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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商的鸨儿 第5章(1)

  第二日,用过早饭,琴羽杉让桂娘、竹韵这两个文静的留在房里绣她的嫁妆,带了桃雨在账房随身伺候,前世她也有个贴身秘书专办她交代的事,对于身边有人手把手地伺候一点也不会不习惯。

  桃雨是里里外外忙得起劲,像她天生就该待在媚香楼这般送往迎来的地方,在侯府那是压抑了。

  “姑娘,那个叫小七的长工来了。”桃雨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守门的小丫鬟甫打起帘子,她便精气神十足地喊道。

  跟在身后的小七额头上下一排的黑线。

  长工?这丫鬟竟然说他堂堂惠王府五爷的贴身心腹是长工?自己这面貌清秀、身形如玉的,哪里长得像长工了?

  琴羽杉已经聚精会神的看帐看了一个时辰,正好休息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从屏风后转进来的桃雨,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彩娘完全把账房让出来给她用了,这里俨然是她的办公室,日后要待在这里的时间可长了,她打算布置得舒适点,就像她前世办公室有个套房似的,可以随时休憩一下,不必回房那么麻烦。

  “可是姑娘,他还带了个人呢。”桃雨将托盘里的茶水、点心碟放下,眼儿微带着好奇说道。

  “哦?”琴羽杉轻抬柳眉。“什么人?”

  桃雨微微翘唇,不以为然地道:“说是个肯做能做事的人,要让姑娘看看当不当用,也没问姑娘一声就把人带来了,真是自做主张。”

  琴羽杉也是有点意外,不过她没摆侯府千金款儿的习惯,便笑了笑。“没关系,或许真是能用之人,让他们都进来吧!”

  桃雨早上被桂娘耳提面命了几句,内容不脱在姑娘身边伺候,要尽力维护姑娘名声等等,因此有些犹豫的问道:“姑娘不戴上面纱吗?”

  琴羽杉知道桂娘肯定会追问桃雨,因此依言戴上了面纱,笑着调侃,“这总行了吧?对桂姨可以交代了?”

  “姑娘知道就好,桂姨念得婢子耳朵都要长茧了。”桃雨咕哝着。“婢子去叫他们进来。”

  琴羽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桃雨已经领着小七和那人进来了。

  “见过姑娘!”小七朝她施了个礼。

  琴羽杉的眼眸已经落在小七身后。“与你同行的这位是?”

  小七恭敬道:“是小的同乡拜把兄弟,名叫小五,为人老实木讷,跟小的一同离乡来京城谋事,他因为又聋又哑,因此不好找事,倒是有一身武功,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加之听不到也不会讲,不会写字,不识字,口风是一定严紧的,这点姑娘可以放心,盼姑娘能收了在手下做事,他不也要求例银,只要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有三餐可温饱肚子,不必再流落街头看人脸色,这样他就满足了。”

  爷啊,小的把您讲得如此可怜卑微,六姑娘收不收您就看您的造化了,要是讲成这样六姑娘她还不收您,可就不能怪小的了,小的已经尽力了。

  昨日他回去与凤取月说他已混进了媚香楼,成了琴羽杉的贴身小厮,往后会跟着琴羽杉办事,还要住进媚香楼。

  谁知道他只是报告进度而已,他家爷竟然要他也把他带进媚香楼,而且也要跟在琴羽杉身边,这哪是爷?根本就是白眼狼。

  他心里那个呐喊啊,悲愤到了极点。

  这不是太离谱了吗?他给个鸨娘当小厮就已经够憋屈了,连他家爷也要给鸨娘当小厮?爷您不是生意做很大,很忙吗?有时连皇上召见都不去,怎么做这种事就有时间了?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大力反对,还是爷说了算,不止如此,他家爷还让擅长易容术的辽梦在脸上弄了个丑陋的大疤痕遮掩原来俊美无俦的面貌,做到这地步就为了来妓坊当个小厮,真真叫他无言了,要是公主知道心上人为了一个鸨娘甘做如此牺牲,大概会气了个天崩地裂。

  “叫小五是吧?”琴羽杉端详着那脸上有片大伤疤的年轻男人,在他身上看不到“老实木讷”

  四个字,光是那双深潭似黑不见底的眸子就够瞧的了,连那难看的大疤也掩盖不了他自身散发的光华。

  可惜了,长得如此出众,却只能为奴,只能说造化弄人,出身低微,又是聋哑人士,纵然相貌与气质再不俗也无用。

  前世她因为妹妹失明,本来就对残障人士多了一分关怀,常固定捐款给社服单位,如今自然对那小五没有半分看轻,反而怜惜他,听不见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世界该有多痛苦啊,却不是他能选择的。

  小七见琴羽杉看着凤取月沉吟那么久,暗自窃喜道,谁会用一个又聋又哑、脸上还有吓人伤疤的人啊,肯定没希望了,爷会被打发走……

  “既然会武功,那就留下来吧!”琴羽杉笑道:“别的不说,一日三餐的温饱是一定有的,虽然主要工作是保护我,但我也没那么多仇家,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不会让你三天一小彩、五天一大彩,就是我出门时跟在身边,不让地痞流氓混混靠近我就是。”

  凤取月是“聋哑人士”,此时听见了也不能有所回应,倒是他很想踢小七一脚,这小子还不赶快“翻译”,把眼睛瞪得那么大,一副快吐血的样子是在做什么?

