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天与温水柔相遇的短暂插曲之外,接下来的日子,严正凯依旧过着在股海里厮杀的紧绷生活,直到这天,他忙到下午才有空外出吃饭,饭后经过一间手工饼干专卖店,闻到一股甜甜的奶油香气,蓦地想起有个人说过她会自己烤饼干,下一瞬,温水柔的身影便浮现脑海。
这些天,他常会不经意想起温水柔。那晚……他是否说得太过分了?何必把气出在她身上,做出那么有失风度的事呢?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找母亲喝下午茶?他觉得自己有点理亏,想藉机见她一面,跟她说声抱歉。
严正凯拿出手机,决定探问母亲。
“妈,是我。我想问你——”
严妈妈一听是儿子打来,连忙截断。“正好,你姊姊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严妈妈比了个手势,叫严姊来接电话。
“正凯,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一次,这个星期五晚上去舞蹈社接小郁下课?我那天接了一个婚宴的场地布置,实在走不开。”
严正凯一听,心头一松,他正愁不知用什么理由去找温水柔。
“呃……我那天晚上本来有事,不过刚刚对方通知取消,我应该有办法腾得出时间,你安心去忙你的,我会把小郁接回家。”事实上,星期五晚上他正好没事,就算有事,他也会想办法排开。
“先谢了。”严姊对母亲比了个OK的手势,又将话筒还给母亲。
严妈妈问:“好了,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问我?”
“没……没事了。”他扯唇轻笑,已经不需要问了。“妈,我要忙了,改天再回去,再见。”
挂了电话后,严妈妈满怀期待地问女儿:“怎样?正凯有怀疑你是故意的吗?”
严姊摇头。“应该没有,只是……老妈,你确定事情真能如你预期地发展吗?我也觉得温老师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女孩,但是感情这种事有时很难讲……”
她这个老妈真好笑,很喜欢温老师,硬是要把她和弟弟凑成对,还要她配合制造弟弟和温老师的见面机会。
“就像你说的,感情的事很难讲的嘛!也许,正凯和温老师之间真的有缘分。”严妈妈乐观其成。
严姊耸肩,笑了笑。好吧!也许母亲是对的,若是温水柔真能融化正凯的心,那就太好了,她真心祝福弟弟能重新尝到真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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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凯提早到达舞蹈教室,教室外的等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透过玻璃墙,他看见温水柔着急地蹲在教室角落翻找背包,旁边,一群小女孩眨着眼睛,期待地等着她。
温水柔东张西望,猜想自己会不会把东西忘在外面的柜台,于是她交代小朋友先自行练习,便起身要离开教室。
然而门一打开,见到站在外头的严正凯,她一脸惊讶。
“是你?你怎么会来?”温水柔又讶又喜。她还以为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们难有再见面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来,她的心莫名雀跃。
其实那天晚上,温水柔好好地反省,自己好像真的太鸡婆了,一想起他阴郁的神色,她心里竟也怪难受的,都是自己太多嘴……但是,她莫名地不想看到严正凯不快乐,她想当他的朋友,想关心他,所以忍不住一头热地说了一堆话,不小心又惹他生气了。
严正凯想回答,但很难,因为他也想知道,是啊,怎会那么在意她是否被他的话所伤,在意到让他想来见她?其实就算姊姊没空来接,他母亲也是可以来接小郁,压根儿不需要出动他这个大忙人。
因为没有答案,他只好转移话题。“你刚刚在找什么东西?”
“喔,通常在下课前,我都会发个奖品给小朋友,我明明有准备今天的,背包里却找不到,我正要去柜台看看是否忘在那儿。”
说完,温水柔绕到柜台,严正凯看她跟柜台人员说了些话,然后对方摇摇头,然后她一脸伤脑筋地走回教室门口,疑惑地喃喃:“奇怪……怎么会忘了?”
严正凯见她懊恼,突然冲动又多事地插嘴问:“她们喜欢什么样的奖品?”
“贴纸、糖果、小饰品之类的。”
“我知道了,你拖延她们,我马上回来。”说完,他转身离去。
不到十分钟,他再度出现,手里多了一袋东西。
“喏,你可以给她们这个。”他将袋子交给温水柔。
“是什么?”她接过,打开一看,随即笑开。“健达出奇蛋?天啊!她们一定会爱死。”
她让小朋友排成一列,喊着:“小朋友,准备下课了,今天由严叔叔带礼物来发给大家,要记得谢谢他喔!”说完,她把那袋东西又推回严正凯手里。
“礼物你买的,由你来发吧!”温水柔笑睨着他,想让严正凯当好人。
严正凯来不及推却,第一个小朋友已经兴高采烈地跳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期待礼物的降临。
他拿出一颗健达出奇蛋放到小女孩手中。
“哇~~是健达出奇蛋,万岁!好棒喔!谢谢严叔叔。”小女孩雀跃地大叫,对严正凯露出灿亮耀眼的笑。
这样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严正凯震慑,小女孩甜腻的嗓音更是让他不自觉地心软。
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笑容在他眼前绽放,直到全部的小朋友走光后,严正凯愕然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也是上扬的。他受到感染,也笑了,而且笑得柔和放松。
他很久不曾这样发自内心地微笑,这几个月来,他整天绷紧神经与股市起起伏伏的数字奋战,身为顶尖的基金经理人,加上曾经狠狠摔过一跤,所以他不容许自己失误。他必须对投资人负责,也必须挑战自己。如此紧绷的工作压力让他失眠、脾气烦闷、心头忧郁。
但是,太奇妙了,来到这里,看着这些小女孩,他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轻松感。
这感觉不可思议,他转头看着温水柔,发现她也在笑,还对他眨眨眼,对他竖起大拇指。
全部的小朋友都离开教室后,严正凯把剩下的健达出奇蛋都给了小郁,小郁当场开心地喳呼乱叫。
严正凯走向温水柔。关于那天在车上的事,他想趁这时道歉。“温老师,上一次——”
温水柔兴奋地打断他的话。“很棒对不对?”
