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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玉偷香(下) 第十五章 只余温暖甘甜(2)

  长亭里,外表斯文有礼、内在嚣张跋扈的雍绍白才不管旁人是不是在看,他摸摸苏仰娴的后脑杓,再顺着那把柔软青丝往下轻抚,拍着她的背心。

  今日带她来长亭这里与明芷兰见面,本就是一件颇冒险的事。

  明家「明玉堂」的生意被他暗中动了不少手,他不确定明芷兰会对她说什么,亦不愿亦步亦趋紧盯着她,以防明芷兰跟她说出什么,让她看出他狠起来可以落井下石,可以借刀杀人。

  然后跟明芷兰见上一面后,她果然伤心难过了,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中,但她将他当成溺水者的浮木般紧紧攀附,倒是令他心安不少。

  苏仰娴尽管知道明家与明芷兰的事,雍绍白肯定下了手,但她已不想多问。

  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是极护短的。

  她想被他护着,也想守护着他,明白了这一点,如此就足够。

  大半个身子被雍绍白裹进温暖的软裘披风里,还被他一下下摸头、抚发和拍背心,苏仰娴心绪沉静,眸底的泪意淡去,虽知亭子外边有不少随从在场,竟还是舍不得放开。

  此际,官道上来了三辆马车,皆是从帝京方向过来的。

  三辆马车应是老早说定了,依序转至长亭这里,伫马停车。

  苏仰娴在听到动静时,便已离开雍绍白的怀抱,但一只柔荑仍被男人轻握。

  三辆马车内各有人下来,分别是袁大成、陆玄华和韩如放,三人亦踏进长亭里。

  「大师哥、二师哥、三师哥——」苏仰娴微笑唤着,下意识就把雍绍白的手甩了开,奔到师哥们跟前。

  她没发现雍绍白眼角直抽,帝京流派的三位师哥可都瞧得真真的,顿时心里一阵舒坦。

  苏仰娴问:「大师哥是出来送二师哥和三师哥离京的吧?」

  陆玄华与韩如放又需离开办事,昨儿个他们师兄妹四人才齐聚在师父云溪老人那儿好好吃了一顿、喝了一顿,还加油添醋说起那一日与宣世贞斗玉的事,连最后宣老太爷的当众提亲,以及身为师哥的三人是如何联手、如何辛苦又如何惊险地替自家小师妹拦掉那桩提亲的事,全都说了,把鲜少过问世事的云溪老人逗得乐呵呵。

  笑弥勒似的袁大成含笑点头,摸摸她的脑袋瓜子,道——  

  「知道你今儿个要随雍爷来这里,师哥们内心实有一事,思来想去的,深觉不替你办,咱们三个难以心安。」

  苏娴疑惑地眨眨眼。「师哥们要替我办妥何事?」

  陆玄华从怀中掏岀一张折成四方的纸,他朝师妹咧嘴一笑,却是将纸摊开直接送到雍绍白面前。「还请雍爷当场签字落指印。」

  韩如放跟着从袖底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墨笔以及好小一盒朱泥,有礼地递上。

  苏仰娴连忙跳回雍绍白身边,一目十行,看着二师哥递给他的那张纸。

  白纸黑字写得简明清楚,大意就是说——

  她,帝京流派苏小四,日前赢了与南天宣氏的斗玉,赢得所有红彩。

  红礼当中包括,他,江北昙陵源雍绍白的非凡大作一件,外加,身为雍家家主的他,整整三年分的使用权。

  「总归口说无凭啊,还是立张字据明确一些,雍爷以为如何?」袁大成笑得好无害。

  「师哥啊——」结果雍绍白还没出声,苏仰娴已然跺脚再跺脚,圆亮眸子把三个「当爹的」横扫一大记。

  陆玄华道:「女生向外,这事是没法子改了,小四儿向着他,那是因为此时你俩处得颇好,若然有天腻了,人家待小四儿你不好了,可怎么办?」

  袁大成接着道:「所以有三年为期,你可与对方就近相处,好好观察,怎么磋磨都成,如果时候到了,觉得腻了……」头一甩。「腻了就腻了,也没啥大不了,三年过后放他回去便是。」

