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看到谢玉言的那一瞬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冲到两人面前,用手里的木棍指着跪坐在贺如意脚下的小男孩,叫嚣说道:“臭乞丐,快给我过来,今日大爷非得把你腿打断,让你偷大爷的包子。”
看到大汉的一瞬,小男孩浑身一紧,颤抖着往贺如意身后藏了又藏,哭得更大声了,“我饿、我饿。”
贺如意从大汉冲过来之时就摆出保护小男孩的姿势,看他要来抢孩子急忙斥责,“住手。”
听到这声音,大汉停了手,打量贺如意一下,再瞧谢玉言,说话不似刚才的粗鲁,恭敬十足,“夫人,您别心疼这小王八蛋,他最狡猾,几次三番偷我包子,今天我必须要惩罚他。”
贺如意看他不再上前,舒了口气,转身看掌柜,“麻烦掌柜取些钱来。”
“我身上就有。”掌柜从身上掏出一些钱,看着贺如意,想要知道她接下来的吩咐。
“给他吧。”开口让掌柜把钱给那大汉,贺如意看着那人平静说道:“不过一个小儿,小哥何必苦苦追他,我知道你小本生意不易,这些钱一部分当他的包子钱,另外多的就权当我提前替人付钱,若是还有这样的可怜之人拿了东西,还请小哥不要伤人,只是孩童而已,万万不能伤他性命。”
掌柜听到这话,眼里暗暗赞许,把钱给那大汉。
看贺如意打定主意要帮小男孩,大汉只得应诺,“夫人慈悲。”一低头再看小男孩,他又恢复一脸凶神恶煞,“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偷东西,小心我打……”
话未说完,忽听谢玉言开了口,“把孩子带进去。”
大汉下意识抬头看他,虽然眼前的公子是对掌柜吩咐,眼睛却瞧着自己,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带着笑,那眼神却凌厉得很,似乎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倒霉,被谢玉言震慑,大汉站在日头下竟觉得冷汗涔涔,连忙闭了嘴跑开。
看大汉走了,贺如意舒了一口气,看小男孩还惊恐地抱着自己不肯撒手,低下身不顾他脸上脏污抹去他的眼泪,笑吟吟说道:“别跪着了,跟着伯伯进去里面吧,里面有好吃的。”
觉得她笑得格外温柔,小男孩咽咽口水,放开自己脏兮兮的手,跪了一跪,“多谢夫人。”
“快起来,去吧。”
小男孩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掌柜,再看看阴晴不定的谢玉言,他有些怯怯地不敢进去。贺如意看他这样害怕,只觉得心疼,直起身看谢玉言,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不能带他过去?小孩子胆小。”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的谢玉言点点头,面容温柔,“你带他去后面收拾收拾,我过会再去。”
“好。”贺如意心里明白,若是只有自己,那卖包子的大汉逦还得嘟囔,是因谢玉言一句话才把对方吓走,她有些感谢他开口帮忙,马车上的不快就都抛诸脑后。
她毫不介怀小男孩脏兮兮的手,拉着他穿过前堂直奔后院。
从头至尾都观察着自己娘子的举动,谢玉言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畅,明明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他又一次重新认识贺如意。
连年战乱,国家初稳,盛都街上最常见的就是那些流离失所、没了家人的小乞丐,想到曾经结识的女子,无论大家闺秀还是青楼女子,无不美艳如花、衣衫华丽,可是看到那些小乞丐的时候却都是嫌弃之色,即便有些没有表露得那么明显或者怜惜几分,也万万不肯让小乞丐近身。
可是贺如意不同,想到她刚刚一点也不顾忌那个脏兮兮的小鬼就拉着他的手,还嘱咐那人善待孩子,从头至尾竟然没有多看一眼身上染的脏污,由此,谢玉言就觉得这个女子与别人不同。
心里说不出的感慨,他进布庄看帐本时都没怎么仔细了,只觉得一颗心都悬在去了内院的贺如意身上,脸上的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眼尖的掌柜留意到主子完全心不在焉,掌柜等他粗略翻过一遍帐本后体贴的开口,“不知道那孩子乖不乖巧,主子不如进去看看。”
谢玉言抬头看他,唇角微微扬起,顺水推舟说道:“也好。”
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继续翻看帐本,静静坐了一会才起身,自顾自进了内院。
走进内院,来到给自己准备的房间时,房门大敞,谢玉言一眼就瞧见贺如意坐在凳子上,正笑着与面前洗干净的小男孩交谈,手指还灵巧地把他的头发梳好,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都笑嘻嘻的站着。
看到他走进来,丫鬟躬身请安,贺如意却只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笑吟吟地询问眼前的小男孩。
领到后院时还不住的感谢,吩咐丫鬟给他洗澡后,小男孩就捧着一盘点心开始吃,只是他吃完后却眼睛红红的不说话了。
看小男孩这样,贺如意有些担忧,“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还饿,你叫什么呀?”
