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一天晚上,她守在这栋透天老宅里,左盼右盼总算盼到何浩然去把妹妹墨美华一家三口给接过来吃团圆饭。
餐桌上热呼呼的火锅冒着雾白的热气,墨美玲殷勤的帮每个人夹菜添饭,不时的说一些自己前阵子去日本long stay的趣事,或是街坊邻里之间的八卦消息。
墨美玲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前天隔壁空屋晚上惊悚又灵异的开灯事件……
“二姨,那到底有没有人去查证一下啊?”麦珈珈一边大啖麻辣鸭血,一边关注这个社区的头条新闻,似乎觉得很有趣。
“哎呀!我和几个邻居妈妈在那里傻傻的吹了一个晚上的风,最后什么也没看到,就各自回家啦!”墨美玲一脸无奈,实在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倒是何浩然皱起了眉头,似乎很重视这个随意提起的话题。
“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何浩然惊讶的看着母亲。开玩笑!要是隔壁窝了一个通缉要犯之类的,那他们的人身安全不就岌岌可危了?
“你今天早上才从新加坡回来,我这不就在第一时间跟你说了吗?”墨美玲朝儿子翻了个白眼,心里倒是很惊讶何浩然看重这件事情的程度。
“我现在就去看看。”何浩然搁下了碗筷,在大家的默许之下离席。
这次换麦珈珈翻白眼了。最好是这么巧就可以看出什么名堂来啦!
没想到何浩然才刚要踏进前院,就从两家相邻的围墙上方看见一个高身兆瘦长的背影,米色羽绒外套里面还穿着一套灰色连帽刷毛运动服遮住了五官相貌,手上拎着两个超大的垃圾袋。
“涂汉明!”何浩然不假思索的脱口喊出这个名字,眼前的背影让他想起这个多年前忽然人间蒸发的好哥儿们,脸上浮现兴奋欣喜。
那个已经走到车库门口的背影顿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像何浩然预期的一样回头,反而只是轻轻的摇头,接着何浩然听见一道宛如萨克斯风般迷人又磁性的嗓音,让他有一瞬间愣怔失魂……
“抱歉,你认错人了。”只见那个人走到角落扔下了手上的大袋子,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回灯火通明的室内。
何浩然直到那个瘦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才赫然清醒。
“那声音……”何浩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声控”!
他隔着厚实的围墙还有宛如士兵般整齐罗列的铁栏杆瞪着涂家那扇铁门,脑海里唯一一个念头居然是──
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男还是女?
贴紧窗缘的涂雅明直到亲眼看见那个修长温文的男人转过身走进欢声笑语不断的屋里,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让自己背靠着窗户旁斑驳的墙壁,缓缓的滑坐在积着厚重灰尘的地板上。
是他。
何浩然。
大哥涂汉明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死党。
这两个人从小学到中学,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连高中都念同一所,直到大学联考发榜之后才不得不分道扬镳,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最后的结局,是她的大哥误入歧途,导致家破人亡。
而这个从小就品学兼优、人见人夸的何浩然,似乎越来越意气风发。
这几年来尽管涂雅明住在台湾南部,却时常可以从报章杂志或是电视网路媒体看到跟他有关的报导,对于他如何从一个大学生创业家晋升为台湾百大企业家的故事倒背如流。
岁月不但没有让他像其他熟龄男子一样苍老福态,反而让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过往眉宇之间的狂妄自信,已经尽数升华成一种从容淡定。
当初,要是联考失利的涂汉明不要生了一较长短的异念,在这样的团圆夜,这间屋子里是不是会像其他人家一样充满了温馨的气氛?而爸爸妈妈是否会依然健在?
往事已矣……
涂雅明长嘘了一口气,掀掉帽兜,露出比一般男子还要来得薄短的三分头,身形利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打算继续和楼上房间里的杂物奋战。
她好不容易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把三楼整理好了,目前进度停留在二楼的主卧房。
她瘦长的身形绕过沙发之后,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哀伤的看着茶几上泛黄的信纸。
妈妈错了。
直到她过世之前,大哥从来没有回来过。
要不然,怎么会没发现妈妈特地留在客厅茶几上的斗大字条?
要不然,怎么会这几年来都不去屏东乡下探望她们?
涂雅明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伤痛,为了母亲的失望感到伤痛。
“雅雅,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母亲在弥留之前,忽然眼神清明的看着她,蒙上死亡白翳的双眼异常的平静。
当时已经剪掉一头长发的涂雅明乖巧的点点头,明白母亲的言下之意。
就当涂汉明已经死了,别再等了!
别再等了!
涂雅明整理到午夜,听完了邻居贺年岁的鞭炮声之后,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倒在地上的睡袋里,像个婴儿似的蜷缩着瘦长的躯体,恍恍惚惚的坠入梦乡。
她没有太多时间了,过完年后找好了房屋中介,她就必须尽快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就像妈妈说的一样,从今以后,她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隔天一早,涂雅明让电铃声吵醒。
她半梦半醒的从睡袋里坐了起来,因为忽然接触到冷空气,浑身打了个冷颤,好半晌才意识到那一阵又一阵刺耳的铃声究竟是从何而来。
涂雅明惊跳了起来,本能的想要冲下楼去开门,却在楼梯口的地方硬生生的止住脚步,镶着黑眼圈的双眼闪过一丝迟疑。
在门外按电铃的人……会是谁?
一分钟之后,她戴上帽兜,穿上厚重的羽绒外套,压低帽缘盖住自己大半的五官,刻意懒懒散散的走去开门。
冬日里不算太耀眼的阳光仍是让她干涩的双眼刺痛不已,不得不伸出纤细的手腕遮挡光线。
“您好,请问有没有一位麦珈珈小姐?我是×××披萨外送,请问是不是有点海鲜总汇两份外加全家分享餐……”身穿红蓝两色制服的披萨外送员头也不抬的念出一长串餐点名称,忙着把热呼呼的披萨从保温袋里拿出来。
涂雅明狠下心来不理会肚子里咕噜噜惨叫不停的馋虫,捺住性子等这个外送员说完他该说的话,才淡淡的回了一句,“你送错了,披萨不是我叫的。”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关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一趟超商补给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