  韩如放张口也想接着说,但实在学不来两位师哥对雍绍白视若无睹、大胆发言的本事,遂对脸色泛青的雍绍白温声道——

  「就是觉得雍爷与我家小四儿还是多相处一段时候,再决定将来怎么走,许是你腻了,许是小四儿腻了,但雍家家主三年为期的使用权红彩还是得收。」

  苏仰娴满面通红,热到两耳发胀,嗡嗡作响。

  对,她是女生,她就是向外了,仗着师哥们宠疼,她才想不管不顾抢走那张字据一把撕碎,雍绍白却快她一步。

  他取走韩如放手里的短墨笔,将纸压在亭柱上,「刷刷刷——」地潇洒签下名,把墨笔丢回给韩如放后,又立刻拿拇指指腹沾着朱泥,用力捺在签名底下。

  雍绍白一连串的动作可说行云流水,最后字据丢回去后,他一手握住苏娴将她扯回身边,对着她的三位师哥语调持平道——

  「到底会不会腻?又或是谁先腻了谯?咱们就拭目以待。」

  苏仰娴心头发烫,瞅着他的侧颜一时无语,小手却不断摩挲着他粗糙掌心,牢牢将他反握。

  「双青,酒来。」雍绍白忽而扬声。

  「是!」候在马车边的双青高应一声后,立刻从车厢内端出一只大托盘,上头摆着成套的白瓷酒壶和酒杯,他脚些稳健迅速,一下子已端酒进到亭内。

  雍绍白亲自将酒斟满,并举起杯,敬向陆玄华与韩如放。  

  「雍某饮此一杯,为两位饯别,盼两位此行顺遂,平安抵达目的地。」

  袁大成、陆玄华和韩如放皆从托盘上取起酒。

  苏仰娴亦手持一杯敬向又要远行的两位师哥,眼眶略红道:「二师哥、三师哥,小四儿祝你们一路平安,人强马也壮,然后……然后我也会好好的,会让自个儿和其他人都好好的。」

  于是,众人对饮,干了这一杯行前酒。

  放回酒杯后,韩如放又禁不住爱怜地拍拍小师妹的头,陆玄华一双精利目光则锁在雍绍白脸上,好一会儿才吐出话——

  「你跟咱们家小四儿,要好好相处才好。」

  雍绍白俊眉微挑,郑重领首。「请陆爷放心。」

  目送陆玄华和韩如放的马车走远,苏仰娴泛红的眸中到底还是流出为离别伤感的眼泪。而后,见小师妹如今已有专人护送的袁大成直接返回城里的玉作坊,苏仰便被雍绍白带上马车,往帝京城内缓缓而归。

  叩碌……叩碌……叩碌……  

  缓慢到近乎慵懒的车轮滚动声让苏仰娴听着、听着不禁有些恍惚。

  见她怔怔坐在那儿,眸底红红的,颊面和鼻头亦都泛红,而翘睫上犹有晶泪未干,雍绍白胸中不由得窒了窒。

  今日城郊十里长亭处,实是让一向重感情的她忧伤惆怅了。

  曾遭苏大爹压断的指伤处突然抽了抽,半点不痛,真的仅是肌筋微抽罢了,他却是心念一动,忽然倒抽一口气,按住自个儿的手。

  正神游太虚的苏仰娴被他惊到回神。

  她连忙凑近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让我看看。」

  她的要求自然得到雍绍白毫无迟疑的回应,乖乖把曾经受伤的那手递进她怀里。

  如同她为他做过无数次的薰洗揉捏,捧着他的手,她小心翼翼理着他的肌筋,边问着:「这样呢?会痛吗?不会吗?那……那这样呢?咦,也不会……那刚刚怎么会突然抽痛?」

  试过几个老大夫教授的揉捏法子,皆找不出原因,咬咬唇,她抬头望他——

  「等会儿回城里直接去老大夫的医馆吧,让他再瞧瞧比较安心。」

  很好、忧伤的模样不见,姑娘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他身上。

  雍绍白淡淡道:「我想这个伤应该永远也痊愈不了。」

  「怎么会呢?」苏仰娴嗓声微急。「老大夫说已经越来越好,只要每日不忘伸展保养,别逞强使劲儿,会完全大好的。」

  「不会好的。」他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所以你必须还我一辈子的债,一辈子跑不掉,也别想跑,待回到含蕴楼,我也要写一张字据让你签字捺印,你的三位师哥们说得对,口说无凭,要有证据在手才安心。」

  苏仰娴眨眨眸,再眨眨眸,深吸一口气,瞪人了。

  我的伤指仍迟迟没有大好的话,你就必须一直来还这个债。

  而我的手指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我说没好就是没好……

  她蓦然记起斗玉那日,胜负分晓之后,她追着盛怒的他回到含蕴楼,他那时恶狠狠冲着她低咆的话。

  「雍绍白!」他这人,存心要人担心吗!「你的手指到底有事没事?你、你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

