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隽送她至警局了解情况。嫌疑犯供称受一名自称「宝哥」的男子指使,酬劳五万,他贪图五万,答应假冒租房,让房东带他去看房,再趁机在门板挂牌装上针孔摄影机。他不知「宝哥」真实身分,警方还需调査。
像有进展,实则什么也没掌握。沈观考虑后将自己在庙里被蛇咬,事后调不到影像一事告知警方,请他们进一步调查——
返家时已过晚饭时间,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做,却累得不想动。
颜隽将大门掩上,转身就见她拖着脚步行至沙发前,往后一坐双腿一收,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他进了她的房,再进他的房与卫浴间,逐一检视过,确定安全后,他走出来。他低眸看她,问:「沈小姐饿了吧?」
返回途中,她在副驾座睡着,他没扰醒她。
她抬眼。「是饿了,但不是很想吃东西。」
「热汤好不好?」
她考虑两秒。「也行。」
「我出去一会,尽快赶回,你一人在家不要开窗不要去阳台。」
她没应声,只点头。
颜隽开车在街上绕了圈,在街边小吃摊买了两碗馄饨汤,一碗炸酱面,一碗干米苔目。回到她住处,人眼是她躺卧在沙发上睡着的身影。他把晚餐搁吧台桌面,步至她身前时,原欲唤醒她,见她睡得沉,最终没开口。
她身上套着针织衣,出门时带了一件西服式的短版外套,那外套现被她随意搁在椅背上,他取来她的外套,身一弯,为她覆上,但衣摆短,仅堪堪覆住她肩下与肚腹上方。他拿开她外套,把自己的薄夹克披盖她身上。
他转身去拿碗盘,将面盛进浅盘,再将汤倒人大汤碗,取了餐具。
一切妥当后,他回她身前。他矮下身子,张唇欲喊醒她,看她眉目沉静,想她今日白天所受惊吓,顿时又开不了口,可不唤她,晚餐冷了也不好吃。他少有如此矛盾难做决定时……
沈观是被食物香气给唤醒的,睁眼时意识还有些混沌,看见他低敛的目光才完全转醒。
「颜先生,你回来啦?」她坐起身,薄夹克滑落,她认出是他的,捏着夹克一角,慢了几秒才拎起来递给他。
「谢谢。」
「看你睡得熟。」他起身,接过夹克搁一旁,垂眸看她,道:「给你带了馄饨汤,还热着。」
同居了一段时间,他多少摸出她喜好。
她套上拖鞋站起身,两腿莫名无力身子往下坠,他眼捷手快揽住她的腰,搀起她。「身体不舒服?」
她双脚撑起自己,低头看着两脚,动了动,确定无事才抬脸;他勾在她腰上的手还未松,同样低头看她脚,她未意识到两人姿态亲密,脸才抬起,鼻尖擦过他脸颊时,两人均是一怔。短暂交会的目光里有丝丝情绪,明显却要压抑,他在这时松开她腰上的手。
沈观在他别开目光时,道:「只是一时脚软。」
他轻颔首。「没事就好。」他朝吧台走。「先用餐。」
她坐了下来,握起调羹抿汤,眼一抬,他正在拌面条,黑乎乎的酱料看着不怎样,味道却出奇诱人。
颜隽看见她的眼神,把盘子一推。「炸酱面。」
她看着被推至面前的面条,问:「那你呢?」
「还有米苔目。」他拌了拌盘里的米苔目,低头吃起来。
她不再说话,握筷吃起面条。一个好好的假日受够了惊吓,她食欲并不好,吃了三、四口便放筷;她抿了几口汤,咽下六颗白胖馄饨,调羹捞了捞,还余下四颗。
她放下调羹,看着他吃。他低眉敛眼,速度不慢地进食,但吃相并不难看,他唇抿着,脸颊微微鼓起,咀嚼时带动颊边肌肉,一抽一抽的。她想,是他多年的军旅与保镳生活,让他习惯这样的速度吃饭……
「吃慢点,太快对胃肠不好,我不会催你。」忍不住提醒。
他手顿一下,咀嚼动作停止,心跳却慢慢加快。他没看她,缓下心头那躁动的情绪,才开口:「我慢慢改。」
她看他吞下最后一颗馄饨,沾了汤水的唇瓣有些湿润。他放下餐具见另一个盘里的面条还余下甚多,眼皮一掀,撞进她的目光,遂问:「沈小姐就吃这样?」
「吃不下。」
他看了看她吃剩的食物,考虑两秒就把炸酱面端来,低脸吃起来。中午与郑宜平用餐时,他与她都点了一客炖饭,量不多,她想那样的饭量应该没能填饱一个大男人的胃袋,所以此刻他能吃下第二碗面她并不意外。