  小七那是内伤啊,觉得被琴羽杉给阴了,分明是一个不堪录用的人,她怎么就偏偏用了呢?

  因为他迟迟不翻译,凤取月已经一个杀人眼神瞪过去了,他却还一无所觉,径自在那里徒呼负负的懊恼,还是琴羽杉咳了一声,笑着提醒,“小七,你都是怎么跟小五沟通的?快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他知道,让他不必再为生计烦恼。”

  小七这才如梦初醒,马上发现了自家主子很想掐死他,连忙一阵比手划脚的“翻译”。

  看完“翻译”,凤取月郑重地对琴羽杉一拱手,施了个礼,心中却另有沉吟。

  她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今天来的是他,不会害她,如果是别人,难保不会另有所图。

  昨天媚香楼的彩掌柜亲自到他旗下的钱庄将存着的巨银都提领一空,又全数在他旗下的银庄买了金条,金条的数量之大,那银庄的掌柜还亲自到凤凰商会向他说明此事。

  依他的推测,那些一箱箱的金条此刻就安置在媚香楼之中,而这一切一定是琴羽杉的授意,很简单,过去几年来彩掌柜一直将收入存在钱庄里,如今却突然做法有异,琴羽杉又在此时住进了媚香楼,种种迹象显示,琴羽杉不只是图一时好玩在媚香楼扮起鸨娘而已,其实她才是媚香楼的主人。

  她的外祖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蔺大声,蔺大声只有一个独生女,就是她已过世的生母,虽然蔺家的产业后继无人是有几分可惜,但将妓坊和赌坊都留给她一个堂堂侯府千金经营实在不成体统,更不成体统的,她貌似还乐在其中……

  媚香楼坐落在垂柳如烟、画舫缤纷的汉阳河畔,而这里可不只媚香楼一间妓坊,是有一整排的妓坊,因此一入夜,两岸灯火通明,十里河畔,河亭画楼,一派软玉温香的旖旎风光,活脱脱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琴羽杉深知上流社会的男人爱玩什么,她在媚香楼里办了一个“木兰会”,主要内容就是各呈技艺,或吟诗作画,或赏花弹琴,每七天聚会一次,是名人高士才能参加的聚会,参加一次的代价是一百两银子,虽然要价不菲,还是令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趋之若鹜,又因为名额有限,一次只收二十人,因此人人抢破头。

  “姑娘怎么不多收人呢?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啊!还不包括席面酒水跟花娘们的赏钱。”彩娘笑盈盈地说。

  紫烟哼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依奴婢之见,就算收他们一人一千两银子,他们都会巴巴地上门。”

  紫雾也抚掌笑道:“就是就是,姑娘这木兰会怎么不天天办呢?这样咱们就天天数银子数到手软了。”

  她们两个是彩娘的贴身丫鬟,一开始知道琴羽杉这真正的主人来了,她们还紧张了一阵,暗道侯府千金不知道会怎么跟她们摆谱呢,后来见琴羽杉丝毫没有架子,她们也跟着放松了,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天天办就不会令他们心痒难搔。”琴羽杉一笑。“所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希罕了,就要他们去抢。”

  “姑娘说得有理。”紫烟笑道:“昨天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没抢到名额,那失望的脸哦,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四人说笑着往摘星小楼而去,身后跟着小七跟凤取月。

  小七看了主子一眼,在心里啧啧啧了起来。

  爷您瞧瞧,六姑娘做生意的手段丝毫不输您啊,您确定要娶她吗?

  凤取月回他的眼神很简单,就是“闭上你的嘴”。

  事实上,凤取月也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是另眼相看,之前在屋瓦上偷听时,只当她是贪玩胡闹瞎搅和,但这几天跟在她身边,发现她处理事情自有定见,很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她一介小女子能有那般远见,着实令他惊异。

  一回到账房,琴羽杉便拿下了面纱。

  一开始她是都挂着面纱,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把小七、小五当成和桃雨一般了,也就认为不需要在他们面前遮遮掩掩。

  对于她这举动,小七在心中又崩溃了。

  她怎么可以用真面目示人?她可是惠王府的准少夫人、凤凰商会的准当家主母,怎么可以如此随便、轻浮,随便让男人看见她的脸,她羞不羞啊?

