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历恩号抵达易城港湾,放眼望去,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但夹杂着一丝紧张氛围。
货船、渔船等大小船只停泊在偌大的港湾,码头处也有几艘水师的战船,不少官兵在岸上盘查,也有些官兵是直接登船检查,就怕有海贼假装商船,混水摸鱼上岸打家劫舍。
至于历恩号这艘船,一来挂着天济盟的大旗,二来,进港前,已递了公文向地方官府报关,官府仅意思意思的上船看了一下,就让他们进港。
罗嘉香一行人先行下船,船员则分批留守或下船,天济盟的人有二十名,唐麟静留下四人戒备,其它人连同她跟叶宽全下船。
她带人带心,二十人在护船开始,哪个码头谁留船护卫已事先排定,虽是抽签决定,但一切公开公平,她也没有特权,所以没有人有异议。
上一次靠岸,唐麟静留在船上守着,这次再度踏上陆地,她的感觉极好,心情也轻松许多。
易城的交通四通八达,各国旅人来往,奇装异服、戴着帷帽的不少,加上银龙王的声名远播,铺子也贩卖类似的面具,此刻,迎面而来,就有不少戴着跟她同样面具的男女老少,只是他们的面具颜色更多,看起来很逗趣,就像威尼斯的面具嘉年华。
首开先例贩卖这种面具的铺子,就位在最热闹的宏平大街上,名为“广金坊”,铺子里还贩卖茶叶、瓷器、玉石、字画古董等各式杂货。
唐麟静跟叶宽经过广金坊,看着铺子门庭若市,她忍不住笑了。
“主子要进去吗?”叶宽问。
“不了,赫管事将铺子打理得很好,帐务又清楚,每月盈余也固定存入夏家钱庄,我很放心。”
叶宽点点头,这是他佩服她的另一点,她在经营生意方面极有一套,赚了许多银子,私下买了宅院,还开了广金坊,找来一名家道中落的老掌柜帮忙打理,而让这家铺子一炮而红的,就是仿造她所戴的银色面具贩卖,这也是她的点子,事实证明,此举不仅让她赚得许多银两,就是戴着面具走在易城大街上,她跟他再也不会像以往那么受人瞩目,自在多了。
“主子,我想替盈妹买个礼物。”叶宽虽然戴着面具,但双颊绝对是泛红的。
唐麟静的眼睛浮现笑意。“师兄对师姊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去吧。”
“需要我替你买些什么吗?”
“不用,谢谢。”
有时能够独处还挺好的,至少对她这个穿越来的现代人而言,这是可以暂时轻松一下的好时机,她也不必时时提醒自己现在是唐麟希还是唐麟静。
易城临海,空气中都带着抹腥咸味,大街上来往行人众多,摩肩接踵,太过热闹,也太过拥挤,她下意识转往静巷走去,透透气儿。
确定四下无人后,唐麟静拿下面具。
下一瞬,一旁的高墙内突然传出女子的闷叫声,“不要!唔……”
唐麟静想也没想的立刻将面具戴好,施展轻功掠向高墙,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这座精致豪奢的宅子里,一名美人儿衣衫不整的站在灯火通明的阁楼门口,粉脸上青红交加,一名黑袍男子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也无法再开口呼救。
随即,那名男子转过身,施展轻功往她这方掠来,虽然他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她还是毫不迟疑的击出一掌。“采花贼,哪里逃!”
韩靖今晚遇到的倒霉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有人偷袭他,而且这一掌虎虎生风破空而来,还真不客气,他险险避开,越过高墙,飞掠离开,没想到对方竟迅速追了上来,他一个转身,轻松的躲开另一掌后,身形后移,看到溶溶月光下,身材高大英挺、戴着银龙王面具的男子杀气凛然的又要朝自己击出一掌,他勾起嘴角笑道:“慢!现在满街都是银龙王,阁下是真的银龙王还是假的银龙王?”
“不论真假,只要是有点道德良知的人都不会放过你这个废渣!”
唐麟静目光冷然的瞅着他,此人五官俊美,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恐怕还是皇亲国戚来着,但……身分尊贵又如何?难道就不会作奸犯科吗?
