”

  “兵行诡道,您老老是这么‘实在’,只有挨打的分。”

  “早听我的,现在会这么惨?”

  那些从刀剑下挺过来的将军,怎么可能受得了二少爷的冷言冷语?他老激得大小将军怒火蒸腾,还有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大喊“这将军我不做了”。

  军中最怕啥?最怕窝里反,敌人不来攻,自己先大乱,在无数次的冲突后,国公爷也怒了,狠狠揍了二少爷一顿后,把二少爷送返京城。

  返京后做啥?当然不能当纨裤,得规规矩矩走文官路线。

  老国公爷到处请托,好不容易帮二少爷在兵部谋了个小官,没想到二少爷不知道在哪里遇见微服出巡的皇帝老爷,两人相谈甚欢,然后……

  淡泊名利的二少爷再也不必当官,从此天涯海角任我游,到处跑、到处晃,生意一桩做过一桩,铺子一间开过一间。

  钱赚得多,府里人人跟着吃香喝辣,在外头人家,肯定乐得很,问题是他们是国公府,国公府的少爷怎么跑去当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二少爷这可是狠狠扫了国公府的面子。

  二少爷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气得国公爷一提到二少爷就大喊孽子,早早上奏折请封世子,把爵位传给大少爷。

  在他心里,二少爷比世子爷更聪明、更厉害,可惜没有上进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情款款”地望向二少爷,跟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他很清楚国公爷的痛心。

  “这样看爷,被爷俊美无俦、巧夺天工的容貌迷住了?”侯一灿斜眼看他。

  “是啊,爷就剩这副好样貌了。”

  侯一灿翻白眼,扇子往安溪头上敲下去,哪家的下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示主子爷很没出息的?“你家主子爷光靠这副好样貌,就能吃遍天下无敌手!”说完,他快步往前。

  安溪盯着他的背影,一叹再叹,谁让他奴才运差,人家安川跟在世子爷身边,早早脱去奴籍,当上小将了,唉……当时挑小厮的时候,他怎么就不会对世子爷多抛几下媚眼呢?

  只是此时再多的懊悔也无用,他一跺脚,快步追上前。

  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福客居,掌柜的一看见侯一灿,连忙把人迎上二楼。

  “在外头守着,谁也不准进!”侯一灿吩咐道。

  “是。”安溪应下话,转身站定,双手横胸,一身武林盟主的气派,心里却想着,肯定是大老板派人来了,他真想知道大老板的身分。

  福客居是侯一灿在多年前置办的产业,生意不差,但济州是个小地方,要说赚钱嘛,有限,不过能搜集到不少消息。

  去年朝廷议定,要铺设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路,等道路开通,风舞城将会成为联络南北道路的重要城镇之一。

  侯一灿知道的是第一手消息,从去年开始,他陆陆续续在这条道路必经的几个城镇州县买下不少铺面,现在消息传开,有不少地方的铺面土地开始涨价,他不确定风舞城的情况如何,但商人嘛,能够逢低买进自然最好。

  “爷,上头发话,要寻李三元的碴。”黑衣人低声说道。

  “老板决定搞多大?是抄家灭族、丢官丢人?还是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侯一灿点点头,笑得一双丹凤眼勾动人心,这事不难办,若要抄家灭族,光是搜集足够罪证就得花上大把时间,小惩小戒的话,小事一桩,当官的有几个人的屁股能干净得了?更别说李三元富得流油。

  如果能够顺便把揩下来的油放一点进袋,说不准在风舞城买铺面土地的本钱就够了。

  “知道了,你回一趟京城,禀告老板,最慢两个月可成事。”

  “是。”黑衣人转身,走出房间。

  另一名黑衣人上前,低声道:“风舞城里有三家铺面想卖,属下已经约了后日午后与卖家见面。”

  运气这么好?昨儿个刚进城,今天就有消息了?“位置在哪里?”

  “都在城南,两家卖粮的位置好,又连在一起,价位会高些,另外一家是卖布的,铺子小一些,三间铺子的主人是同一个。”

  在这个时机点卖?是知道消息想趁机赚一笔,还是缺钱花用?“卖家身分?”

  就知道主子要问这个,黑衣人连忙回话,“三间铺子的主人姓关名雨涵,二十八岁,育有一对十二岁的双生子女,关氏的丈夫是个举子,多年来仕途未再更进一步,也无做其他营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关氏的嫁妆。关氏确实有几分本事,十几年来生意经营得有口皆碑,风舞城百姓提到这几间铺子,都说童叟无欺。”

  既然生意好,为什么要卖?“知道对方卖铺子的原因吗?”

  “有消息传出,近日大夫经常进出徐府。”

  侯一灿抿唇浅笑,又姓徐?敢情这风舞城里,徐是大姓?

  “除了这三间铺子,还有其他铺子想卖吗?”他预估买入二十间铺面,等消息广为人知后,价钱定会水涨船高,他得加快动作。

  对,他的前世就是那个命很不好,运气很烂的阿灿,他在现代是化妆品公司的总经理,虽然算不上公司的第一功臣,可是从无到有、从草创到扩大,一路走来,他学得不少。

  “还在等消息回报。”

  “抓紧着办,过年后得回京城一趟。”祖父生日,连大哥都领了圣旨往回赶,他可不敢装无知。

  “是,主子!”领下命令,第二名黑衣人走出房间。

  “那边又生事了?”侯一灿扬眉,看向最后一个黑衣人。

  “是,王尚书之子王斌惹上人命官司,大皇子到大理寺落井下石,被二皇子逮到小辫子,闹到皇上跟前。”

  “噗!”侯一灿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这回皇上肯定又要崩溃了,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三千宠爱于一身,皇上把雨露均沾四个字落实得很彻底,可是只有皇后生下了大皇子,以及皇贵妃生下了二皇子,其他的都生不出儿子,以这种生产率,留那么多女人在身边,着实奢侈。

  而且那两位皇子都是二十岁的……蠢蛋!

