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之上,一个娇嫩圆润,粉光致致的小姑子正屏气凝神地埋伏在一蓬蓬大朵荷叶之间,耳朵竖得老高──
「……嗯嗯啊啊……好人……别……奴家要吃受不住了……」
啧啧啧,光天化日,淫声浪语……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荷叶后面的常峨嵋摇了摇头,虽是听得心儿怦怦跳,雪嫩小脸发烫,可本着「求真、求知、求实」的精神,她还是吞了口口水,舔舔莫名发干的丰润小嘴之后,继续侧耳倾听,手下细细长长的炭笔停在一卷羊皮上,就等着抄录下有用的讯息。
「啊……啊……」
「弄死你!弄死你!」
「奴家不成了……真不成了……」
「爷厉不厉害?爷厉不厉害?」
荷叶重重那头,娇吟嘶吼,叠字连篇,一个是奴家不要不要,一个是大爷好猛好猛,声惊水鸭乱乱飞,力震湖面荡荡摇……
常峨嵋再也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喂,她对于以后嫁人这件事都要落下阴影了。
也不知做那件事有什么好值得这样失心疯似的鬼吼鬼叫,一男一女还赤身裸体交叠得跟两只水蛙似地抽啊抽、抽啊抽……这画面真心不美呀!
常峨嵋强忍下翻第二个白眼的冲动,无聊到从怀里掏出了一荷包松子糖,扔一颗进嘴里嚼了起来。
唔,不过这绥南公府窦二爷的体力确实比绥南公好太多了,这才弄得绥南公夫人娇啼乱语死去活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高傲的贵妇姿态?
就在常峨嵋吃完第四颗松子糖时,荷叶深处另一端的两人终于重重抖抽着消停了下来。
她精神一振,握紧炭笔和羊皮。
「二爷,你可比你那软鼻虫似的大兄勇猛太多了,弄得奴家都肿了。」绥南公夫人满满餍足地娇慵咯咯笑道。
「嫂子这么浪,也只有爷能喂饱你了。」窦二爷邪佞地调笑。
常峨嵋都有点同情起绥南公了。这爵位封号当初就取得不好,绥南,衰男,可不正是预备着头顶绿帽当乌龟的衰男吗?
只不过绥南公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年近六十了,还四处搜罗糟蹋年轻鲜活小姑子,可惜他再不济也是世袭公爷,多的是贪图钱财富贵的狠心父母将自家美丽女儿送进绥南公府。
可常峨嵋知道,乱七八糟的绥南公府明年就会倒大霉,被英明果敢的北周宇文帝一举夺爵。
但,她等不到明年了。
常峨嵋雪白如可口粉团子的小脸神情严肃,隐隐咬牙切齿,冷笑微微。
要不是她那位「好」长姊在阿父面前多嘴,提及绥南公府是何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尤其是公府家的娇娇贵为北周宇文帝的叔父泰北王世子妃,日后等老泰北王两腿一伸,扛去皇家陵寝种……呃,是入陵后,这世子为王,世子妃就是王妃,将来绥南公府靠着这王妃女儿,那在皇城中更是耀武扬威、横行无阻了。
没错,她就是即将被送进绥南公府成为绥南公第十七房小妾的倒霉鬼。
「常峥玥,这一世回来,我本是打算桥归桥,路归路的,只没想到……」她嘴角微勾,浑圆如小鹿般的眼睛闪过一抹清冷凛冽。「也好,那我就没什么好留情的了。」
有时候某些亲情血脉,还值不上一枚充饥用的大饼啊!
常峨嵋敛下冷意和淡淡的自嘲,深吸一口气,开始专注在窦二爷与公府夫人这对偷情男女的窃窃密语。
细碎音浪隔着水光荷影而来,当中间隔着「马场」、「羌人」等字眼,她眼睛一亮,手中炭笔迅速在羊皮上重重刻划着。
幸亏她重生而来,关于上一世皇城曾经发生过的大大小小事,竟神奇地在她脑子中越发鲜明深刻,其中,就有当年绥南公府窦二爷和其长嫂奸情泄漏,被窦公爷无意中撞破,而后窦二爷为求保命,不惜举报窦公爷私自和羌人户市,卖出五百匹骏马予羌人。
北周国势鼎盛,自然不将小打小闹的羌人一族当回事儿,但是窦公爷私卖骏马给羌人,虽然贪的是羌人给的大笔金银玉帛,可贪婪胆大愚蠢的窦公爷此举不啻是通敌叛国,便是被抄家灭族也不算冤枉。
只宇文帝还是看在前绥南老公爷英雄一世的功劳份上,除却将主事者窦公爷斩首示众,知情不报且犯下通奸大罪的窦二爷和公爷夫人黥面流配边疆为奴外,其余人等则是流放千里,终生不得返京。
「总算得了些有用的东西,也不枉我偷偷摸摸听了这么久的壁角啊!」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然。
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常峨嵋浑然不知在如碧浪起伏般的重重荷叶后头,有个宽肩蜂腰长腿,剽悍深沉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膝坐在一只形窄如剑的小舟上,兴味浓厚地瞅着「鬼鬼祟祟」的她。
今日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料想卧于荷海中却听见了一出扰人午后清梦的淫秽戏码,还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鬼头鬼脑却颇为趣致的小女孩儿。
「有意思。」豻鹰目如电,阳刚味十足的男性脸庞泛起了一丝微笑。
方才在那阵阵淫声浪语下,她犹能听得理直气壮脸不红气不喘,这小姑子若非天生迟钝就是定力惊人……
感觉是个能被吸收为暗卫的好苗子啊!