韩靖听着他略显低沉的嗓音,再直视面具后方的冷眸,还有面具下方露出的粉唇白齿,他脑海中立即浮现曾见过的银龙王画像,他嘴唇一弯,没想到他们提前见面了。
他原本想转身就走的,但既然遇上了,他总得让银龙王印象深刻。他先以内力传音给潜伏在黑暗中的暗卫,要他们暂做壁上观,别出手坏了他的兴致,这才看着银龙王,低低一笑。“看来兄弟是个正义之人,才揽闲事上身,只是兄弟误会了,刚刚差点被人采的花,可是本……我这朵花,如果不是我逃得快,如今被霸王硬上弓、惹得一身腥的就是我了。”
“胡言乱语!”“不,这是实话,是那个女人自己扯开衣服贴到我身上的,兄弟不妨仔细打量我,这天下鲜有男子长得比我俊美,我又何须用强的?”韩请邪魅一笑,刻意稍微挪动身子,让自己的一张脸完全沐浴在月光下。
唐麟静受不了他这副自傲的表情和口气,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着绝世的俊美外貌,即使唐麟希仍在世,也未必能有这男人狂傲的阳刚味儿。
“是不是采花贼,与那名姑娘当面对质便有答案!”话甫结束,她出手再击。
他大笑一声,跟着出招。
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唐麟静不由得心惊,这男人不只长得好看,功夫极可能还高过自己,果然,一个反身,她竟被他一手扣住手臂,一扯,她脸色丕变。
该死!她的面具竟被他摘了去。
韩靖一手拿着银面具,一双黑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张在皎洁月光下美丽出尘的天仙容颜。
美,真是美极了!若非那双美眸透着气愤与仓皇,添了点人味,他都要以为自己看到下凡仙子了。
在他怔愣的瞬间,唐麟静已闪电般飞掠上前,夺走他手中的面具,足尖一点,轻易的拔地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韩靖不由得失笑,能让神秘莫测的银龙王落荒而逃,他的本事真不小,只是他虽然已经看过银龙王的画像不下百次,但真正见到那出尘如仙之貌,那股惊艳仍丝毫未减半分,甚至让同为男人的他都看得痴然。
银龙王一离开,三十名暗卫从夜色中现出,其中三名迅速来到韩靖身边跪下,其中一人问道:“主子,要追上去吗?”
韩靖微微一笑,“不必。”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翌日,历恩号准备就绪,即将启航。
唐麟静的精神有些不好,想到昨晚想行侠仗义,结果却失败又狼狈,她不知骂了自己几百次白痴,直至半夜才睡着。
一早用完早膳,叶宽已向她报告贵客皆已上船,但罗嘉香等人仍未上船。
她不会真的想留下三天吧?唐麟静边想边从船舱步出,来到甲板上,脚步倏地一停,她怎么会在这里?昨晚被采花贼点了穴道的女子,此时娥眉淡扫,一身粉红裙装,娇柔的坐在椅子上,身旁还有两名丫鬟。
两鬓斑白的聂老船长一见到银龙王,快步走了过来,向两方介绍,“这位是伍姑娘,这位就是负责护航的银龙王。”
昨晚由于夜色及树影,看得不清楚,所以伍妍丹并没有认出眼前人就是昨夜仗义的人。
对于银龙王,她与多数人一样,好奇他的长相,然而碍于他身上散发的淡漠气息,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微微点个头,至于她为何没有起身,那是因为她可是西安公府的嫡女,银龙王再怎么赫赫有名,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粗鄙的江湖人。
唐麟静后悔了,这个女人眼中的轻蔑那么明显,她昨晚替她出什么头!
“伍姑娘与另一位贵客韩公子身分特殊,若是真有危险之事发生,还请银龙王的人以护卫他们安全为先。”聂老船长又道。
唐麟静明白的点点头,护航与镖局押镖没啥两样,神神秘秘的人事物她已见识不少,当然,愈会搞神秘的,她要求的费用愈高。
“韩公子。”聂老船长突然朝唐麟静身后拱手一揖。
唐麟静下意识的回身一看,差点让她崩溃了,昨晚与她对打的的男子竟朝她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名随侍。
叶宽瞧她身子一震,再瞧见她怔愕的眼神,他不解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主子?”
唐麟静摇摇头。“没事。”
没事吗?那个男人一身华服可比昨晚更耀眼,圆领紫缎袍服,高大英挺,整个人带着完全掩饰不了的贵气,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狂妄,而最令她讨厌的就是那双带着促狭的眼神,明摆着在告诉她他们又见面了!
