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没有在画?”坐在轮椅上的凤爷爷没好气地问,难得今天午觉醒来,孙子主动说要帮他画一张素描,不过却老是望向窗外,一点都不专心,能画得有多好恐怕也很难。
“当然有了。”凤劲夜把心思拉了回来,利落地画上几笔,将祖父脸上的怀疑神态画得唯妙唯肖。
“你不要老是欺负静颐,别以为她脾气好,不会回嘴就愈来愈过分了。”凤爷爷趁房里只有他们祖孙俩,不得不说两句公道话。
“我哪有欺负她?”凤劲夜嘴硬地不肯承认有这回事。
“总之以后你再对她冷言冷语,小心我拿棍子揍你,我的身体可还没到不能打人的地步。”
“我知道了。”以为他爱这么对待静颐吗?凤劲夜在心里咕哝。但他就是忍不住地想招惹她,其它女生可没能让他这么费心。
可是凤劲夜愈等心愈慌,再也忍不住地丢下笔冲出房间。
“你还没画完!”凤爷爷在后头叫道。
根本听不见祖父的叫声,凤劲夜抓了把大黑伞就奔出家门,冒着雨来到马路旁的公车站牌等候,雨势比刚才更大了,他心急如焚地伸长脖子张望着,想着公交车怎么还没到。
又等了十分钟,有辆公交车迎面而来了。
静颐撑了把紫色小碎花雨伞下来,手上还提着买来的肉圆,身上的洋装已经湿了一大半,当她看到站在公车站牌边的顺长身影,虽然他绷着张俊脸,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喜悦的。
“你是来接我的吗?”
还在硬撑的凤劲夜撇了撇嘴角。“我才不是专程来等你的,只是刚好来便利商店买东西。”笨蛋!我没事会站在这里淋雨吗?当然是来等你的,这还用问!
“原来是这样。”静颐尴尬地笑了笑。“你的肉圆买回来了…哈啾!哈啾!”话还没说完就觉得鼻子痒痒的,于是打起了喷嚏。
凤劲夜皱着眉说:“好了,回去再说。”
“嗯。”
“要是感冒了可别怪我。”看着静颐撑着那把中看不中用的雨伞,根本挡不住雨势,凤劲夜悄悄地把手上的大黑伞分了一半到她头上,自己左半边的身体很快地淋湿了。
“我当然不会怪你。”静颐认真地说。
“笨蛋。”凤劲夜低骂。
因为雨声太大,静颐听不太清楚,扬起小脸问:“你说什么?”
“没有,快点走。”话才说完,凤劲夜不小心瞄到静颐身上的浅蓝色洋装因为淋了雨变得透明,内衣的痕迹看得很清楚,俊脸顿时胀红了。“你就这样回来?”这一路上不就被看光了。
静颐不明所以地仰起小脸,啾见凤劲夜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布料服贴在胸部上,整个形状都出来了,顿时窘迫得想用手遮住,偏偏一手拿伞,一手提着东西,根本遮不了多少。“你不要看……”
“我才不想看!”凤劲夜把俊脸别开,说着违心之论。
听了,静颐一脸羞愤地往前跑,自己的糗状全被他看到了,真的好想挖个地洞躲起来。
见她跑远了,凤劲夜才在那儿懊悔不已,原本想跟她说其实他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她的动作还真快,已经跑进房间了。
关上房门,静颐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很不舒服,赶紧把头发擦干,换上干爽的衣服。外头的凤劲夜瞪着摆在饭厅里的肉圆,连碗筷都备妥了,不管他怎么对待她,她还是不忘为他着想……他难受地握紧拳头,如果她不要这么顺从他,他心里会好过些。
果不其然,静颐到了晚上就开始咳嗽,还有点发烧,为了怕传染给凤爷爷,她整晚待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外面下大雨,你居然还跑出去买肉圆,难怪会感冒了。”方太太叮嘱道:
“多喝些热开水,要是还没退烧,明天早上就去医院。”
“我只是突然很想吃那家的肉圆…咳咳…我睡一觉就会好了。”她不希望母亲对凤劲夜有任何坏印象。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热开水,喝完躺回床上,她想只要多流些汗,应该就能退烧了。
“我去煮点稀饭,等你半夜醒了可以吃。”说完,方太太以她当护士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太严重才对,便走出女儿的房间。
就在方太太离开没多久,凤劲夜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他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阵子了,一直拉不下那个脸进去探望她。是他害静颐生病的,心里感到很内疚,但尽管焦灼不安,好几次想要伸手打开拉门,但半途又缩了回去,只好在外头罚站,为自己的行为深深的忏悔。而这一切全都落在凤爷爷的眼中,看到孙子站在静颐的房间外头,从他身上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有多着急忧虑,但又不敢敲门的挣扎模样,这才恍然大悟,亏他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孙子喜欢欺负静颐是因为讨厌她的缘故,看来应该正好相反,笑着摇了摇头,又推着轮椅退回去了。
凤劲夜在外头站了半个小时,才培养出了勇气,用指节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声音,于是轻轻地拉开纸门,见静颐躺在床上,猜想她应该是睡着了。因为她从小就不习惯直接睡在榻榻米上面,所以是这个家里唯一有床的人。
“咳。”
听到一声轻咳,凤劲夜身躯一僵,就怕静颐会醒来,到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幸好她睡得很熟没有醒来,他发现她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凉被,都快滑到床下了。
“你这个笨蛋……”凤劲夜帮她将凉被拉好,然后蹲下顺长的身子,瞪着静颐因为发烧而泛红的面颊,无声地骂道:“明知台风要来了,还下那么大的雨,为什么不拒绝?你就是这样,才让我愈想欺负你。”昏睡中的静颐浑然未觉,眉心因身子不适而微颦。
“看到你生病,我……的、心很疼,你知不知道?”凤劲夜想要伸手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很烫,又怕把她惊醒了,只能作罢,实在很讨厌这种无力感,怎么做都不对,错的人是他,不该都让她承受。
静颐微敌小口呼吸,因为鼻塞的关系,只能靠嘴巴,凤劲夜盯着那显得特别红艳的双唇半晌,缓缓地俯下头,轻吮了下她柔软的唇瓣,然后再一下,最后在嘴角上啄了一口,不含任何邪念,只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把所有的病菌都传给我,不准再生病了…”凤劲夜不想看到她这样病佩慨的样子,那让他好难受。
凤劲夜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温柔,啾着静颐的睡颜,这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在他眼中,就连每一个毛细孔、一根眼睫毛都是这么的美,过了半晌才强迫自己起身离开,免得被方太太当场撞见,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当拉门又清清地关上了,床上的静颐错过了凤劲夜最真实深情的一面,只是她眉心的结松开了,睡的也安稳了。
第二天早上。
静颐帮自己量了体温,已经退烧了,昨天半夜流了一身的汗,起来换了套睡衣之后,又吃了母亲熬的稀饭,早上起来就感觉到精神明显好多了,想不到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没有好一点?”方太太问道。
“恩,已经退烧了,喉咙也没那么痛,也不鼻塞了。”静颐拿温度计给母亲看,证明体温恢复正常。
方太太吁了口气,“那就好,不过劲夜好象被传染了,早上经过他房间门口,就听到他在里面咳嗽。”
“真的吗?”静颐心头一惊。“妈有没有问他哪里不舒服?”
