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亚抬起头一看,一个高姚俊美的男人就站在别墅大门外,她心一喜,不自觉加快脚步,但这让她看起来更可笑了,她有如跛脚般扭着身子,肩膀随着她的脚步一高一低的。
“你家好远好远好远喔!”原以为看到许久不见的他,她会紧张兴奋、心头小鹿乱撞,没料路上一再出状况,如今她已精疲力竭,只剩一口气抱怨。
“没人请你来。”夏千胜冷冷的扫她一眼,语调也相当冷淡。
但事实上,他被她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
身为大医院院长千金,她向来美丽又有自信,可眼前的她,虽能看出一身名牌套装,但白色衣裙染上泥土污渍,匀衬小腿上的丝袜破了,脚下踩的名牌高跟鞋还有一只鞋跟断了。
还有她的脸,浓妆花了,额头冒着汗,一头微卷长发纠结凌乱,几绺发丝贴着汗湿脸庞,头上甚至还有几片落叶,看起来无比狼狈凄惨。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虽然感到好奇,却又不想多问,对于她无预警的出现,他仍感到不悦。
“原来是计程车半路抛锚,那你应该打通电话来,让千胜去接你。”夏母端出冷饮,招呼坐在客厅的苏宁亚,听她道出此行的坎坷波折,心生同情。
“也是,她应该打来的,这样我才可以提早离开。”自她进门后,夏千胜没再正眼瞧她,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跷着腿,端着一杯冷饮径自喝着。
“再怎么说苏小姐是院长千金,人家大老远跑来这里,很辛苦的。”面对二儿子不友善态度,夏母温言说道。
她曾从女儿口中听说,二儿子当初会离开台北的大医院,回来乡下小医院就职,和院长千金也有关,但来者是客,且对方一身狼狈,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追究过去的对错。
“我一点都不欢迎。”夏千胜态度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的态度让苏宁亚感到受伤,不过她也明白确实是她的错,既然是来寻求原谅的,她的姿态也应该放软一点,于是她刻意忽略心头的难过,好言道:“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我爸有意请你回亚安医院复职,不仅要让你担任脑部罕见疾病研究中心的总负责人,还打算破格推举你竞选下一任神经外科主任。这是我爸惜才、认同你的实力,他自己做下的决定。”她慎重强调,就怕他误解是她从中关说。
“神经外科主任?千胜可以吗?他还这么年轻。”夏母一听,无比惊讶。
二儿子年纪轻轻就升为神经外科主治医师,现年也才二十九岁的他,有资格跟大医院个个资深年长的神经外科医师竞争当主任吗?
“喔,是吗,我没兴趣。”夏千胜挑了下眉,冷眼觑着苏宁亚,对于她所谓的好消息一点也不动心。
“你没兴趣?”他的断然拒绝教苏宁亚颇为意外。
“怎么,难道你以为这个消息会让我感动到巴不得立刻跟你回台北?”夏千胜不免觉得好笑。
当初他会放弃亚安医院的工作,不单单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即使对现在屈就的小医院屡有抱怨,但这里的人事单纯多了,他无意重返已厌烦的环境。
“你的消息送到了,我也拒绝了,你可以离开了。趁天还没黑,应该还有班机能飞回台北。”夏千胜放下才喝了两口的冷饮,站起身送客。
“夏医师,你一定要这么不近人情吗?”苏宁亚觉得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非常难受。
“我不近人情?”原要步离客厅的夏千胜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冷哼一声。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特地来找你,就是为了表现我的诚意,只要你肯回亚安医院,我会向大家解释清楚的。”苏宁亚承诺道,这也是她生平首次诚心向人认错。
“千胜,有话好好说。苏小姐大老远来这一趟,你怎么这么不客气的赶人家走?”夏母再度开口缓颊。
“夏妈妈,我能不能在这里打扰一晚?本来我是打算住市区的饭店,但现在这样也不好叫计程车。”苏宁亚对亲切和善的夏母委婉央求。
即使夏千胜态度冷淡,但她不甘愿就这样离开,她打算留下来说服他,她也会放下身段,向他再次表达歉意,希望他能消气,原谅她。
“当然没问题!三楼有空的客房,你先去洗个澡,我拿千愉的衣服让你暂时换穿。”夏母笑咪咪的道。
“我家这间小庙,收留不了你这尊菩萨。”夏千胜冷讽道,他还是很在意曾被她小看过。
“我才不是菩萨。”苏宁亚辩道:“你家更不是小庙。”她很清楚他对过去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就算你这么说,我家客房还是不方便让你住,你要是愿意屈就就去睡主屋后面的工人房,如果做不到,你还是快点走吧。”夏千胜刻意要逼她离开,接着他看向母亲。“还有,千愉的衣服不外借。”
“千愉虽然不在,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拒绝借衣服的。”夏母不理会二儿子的反对。
女儿刚出国不久,被先前她所救的阿斯图王子邀请去阿斯图做客。
夏千胜见母亲坚持,俊容一沉。“衣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绝不同意她住客房。”
“工人房就工人房,没关系的。”苏宁亚扯唇淡笑,选择妥协。
夏千胜愈想赶她走,反而更坚定了她要住下来的念头。
夜晚,苏宁亚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再次审视这间狭窄简陋的工人房。