「汤喝得下吗?」她推了推她那碗还有四颗馄饨的汤碗。
颜隽摇首。
「那先放凉,晚点我冰起来,明天再吃。」
他嘴里还有食物,只轻轻应了声。
沈观离开,回房拿了干净衣物进卫浴间沐浴,再出来时客厅厨房灯已熄,仅有通道留了盏灯。她擦着发,步至厨房,桌面收拾干净,用过的碗盘餐具已洗净放在沥水篮上;她弯身开冰箱,那碗馄饨被保鲜膜覆上,好好地待在角落。
直起身时觑见被她搁在冰箱门边架上、放在夹炼袋里的红枣,她取了出来。
她没开灯,洗过红枣搁在小盘上,盛了水慢慢喝光,才一手擦发一手端着小盘子回房。经过他房门时,底下门缝透着光,她脚步略迟疑,最后还是越过,转进房里。
吹干发时并无睡意,她开了计算机,收信浏览,门外在这时响起动静。她听见卫浴门关上的声音,接着是水声,然后有沐浴乳淡淡的香气,与她用的香氛舒活配方是截然不同的气味……
沈观看着搜寻栏好一会,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字段上键入「黑衣部队」四字,Enter键一触,画面上洋洋洒洒的相关连结。
她动了动鼠标。
是海军陆战队特勤队,成立于1980年,负责南部地区反劫持、反破壤任务,也支持警方处理重大紧急事故,驻扎高雄左营与寿山。兵员多数是海军陆战队志愿役军士官,成为正式队员得家世三代清白,无不良嗜好与前科,身高、视力、体重、智力均需符合标准,并需有武术底子。
训练其间每日早中晚照三餐跑一万公尺,有时加消夜场亦是一万公尺没多没少;开锁、夺枪夺刀术,柔道跆拳不过是基本功,枪炮弹药操作、潜水、反劫机劫船、空降与飞行皆是训练内容……需要怎样的体能与意志力,才能完成这些并达到标准?
她曾经问过他关于特勤队相关问题,那时只是出于好奇,现在却是想了解、想知道这个人的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
「沈小姐。」门上两声剥啄,谨慎有礼。
沈观回神,起身开门。「怎么了?」
他黑发湿着,一双深眸在这刻特别湿润,身上还有潮湿的热气。
「例行工作。」
她让开,让他进房,自己就靠在门边看他。他换了件纯白色合身内衣,搭了件休闲短裤。他掀开窗纱与推了窗,看了看外头后将窗拉回落锁,他掏出侦测器巡了各角落,确定无安全上的疑虑才转过身。
一回身他微微一愣,在看见她屏幕上头的熟悉图案时。那是黑底红边,一把利剑与闪电的图案—他曾经的队徽,就绣在他队服臂上。
他目光转动,落在她面上,道:「沈小姐,那碗馄饨汤我放冰箱了。」
「我知道。」
「今天累了一天,需早点休息。」
「你也是。」沈观淡淡应了声,目光多了分柔软。
他微颔首,经过她身侧时忽停步。
她抬眼看他,他低下视线,目光有短暂的交织。
「下个周末我不在。」突然的讯息让她着实愣了好几秒。「你……」
「我弟媳的母亲要开刀,她是单亲家庭,得去医院照顾她母亲。我弟前阵子摔断腿,打石膏行动不是很方便,两个孩子尚年幼,需要照顾。」
沈观眉微挑。「你要去帮他带小孩?」话落又道:「当奶爸?」
他看见她眼底烁动趣味,抿直唇瓣,道:「……算是帮忙。」
「去帮几天?」
「两天。」
「周六周日?」
「是。」
「住两夜就能出院?」她想对方应是周五入院,周六进手术房。
「预定周一早上就能出院。」稍顿,他说:「公司会调派人员来接我的工作,我最迟周一早上便能回来。」
她微蹙眉。「不用这么麻烦。」
他轻轻「嗯」了声。
「两天而已,又是假日,我不出门就是,不必再找人过来。」
「不可以。」他竟有些严厉,彷佛在训斥一个违反规定的孩子。待察觉自己的语气,他柔软了音色:「沈小姐,我是离开两天,不是两小时。现在的你必须被保护,一个人待在家当然会比外头安全,但我怕对方趁黑夜时有所动作,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一个人,怎么办?半晌,她冷静地开口:「我跟你过去。」
颜隽错愕数秒,一时间答不出话。
「不方便?」