用眼角余光看谢玉言坐在一旁,小孩垂着头没说话,好半天才抬起头,晶亮的泪珠已经挂满脸上。
小男孩哽咽着,满脸的羞愧,“我不是故意偷包子的,我饿……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饿……”
没想到小男孩是因为愧疚才这样沉默,贺如意有些惊讶,更多了几分心疼,“我没怪你呀,饿着的时候确实很难受。”
这样的安慰让小男孩看她一眼,眼泪还是不停,“父亲说过,偷东西是坏事……”一边说着一边哽咽,他哭出声音。
还以为他没吃饱,却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懂事,只是为了活命,做了心里不想做的事情。贺如意拂去小男孩的眼泪,轻声劝慰,“别害怕,你还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命危急时的一些权宜之举罢了,别哭了,姐姐饿的时候,也偷偷去蔚房拿过点心吃呢。”
再多的安慰都比不上以身为例,小男孩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姐姐真的……”
“真的。”贺如意眉眼俱笑,摸摸他的脑袋,“你是男孩子,不能轻易落泪的,做问身后的哥哥是不是这样,再哭大家都要笑你了。”
听她这样劝说,谢玉言失笑,只觉得她真是笨,竟然为了哄小孩子,编出自己偷吃的事情,也不怕房里伺候的丫鬟笑她这个主子。
意外的是,丫鬟们没笑,反倒觉得眼前的夫人实在是平易近人,壮着胆子开口,“夫人说得对,小弟弟别哭了,不然我们真的笑你啦。”
这么一打趣,小男孩脸微微红着不哭了,蹭蹭眼泪,很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家。
“现在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了吗?”
“我姓齐。”
“那我们喊你小齐好不好。”
“好。”软软的口气,他答应。
看他情绪稳定下来,贺如意终于放下心来,把人送到丫鬟身边,吩咐说道:“他身上的衣服太大了,你们带着去找一件小一些的。”
“是,夫人。”答应下来,丫鬟们识相地退出房间,那小男孩犹豫着还想待在贺如意
身边,但看了看谢玉言,最后遢是乖乖的跟着离开。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夫妻二人。
原本看着小男孩还没什么不好意思,现在忙完了,再想想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自作主张,贺如意看一眼谢玉言,有些羞赧,“我把小孩带进后院,你没生气吧?”
谢玉言一下子笑了,看着自己的娘子,觉得必须解释一下,不然她还以为自己是心思恶毒之人呢,“怎会生气。”
舒了一口气,贺如意笑了,“那就好。”想到刚才那个孩子对自己留恋的眼神,又想到一件事,犹豫着说道:“还有一个事情,我想问夫君的意见。”
一点好奇她接下来会说什么的表情都没有,谢玉言心中大抵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安静地等她开口。
既然没被拒绝,便有一些机会,贺如意咬唇一下,轻声说道:“那个孩子很可怜,那么小留在街上,说不定哪天就出事受伤,我能不能把他带回府里去,随意安排点什么事情都可以,长大一些才能一个人生活。”
已经猜到她要说这个,谢玉言思虑片刻,“并无不可,不过我觉得他待在布庄更好。”
“为什么?”
看贺如意疑惑地瞧着自己,他又继续说道:“听他言谈规矩,应该也是殷实家庭出来的,如果进了府里,一则怕他拘束,二则你的性子必定宠他,到时候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怕改了他的性子,可如果他留在布庄,我会安排掌柜教导他一些事情,既没有性命之忧还能学些东西,对他以后都更好些。”
说完这番话,谢玉言又安抚她,“只是我的建议,你如果想带进府里也无妨。”
从来没见他这样认真,贺如意几乎看愣了,又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安排也比自己妥当万倍,突然觉得自己所嫁的风流浪子并不如传言中不务正业,相反的,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得不信服。
想到他平时的不正经,再想想他所经营的产业,这才明白自己的夫君只是习惯嬉笑对人,认可了他的能力,马车上的心结就更没了。
管如意心里敬佩,看他的目光都透着喜悦,“你的主意最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