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孟娴精神倒好,沉思着贺礼被掉包的事,是下人的恶作剧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突然间,马车整个往右斜倾,余孟娴尖叫一声,往裴绍谦的方向滑去,裴绍谦伸手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入怀里护住。
马车及时停住,阿智打开车门道:“少爷、少夫人,你们有没有受伤啊?真糟糕,马车的车轮坏了!我把您们拉出来。”
两人踏出马车后,原本想搭上仆人坐的那一辆马车,但车轮也明显受损,恐怕半路会坏掉,眼见雨势愈下愈大,四周偏僻没有商家,一行人只好往前面的破庙去躲雨。
破庙荒废已久,早已没有供奉神明,小弥和阿智清理了下,为主子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其他人也随地坐下休息。
余孟娴坐在一堆茅草上,对方才的意外还心有余悸,因为天冷,她忍不住环抱手臂取暖,裴绍谦望了望四周,眼一亮,往某个方向走去。
小弥看着外头的大雨,搓了搓冰冷的手,“看来这雨会愈下愈大!真倒楣,两辆车居然都恰巧坏了,那么旧的马车早该扔了……”
“等雨小一点,我再去外头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马车能帮忙,或请人载我去附近商家租马车。”车夫道。
阿智脸色古怪道:“我刚刚看了两辆车的车轮,车轮上都有被刀子划过的痕迹……”
小弥倒抽了口气,“该不会我们把马车停在林府,被谁破坏了?”
“可是我一直都待在马车内呀!”车夫不解道。
“那就是在王府里被……”阿智嚷道,对上余孟娴沉思的目光,噤了声,而小弥也不敢说话,他们没想过府里有人那么恶毒。
余孟娴又想起贺礼被掉包的事,更认定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故意调换贺礼让裴绍谦蒙羞,还破坏马车让他们无法回府,要是马车早一步坏掉,他们就有可能无法准时赴约了,好似有人不希望他们顺利行事。
“娴儿,我捡到好多木块,可以帮你生火取暖!”裴绍谦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默默的收集四周散落的小木块、小木屑,抱到余孟娴面前。
余孟娴吃惊的望着他手上的木块,没想到他会做出捡柴这种事。
阿智一把抢过,脸上满是心虚。老天,他居然让少爷捡柴!“少爷,我来生火吧!”
可惜,木块有湿气很难生火,随着外头的雨势变成滂沱大雨,庙内好几处都开始滴下雨来。
余孟娴原本就觉得冷了,头上一湿,她才惊觉到屋顶有破洞,换了位子,竟又滴到了雨水。
忽然有道阴影袭来,她抬起头,竟见裴绍谦脱下外衫,高高举在她头顶上替她遮雨。
他对着她粲笑道:“这样就不会滴到雨了。”
余孟娴傻傻望着他,看到一滴雨水滴上他头顶,从额际滑下,一滴接着一滴,而他竟还呆呆站着,她一副被打败道:“傻瓜,谁要你这么做的,你会着凉的!”
裴绍谦松了手,整件衫子落在余孟娴头上,当她掀开外衫时,竟看到他在脱衣服,“你、你干么脱衣服啊?”旁边有人在看呀!
裴绍谦脱下第二件衣服后,从她背后覆上,紧紧裹住她,接着,捱坐在她身边,举高她头上的衫子,罩在他们头顶上,朝她咧开笑道:“这样,我不会淋到雨,你也不会冷了。”
余孟娴眨了眨眼,他们是不是……靠太近了!