  朝政不行,念书不行,品性不行,但有一件事倒是做得不差,结党结派。

  他们在朝堂上到处结交,肯与之合流的就是自己人,反之就是对方人马,而保持中立的镇国公府恰恰好是两个皇子眼中的对方人马,何其无辜啊!

  而惹上人命官司的王尚书家,面临的问题和他们镇国公府类似,只要哪个皇子心情不顺,就会被踩个几脚。

  依照往例,主子自会暗中出手,助对方一把,因此黑衣人问道:“主子,要派人调查此事吗?”

  “不必,会有人在两个皇子耳边递话,王尚书很快就会转危为安。”更正确的说法是,从顾人怨变成众人捧。

  过去,侯一灿闲闲没事插插手,替国公府找几个盟友,买点好名声倒是无妨,但这两年他的事业越做越大,没时间管闲事,因此在两个皇子身边埋下几颗棋子,打今年初起,已经有两、三个人能够起作用,他让人在大皇子、二皇子耳边点上几句即可。

  “如何分辨敌我?不是看谁跟在自己身边,而是看谁被对方下黑手。”

  若是后者,就得尽速抛出橄榄枝,不断“加好友”之后,族群就会越来越庞大,因此大皇子动手,二皇子就圆事,一左一右下来,大理寺肯定要秉公处理,免得落人口实。

  总之,皇子再烂,骨头里流的也是龙血,谁敢得罪?

  侯一灿也不奢求,只求这两年他在拚事业的时候政局别太乱,好让他的生意顺风顺水,赚个钵满盆溢。

  唉,实话说,忧心忡忡啊,将来不管是谁上位,对国家都不是好事,皇上自个儿也清楚,可是能怎么办?统共就两个亲生儿子,只能在矮子堆里拔高个儿,皇上可没那么大的胸襟,肯学尧舜搞个禅让政治。

  不过皇上才三十七岁,正值人生精华期,侯一灿完全不担心皇上的精虫活动力,倒是担心皇后和贵妃娘娘的灭龙能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龙种再多,也赶不上灭绝速度。

  所以他该不该为国家朝廷尽忠,给皇上找个外室,生几只有用的小恐龙?

  再考虑、再想想,再……

  “主子爷,真不管王斌?”黑衣人再问一句。

  “不管。”侯一灿答得斩钉截铁。王尚书家不学无术的闯祸精是该管管了,否则就算这次没事,也难逃下回。

  “是。”应下话,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信,放到桌上。

  侯一灿瞄了两眼,是堂姊的笔迹,不必看都能猜出内容,不就是让他早点回京,祖父的生辰快到了,让他帮着找几件好东西。

  说到他家堂姊,绝对称得上古代仕女的典范,琴棋书画不在话下,温良恭俭让人人夸,德容言功啵儿棒,再加上强大背景,京城多少人想要求娶。

  只可惜,都议定好出嫁日期了,没想到先是婆婆暴毙,死得不明不白,这一守丧就是三年,好不容易出孝,公公却抢着先办喜事,要娶了年轻貌美的小表妹。

  两人情感深厚,房事和谐,谁晓得年纪大,禁不起操练,眼看婚期在即,公公又没了。

  堂姊这一拖二拖,就拖到了二十三岁。

  依侯一灿看来不算坏事,晚点成亲,晚点生孩子,对女人更有保障,何况堂姊夫那个家族和后母实在称得上奇葩,若非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反悔不得,这门亲事真是不妥当,所以晚就晚了,他很高兴堂姊能在家里多留几年。

  就在府里开始帮堂姊备嫁时,传出堂姊夫的通房丫头有孕,什么鬼话啊,守孝期间竟搞大通房的肚子?

  这还不够离谱,更离谱的是,二婶说:“不嫁能怎样,都二十三岁的老姑娘了,还能说得到好亲家?”

  他跑到二婶跟前说:“堂姊不必嫁得这么憋屈,我养她一辈子。”

  堂姊哭得梨花带雨,二婶却是铁了心,非要把她嫁出门。

  他一阵火大,打算到无缘的堂姊夫家放把火,没想到火没放成,却听到大秘辛,原来大肚子的不是通房丫头,而是堂姊夫的新继母,敢情他家老爹是撞见儿子和妻子暗通款曲,才会气得身亡?

  他因此撂下狠话,要是二婶非要堂姊嫁,就断了这门亲戚,至此二婶才歇了心思。

  同时间,堂姊夫家的丑事像野火燎原般传遍京城上下,连皇上都关心。

  实话说,他还真想问问皇帝老子对他家堂姊感觉如何?至少侯家的基因和家教不错,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肯定比之前那两只精明得多。

  脑子转过两圈,侯一灿提笔。“我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回京城。”

  “是。”说完,黑衣人走到桌边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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