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土地富饶,河水资源丰沛,拉丁美洲人充满热情,笑容洋溢,但在这些美好的表像下,墨西哥骨子里充斥着暴力跟毒品,各种恐怖事件在这里简直就是像呼吸一般自然,教听闻者不寒而栗。
霍于飞打扮休闲,穿了件Polo衫,搭上卡其短裤,及肩的头发绑起,打扮就像是最普通的背包客。他深灰色的眼眸藏在外观老土的墨镜底下,在街头悠哉地兜转。
这里的建筑随意而建,多数矮小,公路弯曲,土造房屋带着乡土气息。忽然有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上前与他攀谈。“先生,想不想来点刺激的?我手里的货可是这一带最纯的。”
少年的英语发音带有浓烈的腔调,身形瘦削,看起来挺弱小,却靠着兜售毒品养活全家。
中南美有许多人就是靠这过日子,霍于飞不打算谴责什么,只笑了笑,以流利的西班牙语道:“是吗?可惜我想要更有趣的东西。”说着,他掏出一张面额为一千的墨西哥比绍。“放心,还有更多,应该有人联系过你哥哥了,带我过去吧。”
少年点了点头。他哥哥是这一带帮派的干部,负责军品生意,霍克勤先前因故滞留在此,与他们做过交易。少年领着霍于飞穿越古老的广场,换了几个不同的小巷,来到了店门前。
店铺十分破旧,看起来比较像是当铺,贩卖的商品多数陈旧,灰尘四溢,少年和柜台里的中年男人比了几个手势,对方觑了眼霍于飞,带他到一间密室里。
不同于外在环境的脏乱,里头别有洞天,乱中有序,各色各样的枪支一字排开,从最小型的枪械到大型火箭筒,应有尽有。
在这种暴力猖獗的地方,人人都需自保,买枪就跟在便利商店买牛奶一般方便。他挑了一会儿,把几把惯用枪支摸了摸,掂了下重量,最终选购了两把手枪及三把突击步枪,和一些弹匣。
“……有蟒蛇吗?”
那老板皱了下眉,用一种有病的眼神看望他,霍于飞苦笑了下。“没事,随口问问。”柯尔特蟒蛇早就不在市面上流通,造价又昂贵,根本不会在这种破烂地方出现,他明知道这点,还是忍不住问了。
坦白讲,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霍于飞把东西塞进背袋里,又买了把军刀,他的背袋里各式求生用品应有尽有,乍看之下还以为他要去打猎。
他租了一辆车,沿着河岸外围行驶,塔巴斯科州的气候湿热,汗水沿着他脸庞滑落,他打开一张充满注记的地图,确认了位置方向,把车停下。
他拎起背袋徒步走进树林里,找了一处挖开土壤,将背袋用塑料袋包好再埋进去,并拿军刀在附近的树上做了个记号,按原路走出,驱车离开。
霍于飞衷心希望,那些装备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唐湘茉被关在这间大宅里已经一周了。
她的房间布置非常豪华,地上是造工精致的波斯地毯,家具是用上好的木材及黄金宝石镶嵌而成。
外头天气很好,阳光火辣得刺眼,举目望去是一片看不出尽头的树林,前几天刚醒来的时候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按这几日从仆人嘴里的一些零星对话判断,她应该是来到了墨西哥的某个地方。
那天她一下飞机,搭上出租车,还不及开口说要去哪儿,就有个男子跟着上车,掏出一把抢抵在她的脑袋。司机也是同伙,他们载着她上路,唐湘茉来不及想到任何反击方法,就被人彻底击昏——害她醒来的时候脖子痛了好久,这些人了不起一枪把她给宰了,每次都要她承受皮肉之苦是怎样?
唐湘茉不禁叹了口气。这时敲门声传来,一名声调低沉的男人隔着门板说:“唐小姐,罗佩兹先生邀请您到楼下用餐。”
“好,我知道了。”唐湘茉撇了撇嘴,打起精神,跟着对方一起走到楼下饭厅。刚来之时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为这幢屋子的奢华程度咋舌,现在则已见怪不怪。
像电影里才有的餐桌旁坐了一个男子,长相粗犷,五官深刻,神态冰冷,直到金灿灿的瞳眸看见她,才泛起了一点柔和笑意。“茉莉。”
“雨果。”她回以一笑,优雅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看你这几天吃得很少,特意叫厨师弄了几道你们国家的料理,尝尝看,嗯?”