她被他那一抹单纯无害的笑蛊惑了,心脏扑通一跳,他还捱着她,她几乎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干净的、清爽的、温暖的……他的味道。
在这一刻,她强烈的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在马车里她撞上他,被他双手抱住,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得出他的结实、他的高大,他是个男人,不是男孩。
余孟娴为这突然跳出的念头而羞涩,脸颊浮上红晕,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还很冷吗?”裴绍谦朝她问道。
“不……”余孟娴边说边往旁挪,不想与他靠太近。
裴绍谦看到她想与他保持距离,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俊秀的脸充满落寞,“抱、抱歉,我不该碰到你的,不该做让你讨厌的事……我只是……因为你今天帮了我,让我不被别人笑,想谢谢你,想多疼你一点……”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碰她,可是好几次他碰她的手她都没拒绝,她也会握住他的手鼓励他,让他以为……她喜欢他多一点了。
余孟娴看到他一脸失落,心生不舍,重新挨近他道:“绍谦,我不讨厌的,我们是夫妻,坐近一点没关系。”
她真不知她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只知自己并不讨厌他的碰触,心里还对他升起怜悯……
是怜悯吧!要不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只要他丧气、无辜着一张脸,她的心就会微微拧疼,好不心疼。
裴绍谦偏过头看她,一瞬也不瞬,双眸如星子般闪亮,余孟娴心口一烫,心里大喊妖孽,他这么看着她,她会受不了的。
接着,她看到他唇一扬,灿烂的笑了,像是很高兴听到她所说的话,而且还身体力行,搂紧她肩膀。
余孟娴原本就热烘烘的胸口,因嗅到他满身好闻的男性气息充满暧昧,心跳得愈快愈大声,她都害羞得想捂住胸口了。
怎么办呢,她不能推开他……
“娴儿,会饿吗?”
“啥?”余孟娴都头晕了。
“我有这个。”裴绍谦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甜点。
余孟娴一看,认出那是宴席上的甜点奶黄包,他怎么会有这个?
“你……打包的?这可不行啊,要是被人瞧见了,可不得体呀!”
“没人瞧见。”裴绍谦心虚的低头道。
“啥?”那么老实的他……会说这种话?
“因为你看起来很喜欢,又说不好意思一个,我就偷偷包起来,喏,给你。”他朝她递出,眸里流转着殷殷期盼,多希望她吃下。
余孟娴一震,瞬间有什么甜蜜的热流滑过心田,久久不散。
这男人,说他傻,但他总是很贴心,做什么事总会先想到她,当马车失控倾斜,他张手抱住她、保护她:看她冷,他找来木块生火、为她遮雨,还偷偷带了她爱吃的食物给她……
她很想说她不饿,可是,现在好像饿了,很想吃。
“我们一人一半吧!”她笑道,接过他手上的奶黄包,大口吃了一半。
好吃!奶黄馅在嘴巴里快融化了,而她的心也跟着他带给她的甜蜜融化了!
更让她来不及防备的是,裴绍谦竟直接凑过来吃下她手上的半个奶黄包,他的脸贴着她,嘴唇擦过她的手心,让她的心像是触电般,酥酥麻麻的。
外头打起响雷,雨势一发不可收拾。
裴绍谦听到雷声,忙不迭咽下口中的奶黄包,抱紧她。“娴儿,不要怕,雷公只会打坏人,我会保护你的。”
抱、抱太紧了啦!在他怀里,余孟娴的脸红通通的,很想对他说,她不怕雷声,不要把她当成诗儿、尧儿哄,但是……
好温暖。
余孟娴挣扎一下便不再动了。
就让他抱吧!反正他就像暖炉一样温暖,被他这么抱着也不错。
两人相依偎着,旁人早识趣的离远一点,但仍是忍不住偷看。
“好羡慕喔,少爷真贴心。”小弥知道,少爷虽然傻了点,但是是真心对待少夫人的,她也希望少夫人能喜欢上少爷,有一天少夫人一定会喜欢上少爷吧?“小弥来吧!”
什么来吧?小弥转过脸,竟见阿智脱下了他的外衫,也想学主子替她遮雨,她敬谢不敏的往后退,“不必了。”
雨势在半个时辰后停了,车夫到附近热闹一点的地方租马车,一行人才得已返回王府。
当他们一回府,王嬷嬷已带着两个孩子等着迎接他们,孩子们天真的笑脸,以及裴绍谦和孩子们相拥的天伦画面,让余孟娴心里充满感动,冒出一个念头——她想守护他们。
穿越以来,她都是低调行事,不让自己被欺负,但也不想惹上是非,一直维持着一个平衡,但在经历今天一连串事件后,她的平衡被打破了,她无法原谅有人恶意将贺礼掉包、破坏马车的轮子,无法姑息这始作俑者。
他们一家四口过得这么和乐,她亦不能容许有人破坏,她要守护她的家!裴绍谦太老实,孩子们太小,只有她能守护他们,拔除背后的暗剌。
在王嬷嬷的帮助下,余孟娴调查起贺礼和马车的事,发现矛头都指向周侧妃。府里采买的贺礼平时是统一放在库房的,但由于裴绍谦很看重,便将贺礼拿到他们的寝房放置,余孟娴怀疑有人趁他们不在时,偷偷进房里掉包,但房外有婆子、丫鬟守着,那人是怎么进去的?