  雍绍白不答反笑,适才彷佛丁点儿力气都使出不来的手指亲昵握住她的手。

  苏仰娴脾气开炸了,骤然扑过去,小拳往他肩上和胸膛一阵乱槌。

  「哪有人像你这样!很过分啊,你知不知道这样胡来,装病装痛的,别人会多担心?可恶!可恶——」

  他被揍了竟然还哈哈大笑,果然是奇葩中的奇葩。

  她磨牙都想咬他一口,却被他张臂一把抱住,温烫气息轻扫她耳畔——

  「阿妞,我不在乎别人会有多担心,我也不要别人担心,只要你会担心我,那就好。」

  噢……她内心哀叫一声,觉得雍大爷这种「像情话又不太像情话」的话,莫名其妙就是会让她的心房塌陷得乱七八糟。  

  于是她忘记挣扎,更忘了到底要咬他还是揍他。

  她软软偎在他臂弯里,蹭啊蹭地抬起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虽然害羞,还是很主动地扬高秀颚,啄吻了他的软唇。

  然后她望见他的长目瞬间湛亮,好像很喜欢她这样亲近他,那让她禁不住弯起嘴角。

  但,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她冲着他皱起巧鼻,道:「雍大爷,往后你再这样胡乱让我担心,我可真的会生气,再有……你老早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已经够挂心你了,为了我,你也得努力让自个儿好好的,就算指伤大好了,完全痊愈了,我总……总归认定你一个,不会跑掉的……」

  噢,老天,她本来是要对他严厉训话,为何越说越像在对他表白。

  雍绍白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显然十分被取悦。

  他目光在她秀丽的五官上梭巡,唇上的笑一直轻荡,终于徐声道——

  「这个模样瞧起来好多了,比起刚上马车时的样子,好得实在太多,既能狠狠地凶我、扑我、槌我,也能落落大方、毫无掩藏地对我坦露爱意,阿妞……我很喜爱啊。」

  闻言,苏仰娴忽地明白过来。

  这男人以为她又意志消沉、郁郁寡欢,所以才费劲儿使着法子惹她注意,要她气跳跳地发火也比死气沉沉来得好。

  她心窝柔软,鼻间发酸,眸眶又有些发烫,忍不住探手抚摸他的脸、他的唇。

  「雍绍白,我还没谢谢你……谢谢你替我师哥们备的饯别酒,还有那张三年为期的字据……字据眼下在大师哥那里,他总是疼我的,我会寻个机会要回它,让你觉得不愉快,我……」

  「阿妞,我很愉快。」清俊面庞真想蛊惑谁的话,那笑起来的力道实在非同小可。「签下三年为期的字据,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有什么不好?」

  苏仰娴抿抿唇,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手也抚上她的嫩颊,拇指习惯性轻轻摩挲,嗓声如梦呢喃般逸岀——

  「所以阿妞啊,尽管南天宣氏有满满的年轻子弟任你挑选,你依然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你是要嫁我为妻的。阿妞,你要嫁我为妻啊。」

  她喉中紧涩,眼泪顺着匀颊滑下。

  在几次吞咽唾津之后,她才勉强挤出声音。「……你、你是在跟我求亲吗?」

  雍绍白毫无迟滞地点头,耳根亦见潮红。「是。我是在跟阿妞求亲。」

  她流着泪。

  这一次,他没有为她擦掉那些泪水,而是沉静且专注地凝望。

  静静待之。

  「雍绍白,你、你……我……」吸吸鼻子,透过泪眼努力看清他,努力整理出脑中所说的。「我想为阿爹守孝。要守三年的孝,我、我……」

  「好!」他头用力一点。「这三年,我是你的,三年之后,你一辈子都是我的。成交!」

  嗄?

  他字字说得清晰有力,苏仰娴脑筋才刚刚转过来,在听到「成交」二字,根本不及开口,唇儿已被捺印一般重重含吮。

  吻着她的,是她心尖上的人儿,是她心里的那一朵花,她笑开,藕臂攀上他的肩颈,在他唇齿间柔情低语——  

  「雍大爷,我们成交。我只跟你……只有你……一辈子这样成交……」

  今日的十里长亭,感伤一迭更胜一迭。

  但如今,感伤已被驱逐,只余温暖与甘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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