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内传来她软趴趴的叫声。
“干么?”白哲希不耐烦地问道。
“门边有一袋巧克力……”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在校刊上写出你小一还尿床的事情。”白哲希冷冷地说道,用力踢了下厕所门。
见厕所内无人再啰嗦,他走到那袋巧克力边,一拎发现至少有两、三公斤的分量,火气马上就来了。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昨天不是才警告过她,如果再拿巧克力回家的话,她就要有心理准备吃到肚子痛死吗?
她是嫌日子太闲吗?干么没事就把别人的事往身上揽?她的身体健康就不用顾吗?瞧,现在巧克力吃太多,吃出毛病了吧!
更该死的是,要是她真吃坏了肚子,他妈只会把问题全都怪到他头上。
“白哲希,我……我……”厕所门被拉开,露出古安妮一双大眼睛。
“拉到虚脱,变成哑巴了?”白哲希低头一看,双眉蓦地拧起——
她现在是在玩川剧变脸吗?原本发白的脸色,现在却红得像七月半大太阳。
“你怎么了?”白哲希双臂防备地交握在胸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她欲言又止,咬了下唇,脸更红了。
“快点说!”他失去耐性地大喝一声。
“我的生理期来了!”古安妮大声地说道。
白哲希瞪着她,拚命死瞪着,瞪得厕所的门隙愈缩愈小、愈缩愈细。
“你是笨蛋吗?生理痛和肚子痛居然分不清楚!”白哲希别开头,精致眉眼此时全都拧了起来。
“我……人家第一次啊……我之前又没有生理痛过。”她心虚地说道,眼睛只敢看地板。
“你给我等着——”
白哲希抿紧薄唇,怒气冲冲地跑上楼。
他记得古叔叔周末才会回国,而他爸妈晚餐后才会回来。万一让妈知道古安妮生理期第一次来,而他扔下她不管,他的下半生就别想得到耳朵清静了。
就像他妈妈至今还在叨念他小时候拿巧克力给古安妮吃,害她所有牙齿全蛀光了一样。拜托,是那家伙笨到不知道吃完甜食要刷牙的,要他负什么责任嘛!
“只会惹麻烦的笨女人。”白哲希边抱怨,边走进爸妈浴室里,打开收纳柜。
他傻眼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卫生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什么标准型、量少型、量多加强型,难道还要他去测容量不成!
白哲希每种样式各抓了一包,避如蛇蝎般地拎在一臂之外,快步地走下楼。
古安妮正坐在厕所门边,身子蜷得小小的。
白哲希胸口一窒,觉得她的模样有些熟悉。
去年,他妈妈得了出血性登革热,高烧不退,全身起红疹,于是不得不住院观察。那时候,古安妮每天一下课就往医院里跑,去得比他还勤快。
某天他下课时,她正蜷着身子坐在病床边的小沙发里,样子就和现在如出一辙。
从那一刻起,他知道她有多关心他妈妈。而他对她,也开始从只会批评指教,变得愿意多付出一些耐心了—— 尤其是在他后来发现到,她小小年纪就要负担起所有家务,却从没喊过一声累之后。
白哲希走到古安妮面前,觉得她似乎又抽高了一些,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古安妮从指缝里看到他的脚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你干么一直看我?”她虚弱地说道。
“拿去,随便你要哪一种。”白哲希把东西往她身上丢,心想卫生棉打不痛人。
古安妮身子直觉地闪躲着,因为觉得被卫生棉打到很“尴尬”。
卫生棉于是在她面前散落一地,她马上弯下身,将所有卫生棉抱在怀里,试图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是……我不会用。”古安妮辣红着脸,气若游丝地说道。
“你不会,难道我会吗?笨蛋!”白哲希骂了她一声,耳朵有些辣红。
他干么要跟一个十四岁小女生讨论卫生棉用法?就算他心里把她当成家人,这事也一样怪啊!