  凤取月是有些意外她的随兴,但他的反应不若小七大,反倒觉得挺好,自己可以一直看着她的脸而不是看着面纱。

  “姑娘这笑逐颜开的,当鸨娘真那么好玩吗?婢子也好想去。”桃雨哀怨地端上热茶给琴羽杉,一边朝小七歪歪头,示意旁边小桌上也准备了他们的点心茶水,让他跟小五去吃。

  她家姑娘怕在媚香楼里遇到“熟人”,所以不让她跟去媚香楼,但她也不想加入桂娘、竹韵那无趣的嫁妆刺绣团,宁可在账房里备下热茶点心等她家姑娘回来。

  琴羽杉淡笑一记,绕到紫檀长桌后坐了下来。“幸好你没去,你猜今天谁上媚香楼了?是我那两个哥哥啊!如果你也在那里,那大家就是你吓我、我吓你,人吓人,吓死人了。”

  凤取月听了直想笑,很用力的忍住。

  桃雨果然吓了一大跳,呆愕道:“姑娘是说大少爷、二少爷吗?这——这怎么可能?”

  也难怪桃雨不信了,琴修禾、琴修苗在侯府里的形象一直是崇高的,尤其是琴修禾,身为世子,潇洒倜傥,他们是文人是读书人,而且言谈举止都符合侯府身份,相当清高,怎么会上妓坊呢?

  虽然,在大萧国,才子们上青楼听歌听曲、狎妓玩小倌被视为风雅之事,甚至比商人兜售商品来得受人尊敬,但桃雨还是觉得府里那两个少爷不可能上妓坊。

  “可不是?怎么可能?但偏偏就是了。”琴羽杉品着玉芽香茶,言笑自若地道:“大夫人向来看不起我娘亲外家,要是看到自己儿子坐在其中,饮酒作乐到近乎放浪形骸,痴迷的沉浸在狎妓之中,不知会做何感想?”

  桃雨撇唇。“那还用说,一定会说是姑娘带坏了少爷们。”

  琴羽杉噗哧一笑,眼眸亮晶晶地道:“正是这个道理。”

  凤取月不着痕迹的凝视着她。

  今日她上着淡紫色绸衫,下系象牙白罗裙,显得柳腰娉婷,发如堆云但只用了简单步摇,开口时看得到齿如编贝,眼波一转,生动盎然,全然没有青楼脂粉气。

  想到她是自己的妻子,他竟是心头一热……没错,他早心系于她,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姑娘,沐阳已查到未来姑爷的事了。”桃雨忽道。

  这话一出,小七不由得看向他家爷。

  “哦?”琴羽杉气定神闲,不置可否地问:“沐阳查到了什么?”

  “事态严重了姑娘。”桃雨忽然压低了声音。

  琴羽杉只是动了动眉稍。“怎么说?”

  桃雨掩着嘴,但音量不变。“凤五爷有断袖之癖。”

  一时间,小七冷汗涔涔。

  他的眼角余光觑着他家爷,暗道这要命的传闻是打哪来的?那叫什么沐阳的是去哪里打听的啊?怎么可以如此无的放矢?

  那厢,凤取月垂眸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真是个聋子。

  “断袖之癖?”琴羽杉清亮的大眼有神了起来,显得格外的惊喜,摇着小扇连连点头。“是吗?

  有断袖之癖啊——”

  拉长了尾音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甚好之意。

  桃雨建言道:“婢子觉得既然凤五爷不喜欢女人,姑娘也不必踢他命根子了。”

  小七眼睛瞪得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敢情是当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存在吗?怎么一个姑娘家也不羞不臊的,那命根子啥的讲得那么稀松平常?

  “这我自有定见。”琴羽杉好整以暇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微笑道:“你再说说看,沐阳还查到了什么?”

  虽是没有外人,但桃雨习惯性地又再度压低了声音,“说凤五爷徒手打死了五名姬妾,个个脑袋碎成了豆腐花。”

  小七快吐血了,他家爷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收,是哪来的五名姬妾而且还被他给徒手打死了?

  这是造谣啊!分明是造谣!

  “这么凶残啊?”琴羽杉依然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清亮的眼眸向上微微挑着,带出一缕笑意。

  桃雨皱着眉头。“姑娘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琴羽杉慢慢把玩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他就是要这么惨无人道又另有癖好才好啊,我才更有理由离开他,如果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又对我一心一意又百依百顺的,我要怎么走?”

  凤取月好气又好笑,世间听到自己未来夫君有断袖之癖又徒手打死五名姬妾时会做此反应的,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桃雨噘起樱唇。“要是对姑娘温柔体贴又一心一意还百依百顺的,姑娘何必走?在惠王府当少奶奶享荣华富贵岂不很好?”

  凤取月暗自点头,这小丫鬟倒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虽是皇上指婚,但若是遇到个如意郎君,她可愿长相厮守?

  “傻丫头,怕是说了你也不懂。”琴羽杉沉静微笑,拿起桌杯,小啜了一口,才轻启朱唇,“眼下的荣华富贵只是一时的,咱们大萧国外有强敌、内有战乱,局势危亡,政权的危机迫在眉睫,汉阳城不知道何时会被胡人攻破,大萧国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届时将无以自安,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要是一心进去那惠王府当安稳的少奶奶,改日就是跟王府的一干女眷一同被胡人绑起来凌辱的命运,到时那凤五爷不管是良人还是恶夫,都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我了,我要自保才是王道、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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