“喔,真好,你真贴心。”唐湘茉看着跟前几盘……嗯,原谅她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美形容的料理,暗自腹诽了一把:既然是墨西哥人就老实吃你们的玉米饼啊!混蛋!
可惜这话绝对不能讲,最痛苦的是她还得佯装美味地把那又甜又酸又辣又咸、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吞下肚。她不挑食,不代表是味觉白痴,听说昨天他已经干掉一个厨子了,她光想就不寒而栗,怎么以前交往的时候没发现这一家的人竟如此凶狠?
“小茉莉,你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男人蓦然开口,唐湘茉觉得本来就很难吃的食物顿时变得更难以下咽。可她仅是露出漂亮笑容,道:“喔,好吧,虽然我很舍不得,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只好应允……”
于是她感受到男人的情绪变了,变得高涨,兴奋难抑。只是他用很好的表像极力克制,等待着她的下文。
但不论他装的多好,眼眸底下始终掩藏不住那抹漠视生命的残酷,他可以前一秒与人相谈甚欢,下一秒掏出枪来直接轰掉那人脑袋——当然,在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只需开口讲两个字就好:动手。
唐湘茉咽了咽口水,“只是我真的非常珍惜那个戒指,所以把它放进迈阿密一间银行的保险柜里头了……你知道我们这些有钱人就是有个毛病,觉得珍贵的东西放在身边不安心,那里规定一定要我本人领取……”
“是吗?”
唐湘茉浑身一颤,有种骇人的东西在流淌,泼了她一身的厌恶黏腻。她连忙说:“当然!我甚至连你送我时讲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说那戒指就像是你的另一个生命,你珍惜它胜于自己,就像是耶稣头上所戴的荆棘,拥有它的人势必得多付出一些什么,换取到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永生……我永远忘不了你那时候的眼神有多深邃寂寞,你把它交给了我,我不敢置信,你说它太沉重了,你想找个人分担……之后你就不见了,我好难过,只好把它珍藏起来。中国人有一句话叫睹物思人,我看着它,就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孤单,想起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你隔了足足一年才出现,难道不允许我闹个小脾气吗?”
唐湘茉说这话时候的口气非常诚恳,美丽的眸子泛起水雾,迷离地望着眼前这刚硬如铁的男人,似乎正试图要融化他。
雨果沉默着,胸腔因吐息而明显起伏,金眸底各种不同情绪汇聚,混沌不明。那戒指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生命……唐湘茉述说的言语震荡了他,使他身上本来涌动的暴戾气息逸散而去,沉定下来。
他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不好。”
唐湘茉暗暗松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送我更好的,我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一顿教人食之无味的晚餐终于结束,唐湘茉回到房间,面带柔丽微笑,哼着歌曲。她看了一会儿的书,表情明朗得好似一个刚与情人和好的女人,眉眼之间满是甜蜜的光采。
直到十一点多,她才关上灯,舒舒服服上了床,拿棉被遮住大半张脸——这里头总没监视摄影机了吧?!
喔,老天,她会被自己恶心死!她跟雨果的交往是很成人的,不带任何多余废话,分手也分得干脆,就算他真讲过那些活似歌剧演员的台词,她也早忘了。
问题是从来到这里,他就向她讨戒指,前几天她拿头疼想不起来之类的借口敷衍过去,现在不行了,那男人肯定会用各种方式调查她说的是否属实。她不知道迈阿密的情资安全是否可靠,若被发现是假的,她就真的死定了……
唐湘茉蜷成一团,在棉被里瑟瑟发抖。每天只有在这时,她才称得上安全——只要那男人没福至心灵派人进来宰了她的话。
她看似镇定,其实很害怕。被绑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清楚看不看得见明天的太阳,她的生命如蝼蚁般被另一个人捏在手心,她必须小心分寸,才能保住自己。
老实说她超级佩服自己,看见雨果出现的时候,她居然能在瞬间转露出梨花带雨的表情扑上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那时,她心底一片凉冷,如踩在湿黏的泥泞地里,很不舒服,直到感觉这男人身上冷厉在她这番“表演”下逐渐褪去,才好受一些。
她聪明地没问雨果为何要把她禁锢在这里,装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爱情里的样子,而这一切,全是为了那该死的戒指……
她想哭,却卑微得连哽咽声都不敢发出,她的能力使她感知这房里全是监视设备,她就像是只笼中鸟,也许主人哪天一个心情不好,就把她捏死了。她浑身打颤,不禁有些悲哀地想,早知如此,在台湾那时又逞什么强呢?