白哲希清俊五官覆上一层薄冰,他抿起唇,转身就要走。
同一秒,古安妮又痛得缩成一团。
“一天到晚只会找麻烦!”白哲希突然走回她身边,抢过一包卫生棉,拆了一包后,用最快地速度研究着。
“把卫生棉的纸片撕起来,背胶贴在内裤上,就是这样而已。”白哲希烫手山芋似地把卫生棉扔回给她,大跨步地走往楼梯口。
古安妮把卫生棉装进书包里,小声唤了一声。“白哲希……”
“干么?要交代遗言啊?”白哲希没好气地说道。
“门边那堆巧克力,是别人要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我答应要帮她们转交的。”她说完,便慢吞吞地扶着墙壁走向门口。
都什么时候,她还管别人。白哲希瞪她一眼,一个旋身走进柜台里,拿了一罐黑糖往那袋重到足以当成凶器杀人的巧克力袋子里一放。
“这是黑糖,我妈说生理期来,可以吃这个,还有巧克力。你既然肚子痛,干脆把这堆东西全塞进肚子里,饱死总比痛死好!”
白哲希把袋子塞到她的手里,扔下话后三秒钟内离开现场。
古安妮手里拿着那袋巧克力,眼眶红红地看着楼梯口。
虽然白哲希对她总没一句好话,虽然他没事总要嘲笑不挑食的她像垃圾桶,虽然他偶尔会捏痛她的脸,说她肥得像小猪,但——白哲希好像、真的、似乎是在关心她耶。
“面恶心善”说的就是白哲希这类人吧。
虽然,要是有人说白哲希“面恶”,她第一个就会先站起来反对。
白哲希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被多少星探纠缠过了。
他面容清雅,五官美丽得像是女人,一双眼睛有够给它水汪汪的,而且睫毛比她还长,嘴唇比她还红润。
要不是因为他痛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生,所以故意把自己晒成小麦色、头发剪成三分头,搞不好他男扮女装都不会被人发觉吧。
“古安妮,你还没滚出去吗?是想要我拿扫帚赶人吗?”白哲希的声音从楼梯口警告地飘下。
“我……我马上走!”古安妮这时才从恍神状况中回魂,然后肚子又开始一阵惊天动地的绞痛。
她圆圆小脸皱成一颗包子,举步维艰地拖着那袋巧克力、黑糖往前走。
白哲希站在楼梯隐蔽处,在确定她离开家门后,他偷偷走下楼梯,无声地站到大门边,确定她真的走进隔壁公寓后,他才回到房间里。
“笨猪。”白哲希喃喃自语了一声,快速洗了个澡之后,他咚地一声倒进他雪白的床单里,决定待会儿要告诉他妈古安妮的生理期来了。
慢着,生理期来了,岂不代表了那根小萝卜要开始发育了吗?她不会在开始有了女性自觉后,也爱慕起他来吧?
白哲希不期然地打了个冷颤,拉过棉被盖住脸,决定先睡一场觉再说。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棉被里突然传来白哲希的一声咕哝。
那个圆脸小矮子,就算生理期来了,应该还是不懂得男女之情的傻蛋一枚吧。
不过,和爱慕他的那些女生比起来,他发现他还比较喜爱傻蛋。
至少,这颗傻蛋顾家,而且早就不会对他流口水了……
*
刚满十八岁,参加完大学推甄,上次量身高长高两公分,腰围小了一吋,通通都是古安妮最近感到快乐的事。
但是,最最最让古安妮开心的事——也在这一日发生了。
古安妮才下公车,便用一种准备参加奥运为国争光的速度,火速地朝着干妈家前进。
落日余晖映在她肩上,衬着她因为剧烈奔跑而泛着健康红的双颊及一对发亮双眸,完全就是一副青春少女该有的模样。
古安妮冲过7-11门口,习惯性地和店员小黑比了个V字形后,也一如往常地深吸了口中药独特的香味,三步并作两步地跃进长生中药行里。
“干妈,我推甄上儿童福利系了!”古安妮兴奋不已地扑进干妈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罗慧美激动地抱着她大叫着,两个人互抱着在屋内又叫又跳的。
“恭喜啊!”白明德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干爹。其实,我这回是多亏了白哲希啦,要不是他找老师帮我写推荐信,还帮我沙盘推演面试可能会碰到的问题,还逼我写了读书计划,然后还帮我补习……”古安妮吐吐舌头,决定也给白哲希一点掌声好了——
虽然白哲希所做那些事,全都是干妈以脱离母子关系威胁才得逞的。
而且他人差脾气又坏,让他教导功课,根本就是一场世纪恶梦!