聂老船长恭敬的上前,再替两人互相介绍,“这位就是韩公子。韩公子,这位就是银龙王。”
两人互相点头,唐麟静眼神淡漠,但韩靖的表情却是相当愉快。
伍妍丹不甘被众人遗忘,朝韩靖软软一笑,再柔柔一福。“韩……公子。”她差点喊错了,只是她实在不懂,为何韩靖不愿让船上的人得知他的真实身分?
“伍姑娘。”韩靖礼貌点头。
伍妍丹笑得羞答答的,昨晚她鼓起勇气要把自己给他,没想到他却点了她的穴道跑了,她还因此担心他会一人上船,幸好如同祖父说的,他是一诺千金之人,答应会护送她回皇城,就会做到,并没有丢下她不管,想到这里,她爱慕的眼神又忍不住定在他身上。
韩靖刻意看了银龙王一眼,眼神传递的讯息可明白了,瞧!到底谁比较像淫贼?
唐麟静好无言,伍姑娘这个花痴可以再无耻一点,亏她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千金,什么礼仪都白学了。
席高、袁七、董信三名随侍看到伍妍丹目中无人,不是,是目中只有主子,再想到昨晚主子差点被她陷害,毁她清白,要负责她一辈子的事,他们可是努力的压抑心中的厌恶感。
他们看过很多心仪主子的女子,但没有一个像她这般毫无矜持。
唐麟静没兴趣看花痴女耍花痴,低声交代叶宽派人去将罗嘉香找回来,便转身往甲板的另一头走去。
韩靖想也没想的就跟上去,伍妍丹也连忙跟上,但席高等人早已接收到主子的眼神示意,同时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我家主子跟银龙王有事要私下谈。”
伍妍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转往船首,气得她用力跺脚,便领着两名丫鬟回舱房了。
“咱们昨晚才比试过一场,银龙王的反应也太冷漠了。”韩靖对于眼前人全身散发着“离我远一点”的气息视而不见,笑咪咪的走近。
“韩公子认错人了。”唐麟静说得直接。
“是吗?只要我能再摘下你的面具,就可以证明我是不是认错人。”话音方落,韩靖便出手了。
唐麟静急急往后一退。“技不如人,我承认了。”
四周的船只不少,还有许多双眼睛是看着他们这里的,她的面容绝对不能曝光。
“我就说嘛,虽然戴银龙王面具的人不少,但能有这般威严气势,还有一身好功夫的,也只有银龙王才够格。”韩靖笑吟吟的说着。
威严?她是他手下败将,这是故意嘲讽她吧!
望着那双冒火的黑眸,韩靖更加快意,他的手下花了半年时间调查银龙王,近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有所斩获,昨晚能摘下银龙王的面具真是意外之喜,想到后续的计划能够因此更容易进行,他的心情更是大好。
“真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不只不打不相识,还修得同船渡。”韩靖笑道。
这种事也值得拿来说嘴?依她现在的职业,搭船打架的人还会少吗?难道她跟所有人都有缘?她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正巧,叶宽、聂老船长跟韩靖的三名侍从说了些话后,走了过来。
聂老船长先恭敬的向韩靖拱手一揖,这才向着唐麟静道:“刚刚罗夫人派人过来通知想在易城多待几日,她也已另行安排船只,所以只要银龙王照合约护送历恩号安全抵达皇城即可,我们可以准备开船了。”
韩靖微微一笑,那位夫人其实不是自愿留在易城的,但这艘船上有一个缠人精就够了,他可不想在接下来一个半月的航程中,耳根都难清净。
“坐船的人跟当初的不同,这可不符合我们签定的合约内容。”唐麟静说道。
依照护送的人或货物的价值高低,收费标准也跟着不同,风险愈高的,收费自然得提高,这一点,天济盟与各船长合作时皆有言在先。
聂老船长面露困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韩靖看着唐麟静,好整以暇的开口了,“船长已告诉过你会增加七名船客,据我所知,你接受了,况且你也说过,因为这七名船客而发生的灾难,责任不在天济盟。”意思是,责任早已撇得一干二净,何来符不符合之说?
“话是没错,但你们看来并非普通百姓。”唐麟静也不拐弯抹角。
“天济盟护航标榜的就是一次航行不打两次约,所以一旦合约签定了,坐船的人是谁、又是什么身分,应该不是问题吧?”韩靖饶富兴味的反问。
闷!唐麟静的明眸瞪着眼前志得意满的俊颜,辩才无碍的她难得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