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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公子的赌约 第3章(2)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接受我,认为我是个不需要防范的人?”他哑声问着。

  是他说,她该防,可是,他不希望自己是被防的那个人,仿佛自己被隔离在外,而他厌恶这种感觉。

  “只要你别靠拾幸太近就好。”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你将她保护得真好。”

  听他这么说,她更心虚了,只能转开话题,“走吧,该回去了,要是待会又跑出什么野兽来,那就伤脑筋了。”

  说着,她用另一只手牵着他。

  “嗯。”他垂眼看着她紧握着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一点都不柔软,上头布满粗茧还有伤痕,可是很温暖,一路暖进他的心底,暖得他眼眶莫名发烫着。

  像是再怎么求也求不得的奢望,终于……在这瞬间落实了。

  “你说以往防我,所以才故意说话激我、给我忙不完的工作,那么现在不防我了,却还是要我跟着工作?”

  踏进山里,在一片翠绿之间,背着竹篓,推着推车的七彩淡声问着。

  “这个嘛……”卜希临呵呵干笑着。“其实你也知道到山里找木材是很累人的工作,我从以前就希望有个人可以帮我,可惜就是没钱,而你……就刚好啦。”

  免费的捆工一个,她要是不好好差使,岂不是太浪费了?

  “你会入不敷出,全都是因为你木雕卖的价格便宜得太离谱,我会替你想个法子。”既然决定暂时待下,那么他当然要有所贡献,否则见那些精致的木雕那么低廉卖出,他就觉得心疼。

  “唉,太便宜吗?我也不太懂到底该卖多少,我只懂什么季节要到山里哪个角落找哪种木材,又是哪种木材有香气,哪种可以驱虫,哪种可以久放不腐,又或者什么木材的纹路特别适合雕什么,至于其他的,我真是一窍不通。”

  有什么办法?她有个乐天的爷爷,那些价格还是他帮她定的呢。

  “这里不见卜家以外的人,就代表你的雕工是自学的,算是相当了不起。”

  听他夸赞,她薄薄的脸皮微泛着红,和他并肩走在山路上,有点赧然地道:“也不能说是自学,其实我爷爷和我爹都懂一点雕工,以往就是靠这一行吃饭的,只是……我爹娘出了意外早死,否则的话,也许我可以从我爹身上多学一些。”

  “是吗?”

  “嗯,爷爷年纪大了,手脚不够灵活雕工又太伤眼力,他做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教,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摸索。”这些话,她少有机会跟人说。

  不是不肯说,实在凤鸣山谷就只有她家这户人家,其余的早就迁走。就算是到夜市集去,凭她不怕生的性子,也能交到朋友,可是为了杜绝一些麻烦,她总是刻意保持疏离,不与人深交。

  “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喃着,侧眼瞧着她。

  今天的她,尽管是在他面前,还是一样扎着方巾,穿着交领青衣,真不知道她是扮惯了男孩,还是根本没有姑娘家的衣裳……不对,拾幸身上穿的是女装,她不可能没有。

  这么说来,她女扮男装,除了是想方便做生意,还为了能够保护家人喽。

  “啊,你不要一直夸我了。”她害臊地挠着脸,就连玉润的耳垂都泛着红。

  七彩微扬起眉。“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蓄意道。

  果真如他猜想的,她不只耳根子红了,就连颈间都是一片粉色,直教人想要咬上一口。

  “哎呀,你……”她羞得手足无措,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时,远方传来沉而闷的雷声,她神色一整,忙道:“快,赶快下山,要下雨了。”

  “下雨?”他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今天的天候从一早开始,就闷热得教人有点难受,唯有走在山林间才觉得凉爽一些,要说下雨……这雨势应该也没来得这么快。

  “快点,你不知道山里的天候总是变幻莫测的吗?”她抓着他往来时的方向跑。

  七彩确实是不太清楚山里的气候怎么变化,只能跟着她跑,然而还没来到山脚,已经开始飘雨,教他惊诧极了。

  “来不及了。”卜希临低喃着,边走边左顾右盼,口中念念有词。“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山洞的。”

  “不过是小雨。”他望着天空,确实是只飘着牛毛般的细雨,但是天空不知何时密布层层浓厚的乌云,而细雨也逐渐转大。

  不过是刹那,牛毛细雨变成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还会发疼。

  “快!这边!”卜希临像是识途老马,转过弯径,找到山洞,忙抓着他到洞里避雨。

  山洞并不大,依七彩的身形是无法直挺挺地站着,庆幸的是山洞颇深,要躲两人再加上一辆推车,绰绰有余。

  “你身上都湿透了。”卜希临抹着脸,眼角余光瞧见他身上早湿了一大片。

  真怪,明明两人都在雨中奔跑,怎么他快湿透了,她却只有脸上泛着湿意?

  “不要紧,天气很热,待会就干了。”他不怎么在意地看向山洞外,雨势滂沱得有点吓人。“没想到刚刚日头正辣着,转眼就下起大雨。”

  这山里的天候,果真是变幻莫测,教他开了眼界。

  “都是这样的,尤其入夏之后,天候变得更快,一点风吹草动就得要赶紧下山。”她与他肩并肩地坐在山洞口,看着他,她不禁问:“你要不要把衣衫脱下,干得比较快?”

  他直睇着她说:“这样好吗?”

  “有什么关系?”她反问着。“衣衫湿了,贴在身上不难受吗?”

  七彩心想,她这个人心思坦荡、不拘小节,既然她都不介意了,他又何必忸怩?