一查之下,她才发现婆子、丫鬟都被周侧妃的人收买了,周侧妃身边的人在前一晚悄悄潜进他们房里调换贺礼。
马车被破坏,负责照顾马儿的小厮承认是他做的,但余孟娴觉得他动机不足,反倒是有人看到周侧妃身边的人拿了钱给他,让人起疑。
最古怪的是,这两个嫌疑重大的人很快被周侧妃发落了,是送去官府还是哪,她并不清楚,线索就这么断了,无法查下去。
倒是她请小梅、小狗子、阿好婶他们以后别再散播谣言,他们挨不过良心谴责说出是周侧妃给他们钱,要他们这么说的。
余孟娴当初嫁来礼亲王府,就觉得周侧妃有问题,这王府也有问题,没想到都是周侧妃一手主导,是看裴绍谦变得憨傻好欺负吗?
王嬷嬷并不知情,叹息说自从王爷病瘫在床后,王府就是周侧妃掌权,因为管理得好,周侧妃处事又圆滑,没人看出她真正的为人。
王嬷嬷想告知太后处理,但一来余孟娴没证据,又怕周侧妃会找人顶罪,反倒让她和裴绍谦以后的日子难过,她便说要自己处理。
首先,余孟娴以四少夫人的身分帮裴绍谦建立威严,告诫下人不准轻视裴绍谦,同时也柔言相劝,裴绍谦待他们不薄,要他们做好分内的事。
至于周侧妃的所做所为,她怕裴绍谦得知后单纯的心灵会受伤,并没有特别对他说。
紧接着,余孟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帮礼亲王调养身子。
周侧妃敢这般欺凌裴绍谦,就是仗着王爷生病无法管事,要是王爷的身子能好起来,和裴绍谦之间的父子关系变好,就能削弱周侧妃的势力。
就是今天了,她要展开她的反击。
一早,她和裴绍谦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王爷的寝房请安。
裴绍谦呆站在寝房门口,局促不安道:“我真的可以吗?”
娴儿告诉他,爹不讨厌他,不认为他是个傻子,是下人胡乱说的,还说今天她要安排他和爹说说话,让孩子们和爹亲近点,可是,他怕自己做得不好……
“可以的,你只要像平常那样说话就好了,王爷会理解的。”余孟娴为他打气,裴绍谦这才安下心来,绽开笑容。
余孟娴见孩子们也有些不安,弯下身对他们说:“爷爷生病了,一个人很孤单,需要你们陪……你们能不能陪爷爷玩?”
孩子们想起她说过,爷爷并不讨厌爹,爷爷是喜欢爹的,遂乖巧的点了头。“真乖,我们一起进去吧。”余孟娴让小弥和阿智留在寝房外,和裴绍谦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踏进王爷的寝房。
公公身体不好,余孟娴平常只会和裴绍谦来请安,这次难得带着孩子一块来。
周侧妃并不在,余孟娴早打探好趁这时候来的,礼亲王正巧醒来,听到他们来了,忙着要仆人扶他到外室,裴绍谦也快一步去搀扶,扶着父亲坐在舒适的长榻上。
之后他呆站着,不知该做什么,余孟娴朝他使了眼色,他看到丫鬟端来洗脸水,连忙顺手拿起水盆里的毛巾,将之拧干。
“爹,我来帮你擦脸吧!”他殷勤的说着,见父亲没有拒绝,轻轻为父亲擦起脸来,露出满足的笑容道,“擦干净了!”
礼亲王看着他的小儿子,自从妻子过世后,他就偏宠这个小儿子,彷佛看着他,就能看到他母亲的身影,但自他病了后,就不知不觉和小儿子生疏了,今日小儿子前来为他洗脸,让他意外又开心。
“谦儿,你真贴心。”
裴绍谦放下毛巾,搔了搔头,“爹,你喜欢,我天天给你擦脸。”
礼亲王脸上充满欣慰,又拍了拍他的手道:“谦儿,我听说了,你在你林伯伯的寿宴上题字,表现得好极了,爹以你为傲。”
裴绍谦一直以为爹是嫌他笨的,听到爹赞美他,他好高兴。“爹,下次我写字给你看吧!”
