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忆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惨极了,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很不寻常,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深深笼罩着他,同时也纠缠着她?
他内心深爱着一个人,肯定地,她感受得到。
但这个人肯定不是她,他一定只是因为寂寞,想找个人陪伴罢了,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挑她?她不懂。
止都止不住的泪珠,从汪忆薰眼眶不断涌出,他的“告白”揪得她心头莫名地疼,她直觉想逃,却动弹不了,身体如此,心亦然。
颜薰赫惯有的沉稳与淡然,在此刻几乎要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她的泪,如同一线牵引记忆的针,将他深埋内心多年的痛,紧紧与之缝合在一起。
“你哭什么?这提议有这么恐怖吗?”他粗哑道。
她摇头,又点头,又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断抽噎。
颜薰赫没再开口,只默默喝着红酒,凝望着她,如同他往常习惯的。
半晌,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可以说话的声音,才吞吞吐吐道:“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所以?”他慢条斯理拿起搁在手边的叉子,轻轻叉起盘里的松露,送到她嘴边。
“你其实是在逗我的,对吧?”她说道,一边抽噎着,一边反射性张开嘴,接走他贴心的喂食。
“好吃吗?”见不得她只顾着哭,忘了填肚子,他又叉了一块香豆荚,递到她嘴边。
她点头,吃着他递来的美食,以手抹去脸上的泪,继续强调:“我说过,愚人节不适合做太认真的事,所以,你不是认真的,对吧?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嘛——”没错,这是个玩笑,他一定是在捉弄她,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追她的。
“你也说过,愚人节就该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一些特别的事,或者去做些平常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让自己开心的事……而我,就正在这么做。”他举起酒杯,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优雅饮尽杯中红色的汁液。
糟,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隐隐蠢动了。
“还是……你喝醉了?”她四处找寻薄弱的证据,想证明他不是真想追她。
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柔声道:“我是真心想追求你.就这么简单。”就当是弥补他有过的遗憾也好,他就是想对她这么做。
对于男人,对于感情,汪忆薰自认不是个敏感纤细的人,林欣怡甚至抱怨过她的感受力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对于他,她体内却有股感受力好似苏醒过来了,敏锐地想在他身上搜寻一切细微的情感波动。
这感觉,让她无措,也很害怕。
究竟怕什么?她其实也不明白。
她只知道她想跟他说话、想跟他相处,可就是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让她抗拒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你……不是一直在等人吗?”她闷闷问。
“我是啊。”
“那她呢?你不想再等了吗?”这项认知让她觉得有点伤心。
“等她与跟你交往,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我不懂……”
“我们五年多前就分开了。”第一次,他开口谈“她”。
汪忆薰心头一震。又来了!先前那种仿佛透过她的眼,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又出现了。
“在……拉斯维加斯。”他缓缓说道,目光深沉,认真等看她的反应。
拉斯维加斯……
汪忆薰喃喃重复着。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哪里?一个国家?还是城市?”她问道,怎么都无法从脑袋里既有的知识库挖出一丁点相关讯息。
“你……不知道?”他有些讶异,双眉和他的音调扬得一般高。“我以为这个城市已经知名到起码一般人都听过。”
“我真的不知道……”她困窘道。
以前在学校,她最引以为傲的科目就是地理,考她任何国家、任何城市都难不倒,实在没道理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她真的就是完全没印象。
“芬兰的首都在哪?”他冷不防考她。
“赫尔辛基。”这简单。
“哪一个城市横跨欧亚两洲?”
“土耳其的伊斯坦堡。”想都不需要想。
“南半球最靠近南极的国家?”
“阿根廷。”
“你地理常识很强嘛。”他挑眉道。
当然,就说了地理是她的强项,可是怎么唯独……
“全世界最知名的赌城,同时也是有名的结婚胜地。”
她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是……澳门吗?”
他摇了摇头。“拉斯维加斯,在美国。”
这个地名——在她的记忆里,显然是完全不曾存在过。
汪忆薰微蹙眉。她感到脑海中正有好多小槌子在轻轻敲击着,好像有什么讯息要跳出来了,但脑袋又像是快当机似的,无法运转,一片空白。
“我们……曾经在拉斯维加斯公证结婚。”颜薰赫缓缓喝着红酒,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平静,尽管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同时也是最惨烈的一段时光。
结婚……
不只是脑袋,汪忆薰的心也被重重敲击了下。他结婚了?或者说,曾经结过婚?
“我们……也是在那里分开的。”他炽人的眸光紧紧囚住她,伴随着隐隐压抑的悲伤、不舍……与愤怒?
那股怒意像是一小簇火苗,随时会燃烧成熊熊烈火,吞噬掉一切。
汪忆薰冷不防地轻颤了下,一股无形的巨大压迫正朝她猛袭而来.那是什么?她无从捉摸,也无法抓取。
“你说分开?是指……分手还是离婚?”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更不该再深入探问,可她就是克制不住。
他的事,她就是莫名想知道。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络——”他沉声道。
捺不住心头一阵酸楚,因为他的话语、他的遭遇,更因为那不着痕迹的落寞与失意。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情绪失控的一天,但今天,她不确定了。
“所以……她回来台湾了?”泪水再度隐隐打转。
既熟悉又陌生,既遥远又迫近的悲伤,再度回头攫住她。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仅以蚕食她情感的深眸定定凝望着她,不只吞噬她的容貌,也包括了她的灵魂。
“后来他们告诉我——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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