豻摩挲着下巴,最终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现下执掌的是宗师部,已经很久没有从事那种引诱无知少男少女入火坑……咳,是招募新人新血入暗卫部的活儿了,所以再好的苗子此刻也不归他管。
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这个小姑子打算将今日所听所闻的阴私拿来做什么用?
是勒索?还是……
豻鹰眸微眯。
北周皇城 西城
常家位于西城犄角,恰好是在离庶民之区和官宦门户中间,不大不小尴尬的市坊里。
常家老爷的身分呢,也是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备选皇商」。
说起常家,人人口中最常提起的一句就是──
「喔,常家啊,就是那家卖绸缎的,万年老二嘛!」
「噗哇哈哈哈……就是就是,可惜了,常家差一点儿就是皇商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儿,照我说啊,常老爷真该回乡改改祖坟风水了。」
而此刻的「万年老二,备选皇商」常老爷,正怒气冲冲地将檀木矮案上的昂贵茶碗一扫而落。
「可恶!郭家欺人太甚!」
堂屋内服侍的奴仆们见状,识相地哆嗦着跪地低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唯独屋内一名美貌少女还能噙着淡笑,为暴怒的常老爷递上另一碗新煮的茶,柔声劝道:「阿父莫恼,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呢。照女儿看来,郭家不过是攀了贵人的高枝,这才能在此次的皇商甄选中领先了咱们常家一头。女儿打听过,郭家走的是户部右侍郎宠妾的路子,女儿想,咱们缺的就是这一道通天梯啊!」
常老爷看着侃侃而谈的美丽长女,神情有些欣慰,可一想到她话里话外提醒的意涵,又有些许犹豫了。
「可那窦公爷年纪比阿父还大,做阿嵋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常老爷略感不忍,虽然平素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儿不甚重视,但毕竟是自个儿亲生血脉,当真要送到绥南公府去被个老头子糟蹋……常老爷觉得自己肯定会被人猛戳脊梁骨的。
「若非女儿早已订了亲,女儿当自心甘情愿入公府为妾,只为襄助阿父扬眉吐气。阿父,您难道不希望咱们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日后富贵昌盛傲视群商吗?」常峥玥眸底幽微光芒一闪而过,神态真挚地道:「阿嵋妹妹的心,想来是和女儿一样的。」
常峥玥原就生得花容月貌,自幼又是巧语如珠,每每哄得常老爷老怀大慰,对她满满宠爱偏疼。
故此常老爷连面对此番为难肮脏之事,尽管心底微感不安,可还是惯性地听从了大女儿的话。
「也罢,想那公爷身分贵重,虽然年岁大了些,可年长有年长的好,老夫疼幼妇,也是段佳话。」常老爷掩去内心隐隐浮动的愧疚,自我说服道,「阿嵋那儿,为父多给她添些丰厚的私房带进公府里也就是了。」
有了财帛做底气,便是成了小妾,日子也好过的。再说要是这个小女儿争气些,博得了公爷的爱宠,到时候吹吹枕边风,光是从公府手中漏点子的好处,他们常家就受用无穷了。
静静伫立在大门边的常峨嵋娇小的身子站得挺直,雪白娇艳可爱的小脸面无表情,历经前一世的种种阴私不公后,此刻她对于面前这一切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痛苦、悲哀、愤怒……那是对在乎的人才会有的情绪,可对她血缘上挂名的父亲与长姊,她有那个空纠结悲愤难受,还不如多扒几大碗老米饭呢!
没办法,上辈子是饿死的人,重生再来,再没什么比吃饱穿暖重要了……喔,等等,当然「知道仇人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这件事亦是重中之重啊!
「阿父,阿玥姊姊,你们聊什么聊得那么欢喜呀?」她笑咪咪地跨步而入。
「咳。」常老爷面色一僵,尴尬心虚地别过头去,咳了一声。
常峥玥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笑意嫣然地抬头道:「阿嵋妹妹,你来得正巧,姊姊和阿父正说到你的终身大事呢!」
就算重来一回,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常峨嵋对自家长姊的脸皮厚心肠黑,还是万分敬佩、叹为观止的。
这得修练几世,才能修练来这样「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从头坏到脚,睁眼说瞎话」的深厚功力啊?