“好、好……”
父子俩间的隔阂,在说上几句真心话后就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余孟娴也为他高兴,弯身催着两个孩子道:“你们不是想跟爷爷说话吗?”
“真的吗?过来爷爷这里。”一早有儿子替他擦脸,还能看到两个可爱的小孙子,礼亲王心情大好。
诗儿、尧儿主动走向他,诗儿仰高头好奇问道:“爷爷,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的?”
“因为爷爷老了。”礼亲王笑着摸摸诗儿的头。
“白色的,好漂亮。”尧儿伸手捉起爷爷的头发。
“尧儿,不可以。”裴绍谦阻止道。
“没关系,真可爱,小力点……”礼亲王笑呵呵的求饶道。
这时,有人端早膳进来,余孟娴看了下菜色,微蹙秀眉,病人不宜一大早吃那么丰盛的食物。
“爹,下次我做个清粥小菜给您吃吧。”
“也好,我都腻了。”礼亲王点头说好,又忙着阻止孙子拉他胡子。
余孟娴看公公和孩子玩得起劲,顺着这和乐的气氛道:“爹,用完早膳后,我们一起到外头走走吧。”
说完,她朝丈夫眨眼,裴绍谦赶紧附和道:“是啊,爹,晒太阳最舒服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余孟娴还朝窗子方向走去,打开紧闭的窗。
丫鬟为难道:“少夫人,不成啊,周侧妃嘱咐过,不能让王爷吹到风。”
“又没什么风,只是让空气流通罢了。”周侧妃这样做,真的是为王爷好吗?余孟娴回头朝礼亲王道:“爹,屋子通风,人才会舒坦,也要多出去晒晒太阳,身体才会好,一直躺在房间里,心情不好,身体怎会好?”
余孟娴早问了家里的大夫有关公公的病情,公公患的是消渴症,也就是现代的糖尿病,糖尿病不光只是吃药控制,还得有正常的作息、适当的运动,吃也要注意,这病才能控制好。
裴绍谦也挺聪明,学着余孟娴朝她眨眼,也朝两个孩子眨眼,孩子们马上领会道:“爷爷,出去玩……爷爷,出去玩嘛……”
礼亲王碰到孙子撒娇就没辙了,想想媳妇说的也对,忙点头道:“好、好,都听你们的。”
“不成,王爷体虚,容易疲累,不仅不能吹到风,要是热着了,身子也会不适的。”周侧妃反对的声音从外室门口传来,接着一脚踏进来。
她转向余孟娴,一副语重心长道:“孟娴,你不知道,王爷的身子不比寻常人,可禁不起一点折腾,待在房里休息是最好的。”
余孟娴迎向周侧妃,眸底闪着精明,开口说服她,“二娘,爹体虚,容易疲累,是因为没有动的关系,只要别太过度,稍微到外头走动,对他身体是有益的。”
“爹……爹怕热的话,我可以帮爹撑伞,不会让爹热着!”裴绍谦接在妻子后面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违逆二娘。
“我也是!我会帮爷爷遮太阳。”尧儿举高手道。
“我、我……倒茶给爷爷喝!”诗儿道。
礼亲王看儿子和两个小孙子那么贴心,对着周侧妃道:“难不成我剩余的日子都得躺在床上吗?成天躺着,身子就会好吗?我宁可去做开心的事。”
余孟娴趁胜追击道:“二娘,等出太阳,天气就会变暖和,不怕着凉,在树下乘凉,也不会热着,而且有孩子们陪着爹,爹心情自然好,心情好,这病就会好转,生病也要用心医,大夫开的药可不是仙丹哪。”
闻言,周侧妃那保养得宜的美丽皮相瞬间刷黑。
余孟娴看出她的愤怒,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她锭开微笑,笑得甜美,“二娘自然也希望爹身子变好,是不是?”
周侧妃盯住她,黑瞳里隐隐含着一丝狠劲。
余孟娴没有退缩,挑战她权威的等待她回应。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似有劈哩啪啦响的火光。
终于,周侧妃开口了,那假意的笑脸看起来有些扭曲,“那好吧,你们夫妻可得照顾好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