这间加盖的平房仅有六坪大,附一间小小的厕所,是牧场工人的临时住所,房间只有一扇小窗,左右靠墙放着两张单人旧木板床,另一边摆了一张掉漆的桌子和一个旧衣柜。
当她傍晚进来这个房间要洗澡时,不禁对这环境一阵嫌弃,却只能笑笑地对夏母说没关系。
回想晚餐时,她首次跟夏千胜同桌用餐,虽在座还有他的父母,她内心不免有抹羞怯,但他除了冷冷睨她一眼外,就自顾自的吃饭,当她是隐形人不予理会。
没想到事隔大半年,他还这么生气,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她明知道他心性高傲,却还那样伤他的自尊。
苏宁亚缓缓躺了下来,即使奔波一日非常疲累,但这么硬的床实在不舒服,且晚上虽不像白天那么热,但是房间里只有电扇,吹出来的风温温的,仍显得窒闷,且老旧电扇运转时嘎嘎作响,更惹得她心烦。
她翻来覆去许久,怎么样都睡不着,不由得想起与夏千胜初识时的情景——
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因为父亲年过四十才生下她,母亲在她年幼便过世,所以父亲相当疼宠溺爱她,其他长辈亦是。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拥有过人的美貌和家世,身边追求她的异性不曾间断。
她曾交过几任男友,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一眼就动心。
她高中便前往加拿大念书,跟小姑姑同住,大学毕业后仍留在加拿大生活玩乐。
她每年回台湾一次,停留约一个月,父亲一年则会去加拿大数次与她相聚几日。
直到去年,父亲要她回台湾长住,有意让她担任医院基金会的执行董事。
对于医院经营,她完全没概念也没兴趣,身为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她跟许多名媛一样,追求名牌时尚,热衷Party社交,并未想过要接管父亲的医院事业,但父亲表示只是让她挂个名,会安排特助及机要秘书协助她,替她管理一切事务。
她起初是有些抗拒,但母亲过世后,父亲尽管陆续交过几个女朋友,却没打算再娶,她知道父亲希望她能回台湾陪伴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父亲身边现在还是有女朋友,但父亲总强调,他最宝贝的家人只有她。
那一日,她来到亚安医院,她只在多年前来过一次,经过这些年,医院规模更大了,虽是集团体系,却要归功身为院长的父亲认真经营,才有如今成果。
她在前往父亲所在的办公楼层途中,穿过相连两栋大楼的空中走道,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袍、身形高姚、长相俊美、气质沉冷的男人。
当她与对方四目相对时,她撞进一双冷峻黑眸,霎时宛如被电到一般,心口一麻。
他将双手插在敞开的长白袍口袋,长腿迈着从容步伐,没对她多加注目,很快便从她身边经过。
她却定在原地,一时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头直瞅着他的背影。
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脸庞微微发热,心湖也漫上一股热流。
即使初恋、初吻,她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紧张害羞过。
她过去不是没接触过穿白袍的医师,也不是没见过外表英俊的男人,却不曾对男人有过这么异常的心思。
她,竟对他一见钟情!
她轻易就动心,不单因为他外形出色,更因为他散发出来特殊的沉冷气质。
方才她来不及注意他胸前的名牌。他是哪科的医师?是住院或实习医师?他看起来颇年轻,应该才大她三、四岁吧……想到这儿,她突生一股冲动,想奔上前拉住他,问清他的来历。
可是她终究忍住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有些依依不舍转回头,朝父亲所在的会议室而去。
会议室里,父亲向在座股东及董事宣布由她接任基金会执行董事的决定。
她听着相关人员的行政报告,却心不在焉,脑中一再浮现他的模样。
约莫四十分钟的枯燥会议终于结束,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推却父亲的午餐邀约,匆匆离开医院。
她就近找了间咖啡馆,一坐下便急忙拿出手机,连上医院的网页搜寻各科别医师名单及照片。
她先从实习及住院医师仔细搜寻,却找不到他,接着改找主治医师,浏览半晌,仍没看到记忆中那张俊容,她不禁想着,难道他基本资料的照片与本人出入很大?如果找不到,她是不是该直接问父亲?可是她无法向父亲坦白自己对一个男医师一见钟情。
她过去交往的对象,从没有一个是医师,尽管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医师的地位高、薪水也高,但对她而言,医师根本不算什么,追求她的都是富二代少东。
她端起微凉的咖啡啜了一口,一双眼仍盯着手机萤幕,手指再滑一下页面,倏地,她美眸圆瞠,心口一重跳。
尽管他的大头照面无表情,不若真实的他令她一眼就被震慑住,但仍能看出他拥有出色五官,再看他的资历,更令她吃惊,年仅二十八岁的他,竟已是神经外科主治医师!且已晋升主治医师将近一年。
她接着以他的名字、职业单独搜寻,发现年纪轻轻的他已是知名名医,他医术精湛,执刀技术高超,令许多资深神经外科医师望尘莫及。
“夏千胜……”她低声喃念他的名字。
他人如其名,从医以来,经手的手术没有失败的,他还被誉为天才型外科医师,他的门诊每次都爆满,三个月前预约还未必能挂到号,一堆病号争相指名由他执刀,要排到他做手术更是困难重重。
没想到她一见钟情的对象是这么厉害的男人。
她粉唇一弯,不禁感到开心,还有一种满足感。
那表示她不单对他的外型和气质动容,也在匆匆一瞥间就嗅出他不凡的实力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