  于是他拉开襟口的系绳,厚实的胸膛随即展露在她面前。

  瞧他起身,那宽厚的背脊和窄实的腰……突然间,卜希临强烈意识到男女有别的事实……虽说他们常常处在同个茅屋里,但他至少都穿戴整齐,不像现在孤男寡女躲在荒郊野外,他还裸着上半身……莫名的,她的小脸开始发烫。

  “你在干么?”他一回头,瞧她不断地搓着脸,力气大得像是要把脸上的皮都给搓下来。

  “我……把水擦干。”垂着眼,她呵呵干笑,不敢看他。

  “你这样擦,不会……”话未完,突地听到远处传来古怪的呜呜声,他下意识地看向洞外,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卜希临已经将他扑倒在地,下一刻,洞口随即有东西砸落。

  没有防备的七彩被撞得七荤八素,耳边听到的是外头有东西不断地倾落,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山快要崩塌一般。

  他张开眼,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先是顿了下,而后心头剧烈地颤跳,猛得像是要把体内的血给疯狂挤压出来,教他不能呼吸,霎时浑身冰冷。

  “呼……总算过去了,不过没关系,山里头总是这样,有时候雨下得太大,是会东崩一块西崩一块,不过崩落的通常都是一些山边瘠地,所以崩落的山石不会太大,你……”卜希临解说着,要他放宽心,却突地发觉自己身下压着的这副躯体,冰冷得可怕,心头一窒,黑暗中,她的手从胸口摸索到他的脸上,不停地轻拍着。

  “七彩、七彩!你没事吧!我有扑这么大力吗?”卜希临快哭了。

  本来只是怕他被洞口的落石砸到,才会将他往里扑倒,岂料他这会却浑身冰冷,还僵硬得像是尸体。

  七彩一双异瞳大张着,整个人像是抽搐一般,身子拉得直长,像是没了意识亦没了呼吸,只有瞳子不断地紧缩着。

  “七彩,你不要吓我!”眼泛泪光,她拼命地拍打着他,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惊觉他一双眼瞪得直直的,尤其是那只深蓝的左眼,像是在黑暗中不断地绽放光芒。“七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不吭声!”

  她急得眼泪直落,手不断地在他身上游移,只为了确定他身上是否因为她的推扑而造成伤口。

  “黑……”许是她不断地轻抚他的身体,像是将梗在喉口的一口气推开,让他能够发出单音。

  一听到他的声音,卜希临不禁大喜,耳朵贴近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黑……”

  “太黑?”她拧起眉,看向四周,没多细想,起身走向洞口,想要将堵在那里的落石给推开,无奈她力气太小,怎么也推不开。“七彩,我推不动!”

  她又赶紧回到他身边,发现他浑身紧绷得好可怕,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不敢再多犹豫,她抽出腰间的锯刀,直往洞口的落石劈着。

  她一刀砍过一刀,黑暗中,她看不见缝隙在哪,只能胡乱地劈着,再用手沿着堵满洞口的落石摸索,一摸到较软的土层,她就干脆用双手挖,也不管夹杂在其中的尖锐利石会割伤她的指头。

  她拼命的挖,直到被她挖出一个腕宽的小洞,外头透入淡淡微光,她欣喜地回头。“七彩,看得见光了,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外头大雨滂沱,尽管透着光线,却十分微弱,然而就算是细微的光芒,在这一瞬间,看在七彩的眼里,犹如逼退黑暗的黎明曙光。

  冰冷从指间逐渐退去,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空气可以进到他的肺里,教他不断地咳着,却又贪婪地呼吸着。

  “七彩、七彩,你好一点了吗?”她跑回他身边,小脸布满担忧。

  她看起来惊恐又无措,和平日的她大相径庭……他想,他吓到她了。

  “我没事。”他哑声道。

  “真的吗?”她还是不住地看着他。

  七彩还感觉得到身上因恐惧而泛起的颤栗,然而当眼角余光瞥见她布满脏污的十指,上头仿佛还淌着血,他一把抓过,直睇着她,“痛不痛?”

  “不痛。”她摇摇头,小声问着。“要不要再把洞口打开一点?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一点?其实掩在洞口的落石不多,反倒是泥层较厚,不过有雨水,所以土是软的,再等一下,应该就可以全部挖开了。”

  七彩说不出话,心底发涩的痛着,却又暖得泛甜。

  为什么她可以如此待他?

  他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更不知道为什么处在黑暗又密闭的空间里,会让他惊恐得快要死去……为什么她压根不怕,反倒是一心只想救他?

  “七彩,没事的,我一定会把挡在洞口的落石泥土全都挖掉。”她轻拍着他,不断地安抚,想要起身再去挖土。

  “希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他抓着她的手,不希望她离开自己太远。

  她突地顿住,只因这是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而且是用很温柔的嗓音唤她,莫名的,她眼眶发热着,就像是紧绷的弦在拉扯到最极限,松弹之后,原本该有的惊惧和松懈全都一口气涌了上来。

  “七彩,你吓到我了。”她扁着嘴,不敢真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轻抓着她的手,柔声安抚着。

  “没关系,不要怕,有我在。”她反抓着他,紧握着,感觉一阵颤抖,却分不清楚发颤的到底是谁。

  闻言,他不禁笑柔了异瞳。“嗯,还好有你在。”

  “对呀,你运气真好遇上我。”

  “是啊。”他也很认同。

  如果不是她,他的心里不会激起阵阵涟漪。

  如果不是她,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懂得何谓怜惜。

  昏暗之中,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仿佛只要凝视着对方的眼,就能够安定彼此的心。

  洞外强劲的风不断地刮着,挟带着斜雨急刷而去,有些则是斜打进洞里,好半晌没有停歇的迹象,卜希临这才轻声启口说:“七彩鸟,也被称为希望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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