摆在历史上,恐怕也只有妲己、妹喜之流才能勉强和这位长姊匹敌了吧!
常峨嵋想了想,做出害羞之态。「姊姊说什么呢,人家还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嵋是咱们家宝贝的娇娇,这婚姻大事,自然得早早就筹备起来的。」常峥玥柔声道。
「咳,你长姊说得有道理。」常老爷在度过最初的不自在后,也理直气壮了,摆出父亲的威严道:「你即将及笄,年岁也不算小了,正是该好好议亲的时候了,你虽是家中幼女,可阿父一定为你挑一个有权有势的富贵夫婿──」
常峨嵋用手捏住自己大腿,才能强忍住自己别失控发出那个大不敬的「嗤」笑声!
「阿嵋当然知道阿父和阿玥姊姊是最疼我的了,绝不会像那些卖女求荣的下三滥人家,把自家女儿弄进富贵人家后院里当个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就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的贪念和图那么一丁点子蝇头小利,哎呀呀……」常峨嵋满面「信任崇拜」之色,乌溜溜如小鹿的大眼望着父姊,笑得好不娇憨。「所以婚事有阿父和姊姊做主,阿嵋很是安心呢!」
常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常峥玥神情一僵,随即恢复温婉雍容笑意,眸光三分锐利审视地盯着这个从来被自己拿捏在掌心的幼妹。
「阿嵋,是有谁人跟你说了什么浑话吗?」
常家如今是常峥玥主持中馈执掌大权,无论内院外院都是她的人马,只要她想瞒的事儿,就是一字半句都近不了常峨嵋跟前。
可若非有人在阿嵋耳边碎嘴,这个蠢钝天真的幼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做此感叹?
常峨嵋小脸红了红,两手搓揉着衣角,呐呐道:「阿玥姊姊,那个……八婶婶家远亲的女儿,不就是被自己的阿娘狠心卖给了大了她二十几岁的吴老爷做妾吗?我听了也很是害怕……那个女孩儿还小我一岁呢,她家的人怎么就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泯灭人伦的事来?」
「住口!」常老爷冷汗涔涔,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
常峨嵋哆嗦了一下。「阿、阿父……」
常峥玥脸上那抹常驻如面具的温柔笑意也挂不住了,语气生硬地道:「阿嵋,莫怪阿父生气,这样污秽不堪的言词也是咱们这些娇娇能说得的吗?」
「是阿嵋错啦。」常峨嵋惭愧怯弱地低头作忏悔状,内心则是悄悄「我呸」!
污秽不堪的话不能说,只能做……常家的家规还真是别开生面,独树一格。
「下去下去,为父看见你就心烦!」常老爷满脸烦躁,毫不留情地撵了她回房。
驽钝平庸,不堪调教,真真是蠢物!
「是……」常峨嵋装作满腹委屈惊惶,泪汪汪地走了。
常峥玥面色阴沉,还是强笑道:「阿父息怒。妹妹只是年纪尚稚,等进了绥南公府后,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事了。」
常老爷头疼不已,心下对长女此次的决策,首度生起了几分质疑。「阿玥,就你妹妹这样子,日后入了公府,万一惹恼了公爷,那岂不是更反倒带累了咱们家?咱们要不要……想想旁的法子?」
「阿父,您以为女儿搭上绥南公府这条路子容易吗?」常峥玥闻言心头火起,然而面上却笑得比谁都温柔和气。「自来士农工商,咱们商户之家虽说营生得利,日子过得宽裕舒坦,可在世人眼中,商者地位本就低下,像公府那样的权贵,咱们便是再过几辈子都攀不上的;此番若非严家姊姊的婆母和公爷是表亲,在公爷面前有几分面子,稍稍提及了咱们家阿嵋妹妹的玉雪可爱娇憨可人,咱们常家又怎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儿呢?」
常老爷犹豫了,面色和缓大半,抚须颔首道:「你这未来的大姑姊可是威武将军家的长子媳妇,夫婿又初初被选入金羽卫,将来荣光鼎盛,指日可待,她既能待你这般亲厚,日后我儿嫁入严府后,为父的也能放心了。只是,却不知这严家为何还迟迟未过府前来,订下婚期……」
「女儿嫁入严府,也是为求将来严府能多帮衬咱们常家几分。」常峥玥眼神阴郁了一瞬,随即面露羞涩,却依然落落大方地道:「阿父,严家大郎君如今正全心攻读,便是想着能在此番官试中大放异彩,得贵人和名师举荐入仕,一旦有了官身,对于两家亲事更是锦上添花,女儿知他的鸿鹄之志,自然一心一意等他的。」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家阿玥选中的佳婿啊!」常老爷朗声大笑,满意至极。
常峥玥脸红了,越发显得灿若桃花,鲜艳夺目……脑海中那个长身玉立、宛若清风的身影彷佛就在眼前。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都等了他那么多年了。」她喃喃自语,眸中异色大盛。他是怎么也不能辜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