“我有问他,不过他要我不用管。”方太太叹了口气,顺手将女儿昨晚换下的衣服拿出去洗。
静颐在房间坐了一下,便去厨房倒了一大杯的热开水,要拿去给凤劲夜喝,她知道他一向不爱喝没味道的开水,希望能劝他喝下去。
“咳、咳。”
房里果然响起凤劲夜咳嗽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很严重,她着急地敲了两下门。
“我要进去了。”
“…不准进来!”听到静颐的声音,凤劲夜用粗嘎难受的嗓音大吼,开什么玩笑,现在让她进来不就前功尽弃了。
“你被我的感冒传染了是不是?”静颐回想昨天去买肉圆回来,有跟凤劲夜面对面说到话,说不定就是这样把病菌传给他的。
凤劲夜连咳了好几声。“我才没有被你传染……咳咳……你快走开……不要站在外面……”
“可是……”
“走开!”凤劲夜站在门内粗喝道。静颐站在门外,担忧地哀求。“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只要看一下有没有发烧,我马上就走。”
“你又不是医生,光用看的就知道……”凤劲夜用手压住拉门,就是不让她进来。“你自己不也感冒了,我可不想你把病菌带进来,害我又更严重了。”
“我已经退烧,也好多了,应该不会再传给你了。”静颐就是希望能照顾他,让凤劲夜的感冒早点痊愈。
凤劲夜听她这么说也就安心了,好不容易把静颐的病菌传过来,可不想让她又生病了。“反正我不想看到你就是了……你快走开……我才不稀罕你的关心……”
为了保护她,他不在意说难听的话。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静颐就是无法这么走开。“只要量一下体温就好,我就不会再吵你。”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叫你走就走!”凤劲夜吼完,就咳得好用力,快把肺咳出来了。“等没下雨,我会自己去看医生……咳咳……”“那你先喝点热开水好不好?”静颐心急地红了眼眶。
“你把东西放在地上,我自己会拿。”凤劲夜喉咙好难过,想要喝水,不过还是勉强撑住,直到她肯离开为止。
“那你一定要喝完。”静颐怕他只是随口敷衍。
凤劲夜透过纸门,望着外头晃动的纤影。“你快走开!”
“那我走了。”虽然这么说,可是静颐还是很不放心。
“别以为我很好骗!”
“我正要走。”
两颗年轻彷徨的心,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只能猜测着对方的想法,然后独自烦恼着,却没想到只要其中一人用力把这扇门打开,就能知道彼此真正的心思了。
确定静颐真的离开了,凤劲夜才拉开一条门缝,将马克杯端进来,然后又把门关上,坐在桧木地板上,慢慢地喝着静颐亲手为他倒的热开水,虽然没有半点味道,却是格外的甜,嘴角不由得上扬,就算感冒再怎么不舒服,可是他也愿意为她受任何的苦。等到了下午,趁着雨停的空档,凤劲夜就到最近的诊所挂号,拿了药回来,虽然他非常讨厌看医生,可是想到不快点好,根本没办法面对面的和静颐说话,只好去了。
喀!
静颐听母亲说凤劲夜去看过医生回来了,于是敲着房门。“你药吃了吗?药一定要吃,不然拖久了会更严重……”
“离我远一点!”凤劲夜必须强迫自己赶她走。
被他驱赶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静颐只能努力忽视心底的难过。“我把热开水放在外面,一定要按时吃药。”
凤劲夜粗吼一声。“你很啰嗦知不知道?”
我只是关心你。静颐很想这么回他,不过也知道凤劲夜不会领情,搞不好还会大大地嘲笑她自作多情。“那我走了。”听到脚步声踱开,凤劲夜这才颓丧地坐在桧木地板上,难得她愿意主动的来找他,而他居然得赶她走,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讨厌过自己,原来喜欢这种事是如此的折磨人,他快要疯掉了。
而在吃了三天医生开的药之后,凤劲夜的感冒也差不多痊愈了,不过当他发现静颐不再来关心他的病情,也不再为他送上热开水,心里不禁苦笑着,也许生病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