霍于飞……她在心底喃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好似这样便会得到支撑下去的力量。若没意外,他现在应该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了吧?她又很庆幸把他留在了台湾,没跟雨果硬碰硬。越是被雨果压迫,她就是越想他,这里的食物难吃死了,她怀念他做的菜,更怀念他那满溢着温暖,瞅着自己的深灰色眸子……
她好想他……
唐湘茉伪装成蛹,躲在棉被里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没关系,她可以的,目前为止都应付得还不错,不是吗?她能保护好自己,就像过去的三十一年一样……
所以,不用太担心我……
过了三天,雨果告诉她,希望她能回迈阿密一趟,取回那个戒指。
唐湘茉从没这么庆幸自己过去有存东西在银行保险柜里的习惯,但她没敢显露雀跃,反倒露出一脸不甚乐意的表情。“一定要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不能再多温存一些时候?”
“小茉莉。”雨果扬起十足性感的笑,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我希望你能知道那个戒指对我有多重要,也许我把它送给了你当定情物,但我现在可以给你更好的……五克拉的钻石如何?它会闪耀得使你睁不开眼的。”
唐湘茉微笑,内心却在狂翻白眼。五克拉的钻石能干什么?喔,也许她可以戴着它一拳打烂这男人的眼,她确实很想这么做……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不,不是我们。”他比了个手势,“费德南会跟你一起过去,我另外还会配两个保镖,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你搭乘的将是我们罗佩兹家族的私人专机,明天一早出发,在那之前有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管家,别客气。”
“呃……”唐湘茉看着那两个高头大马、浑身煞气的瘟神,像是害怕地抖了抖。“一定要带着他们不可吗?我是说,光费德南一个人就够强了,我们之前还比过枪术不是吗?”
“是的,唐小姐。”费德南年届五十,特种兵出身的他有着典型拉丁美洲人的长相,肤色黧黑,五官集中,可惜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过他的鼻梁,稍微破坏了点形状。
雨果眉宇拧起,金眸因她的要求而显现出些许冷厉。“小茉莉,我不放心。”
当然,你怕我跑,对吧?
唐湘茉没天真得以为自己那几招当真唬得住这男人,现阶段只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谁都没把表像揭破而已。“好吧,如果你坚持,只是我认为费德南的能力足够了,你最信任的人一向都是他,不是吗?”
只见雨果眸光微闪,罕见地陷入思考。
过一会儿,他开口。“费德南,你能做好吗?”
“我以圣母及我家族的名义发誓。”费德南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雨果笑了。“好,那就交给你了。”
唐湘茉不敢做出太大反映,但内心震撼。她居然成功了?
她难以置信。隔天一早,她搭上车,车里当真只有费德南一人负责驾驶,雨果确实信守承诺,没让旁人护随。
车开上路,他们的目的地是罗佩兹家族的私人机场,人生地不熟的,唐湘茉没打算在这种时候逃脱,刻意希望只要费德南一人,仅是因为她感知到了某件事。
“我们很久没见了对吧?你还是一直跟在雨果身边,那么忠心耿耿……”
费德南没有回话,过去他就不是个多言的男人。眼前的道路弯弯曲曲,彻底展现了拉丁美洲人的随性散漫,周围林木扶疏,十一月天,天空很蓝,唐湘茉看着风景越来越偏离正道,一股冷意逐渐涌上她的肌肤。来了。
车子在一处林边停了下来,她咽了口口水,试图甩去皮肤上那种被恶寒侵袭的湿黏恶心感。费德南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宽大的身躯挤在两个前座之间,露出一个不知该说是笑还是阴森的表情。“唐小姐,你很聪明,但你知不知道有时聪明会死人?”
“有,中国人将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指眼下这种情况。”她使劲缩了缩身体,但困在窄小的车厢内,闪避效果实在不怎么显著。
费德南从鼻子里哼笑出来,整个人来到后座,唐湘茉这才看清他手里一把黑色的半自动手枪,他散发出的寒气笼罩着她,使她额际渗出冷汗。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死她!“你……你不想要戒指了?”
“戒指?”费德南好像到现在才想起这东西存在,他五官扭曲,逼近她,冷冷地说:“唐小姐,我和这位雨果不一样的是,我认识了你两年,我了解你,你的保险柜里绝对不会放置珠宝之类的东西……当然,就算是真的有也无所谓。”
说罢,他把枪口正对她的额心,唐湘茉四肢发颤,汗珠滴落。“你、你用圣母及家族名义发过誓,不会伤害我的性命……”
“喔。”费德南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其实我信奉的是真神阿拉,还有,我是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