“什么?”他不懂她问什么。
“面对这些小宝贝,看到她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很棒对不对?”她一直想和别人分享这种美好,严正凯能够参与,真是太好了。
这几天,她一直介意自己惹他生气的事,恰巧严妈妈打电话来约她在这星期六早上去严家吃早餐,她便把事情说给严妈妈听,严妈妈却反过来安慰她不要介意,还把严正凯为什么变得冷漠倨傲的原因告诉她。
当时她听完,心口仿佛被人掐住似的,闷闷的,好疼。被朋友和未婚妻背叛是多么椎心的痛啊!听说那个朋友是他大学时代的死党,而未婚妻则是两人的朋友,事情发生后,严正凯才知道朋友也悄悄爱慕未婚妻,只是被他先追走了,加上他样样都比朋友强,所以朋友萌生瑜亮情结,不但乘虚夺爱,还意图搞垮他的公司,让他对人性和爱情不屑一顾。
“……正凯这孩子很努力也很辛苦,为了拯救事业,他不给自己喘息的空间,我这个做妈的看在眼里很难受。你知道吗?上回母亲节他回家里陪我住几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他还没睡,问了他才知道,他压力大到经常失眠。所以温老师,你别把我们家正凯的话放在心上,他可能是压力大,讲话冲了点,你不要因为他就不来找严妈妈了,知道吗?”
难怪严正凯的眼神看起来很冷漠,严峻刚硬的面容总带点淡淡的忧郁气质。
完蛋……他受伤的过往、酷酷的表情,彻底激发她的母性,害她的心变得软绵绵的,很想照顾他,很想对他好,很想好好疼他。
就因为这些念头,让她想带着他参与这种美好感受,刚好他来了,她让纯真的小朋友帮助他放开紧绷的情绪,柔软他脸上的线条。
“是很棒。”严正凯点头,这个经验真的很特别,也许是受到小孩子的影响,他心情放松了,于是坦白说:“你刚刚问我怎么会来?我其实不只是来接小郁,还想要跟你道歉。上一次送你回去时,我失言了,不该说你白目又鸡婆。”
温水柔挥挥手。“没什么啦,我回家就忘了,真的。”
“是吗?”他真佩服她,她没烦恼吗?怎么看起来总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今晚真的谢谢你帮忙,你带给小朋友欢乐与喜悦,我祝福你带着小朋友的纯真笑容入梦,让她们甜美你的梦境。你知道吗?这对于舒缓心情、治疗失眠很有效喔!”
严正凯哼笑。“你又知道我失眠了?”
温水柔点头。“知道,严妈妈告诉我的。”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被母亲出卖了。
“想着小朋友的笑容就能安然入睡?那世上都不需要安眠药了。”不是故意想糟蹋她的祝福,但是他真的觉得不切实际。
“真的很有效!”温水柔激动地双手握拳,鼓励他尝试。“你试试看嘛!我每晚都很好入睡的,只要闭上眼睛回想小朋友的笑容,就觉得好有力量、好幸福。”
她认真的表情让严正凯好笑又不解。他问:“你的幸福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温水柔答得理所当然。
“你总会有沮丧痛苦、不幸福的时候吧?”他不信她的人生事事顺遂。
“当然有啊!但如果感到痛苦的时候,就要让自己过得加倍幸福才行。”
“喔?你说得真简单。”
她眼神灿灿地说:“当然简单。你有没有玩过打地鼠的游戏?其实痛苦就像是冒出头的地鼠,幸福就是你握在手中的槌子,不用想那么多,用力打下去就对了,为什么要放着槌子不用,让痛苦的地鼠嚣张地跑出来?”
严正凯听了,摇头,嗤了声:“歪理。”
他虽是这么说,但看着温水柔此刻的神情,他居然有点感动。她分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这一刻却像一颗小太阳,所有的光与热、美好的一面都集中到她身上来了……
温水柔也不生气。“你知道吗?有时候歪理也是真理。”
“最好是。”他被她逗笑了。这女人很有本事左右他的情绪。
“要不,你今天回去就试一下嘛!”她还不放弃。
“再说吧!”
他们又聊了一些,但时间渐晚,外面的柜台人员已经熄了招牌灯,准备关门了,不想耽误其他人的下班时间,严正凯转头朝小郁招手,喊着:“小郁,我们回家了。”
小郁跑来牵起严正凯的手,跟温水柔道再见,走出舞蹈社。
路上,她问:“舅舅,好奇怪喔!”
“又有什么事奇怪?”
“为什么你上次跟这次都一样,只要跟温老师说完话,脸上都会笑笑的?”
严正凯一愣,思索小郁的问题。对啊,为什么?温水柔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什么能让他感到轻松愉悦呢?
他该怎么回答小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只知道,温水柔让他感觉很特别、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