她问得一本正经,不是玩笑,他也恳切回应:「不是。是公司会派人过来。」
「现在这样很好,我不想再重新适应与习惯另一个人住进来的生活。要就让我独自待在家,要不就让我跟,或者周五你送我回我妈妈那里。」她语声柔软却有力,不容质疑。「没有第四种选择。」
他看着她,她没避开目光,坚定的模样倒是令他先垂了眼眸。
稍长的静默,他道:「请让我跟公司报备。」
在他欲退出她房间时,她忽又出声:「颜先生,吃枣吗?」
他疑惑,回过身,只见她纤白的掌心上躺着两颗皱巴巴的红枣。
他不讲话,表情还是带着疑惑,她笑了起来,沉静的面容在这刻显得眉眼生动。
「我妈妈给我的,说要和人分食、结缘,才能找到贵人。我刚刚洗过了,干净的。」说完取了一颗塞嘴里,右颊随即鼓成圆,模样有点可爱。
颜隽看了她一会,伸指捏走那一颗红枣,放进嘴里。「谢谢。」
原来他老家在新竹。
一早两人各拎了简便行李北上,颜隽考虑上回被跟踪一事再次发生,那之后便不再让他的雇主开车,改由他坐驾驻座。
车子滑下交流道时还不到八点,前头恰遇红灯,他侧过脸庞看她。
「沈小姐应该饿了?」六点出发北上,那时询问过,她说不饿。「饿了。」她视线从窗外街景调回。
「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答:「没有。你方便就好。」
他打方向灯,开进市区,最后绕进学府路,寻了停车位后,听她问:「是那家吗?」外头排了近十个人。
他解开安全带,开口解释:「内用比较快,几乎不必等。」
她不质疑了,毕竟是他的地盘。
下车前他打了通电话,问对方吃过早餐没,并响应要带几个馒头肉排蛋和馅饼过去。
说是他带她吃早餐,他仍不忘走在她身后,留意她的安全。
店面不大,仅有三张桌子,有客人坐了其中一桌,他挑了最近店门口的那张双人座椅。外带人多,显得有些吵杂,他弯身在她耳边耐心告知店家招牌是馒头肉排蛋,她没吃过这种组合,点了一份;他再询问她黑胡椒放多放少,要白馒头还是紫馒头。她说:「你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入境随俗,跟在地人吃不会错。
颜隽划好菜单递给店家。他让她背朝外坐,自己坐她对面,这位置能将外头景象与进出店门的人给纳入眼里。
她知他担心再有状况,安抚似的口吻:「都跑到新竹来了,应该没问题。」
「任何时候都不可大意。」
沈观今日是抱着观光心态,并不想再在这时还谈论这话题,遂转移:「你弟知道你带个人过来吗?」
果然内用较不需等待,工作人员在这时送来两份白馒头肉排蛋,皆用塑料袋包起,方便食用。「知道。有跟他说了。」
「他什么反应?」她咬了一口,吃到葱香,低眼一看才发现夹层的蛋是葱花蛋,肉排上头洒了不少黑胡椒,非常香。
「知道我在工作中,不介意。」
工作人员又送来两杯豆浆及一份葱油饼加蛋。他把餐点移至她面前,道:「葱油饼很好吃,你试试。先吃原味,再加点辣椒酱油试试另一种味道。」她对葱油饼不抱期待,毕竟随处可见,但试了一口,倒是意外地喜欢。
「还合胃口吧?」他看她一口口吃着,应该是喜欢的。
「嗯。」她脸颊鼓成圆,咽下食物才问:「这是新竹有名的早餐店?」
「有不有名见仁见智,生意很好倒是确实。」
「为什么店名是『无名』?」店名「无名」,看排队人潮倒像「知名」。
他顿了半秒,答:「我不是很清楚。」
「你常来吃?」
「有回来就会过来。」
「放假就回来?」
他淡淡摇首。「不一定。我弟有自己的家庭,不好常叨扰。」
也是。人生就是这样,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在成家后,时间与心力皆转放自己的家庭,与幼时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渐渐疏离。她记得祖母说过,人各自有了家庭后,能一家人聚在一块的机会只剩至亲离开时,仅有那时,才能见合家聚首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