“哥哥帮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想他平时欺负你那么不遗余力,总也该付出一些血汗吧。而且你推甄能上,一定也跟面试那天干妈帮你挑的衣服有关。”罗慧美抚着干女儿的及耳短发,忍不住对一旁来买药的邻居说道:“她那天穿白上衣、格子裙,不知道有多可爱喔。”
“啊,安妮长得可爱,怎么穿都可爱啦!”邻居说道。
“干妈……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啦。”古安妮兴奋地扯扯干妈衣袖,小声地附耳在她耳边说道:“我今天收到情书了喔。”
“唉啊,是哪家识货的小子啊?”罗慧美这下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是隔壁班的体育股长。”
“身强体健、面貌端正,对不对?”罗慧美的圆脸兴奋地闪光。
“白哲希一定会说人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古安妮吐吐舌,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他。
“哲希那张嘴什么时候吐出过象牙了?老娘新烫这个头,他居然说附近的野鸟有福了,不用再筑巢了。”罗慧美咬牙切齿地说道。
白明德想笑,低咳了一声,弯下到柜台里,假装找东西。“奇怪了,林桑要我们帮他煎的养肝茶呢?”
“在最右边格子最下面两格啦!都煮第三天了,你还不知道东西放在哪。”罗慧美看不下老公慢吞吞动作,起身就往柜台里走,同时不忘回头跟古安妮交代道:“快点把信拿去丢到白哲希脸上。”
白哲希老爱嘲笑安妮一副小圆球模样,再过八辈子都收不到情书的,现在可要自打嘴巴了吧。
“他呢?”古安妮问道。
“和她同学在楼上。”罗慧美神秘兮兮地说道。
“新女友?”古安妮眼睛一亮,也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谁要白哲希那张嘴超坏,害她们两人成天就想着要抓到他的把柄,好扳回一城。
“谁知道那个女生是他的谁,他嘴巴紧得像蚌壳似的。总之,你去偷看一下,看到什么好康的再告诉我。还有,厨房炖了四物鸡,先喝一碗再上去偷看。”罗慧美边说边弯下身,一秒钟之内就找到了客人的药包。
“好。”古安妮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
她乖乖地先喝了一碗热呼呼的四物鸡汤,原本红润的气色因为热汤而显得更有活力,柔和圆脸上一对水晶眸子也随之满足地眯起。
好好喝喔!
难怪她的减肥计划老是要失败,都是干妈太会炖补食物了。
不过,她自己贪吃才是重点吧。古安妮吐吐舌头,摆下空碗。
无所谓,反正她对当纸片人没兴趣。况且,总算有人情人眼里出西施,赏识她这种不露骨的身材了,她干么要忌口?
古安妮脑子才这么一想,马上又自动自发地盛了一碗汤全灌进肚子里,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叹了口气,再度转身走向楼梯。
白哲希房间在四楼,正好让她肚子的四物鸡消化一下,等会儿才可以喝第三碗。
嗯,待会儿如果被白哲希抓到她偷窥的话,可以说自己是要上来叫他们喝四物鸡汤的,或者提提她推甄录取的消息,再不然也可以拿她的情书出来炫耀一下啊……
古安妮先在脑中沙盘推演一遍,免得到时又被他抢白到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古安妮才跨到到四楼楼梯间,便听见一阵猫咪似的叫声。
“啊……”
那是什么声音?
古安妮匍伏在楼梯口,发现声音是从白哲希房间传来的。
“嗯……啊……”
白哲希是在帮人针灸还是按摩吗?古安妮皱着眉头,贴着墙壁,无声地踮着脚尖前进。
哈——她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