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一谨马上自一旁的药箱里取出一包药包,丢进药壶,倒入滚烫的开水,放到小火炉上熬,后又将他那套用来针灸的金针放到床榻边的矮几上。
她拿过一床棉被,将陆云钧从头盖到尾,像蝉蛹一样,这才脱下鞋子躺到床榻上。
此举让红枣瞪大眼惊呼,「小姐……您……」
「别大惊小怪,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唐思露躺到陆云钧旁边,拉过一条被子将自己盖上,压低嗓音交代,「一会儿若是官兵来,就说我月事来又加上落水,染了伤寒,现在一谨正在为我医治。」
「放心吧,我们会见机行事的。」
这她才刚躺好紧掩的门扇随即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音,马上又传来一记带着威吓宏亮的嗓音,「官兵搜查,开门!」
她连忙露出手腕示意华一谨在她手腕上扎两根金针,多年默契,不用唐思露多说,他衣袍一撩,坐到床榻边的矮榻上,捏起一支金针作势要往她手腕上扎。
与此同时,不等红枣前去开门,门扇就被官兵给拍开,两名神情凶恶的官兵随即冲进房间内。
「官差办案,屋内所有人不许动,不肯配合者即刻关进牢房!」
「两位官爷,不知……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红枣捧着装着脏衣物的木盆上前害怕的询问。
「站一边去,官差办案,不许多问。」其中一名较胖的官差将红枣推到一边。
「没听到我们说的吗?还不下床!」另一名脸上长着麻子的官差恶狠狠的吼着躺在床榻上的唐思露,还有正在行针的华一谨。
「官爷,我家小姐刚刚溺水,好不容易救上来,现在大夫正在抢救,请两位官爷行行好,不要让我家小姐下床。」
「落水?」那名麻子官差用力嗅了一下空气,狐疑地盯着他们,「落水怎么会有血腥味?」
「官爷,这血腥味是……是我家小姐刚好来月事……」红枣低着头羞愧的嗫嚅,稍微掀开放在木盆里的污衣,露出沾血的月事带。
麻子官差一看到月事带,立马咒骂怒斥了声,「晦气!你是给老子找霉运是吧!」
「不是,官爷,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救回一命,偏偏又遇上月、月……可否请您行行好,不要让她下床搜查……您看我们这屋子一目了然,能藏什么东西啊……」红枣满脸惶恐地请求。
「不行,上头有命,所有人都必须经过检验!」胖官差怒喝。
「可是小姐现在根本无法下床……」红枣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了,「您看,我家小姐现在陷入昏迷,大夫正在为她治疗。官爷,我没有骗您,瞧,火炉上还熬着药……」
两名官差不悦地扫了眼正冒出滚滚白烟的药壶,满屋子的药味和血腥味,让空气变得更难闻。
麻子官差撇了撇嘴道:「方才就听到前头那些娘儿们说她们东家不小心落水,看来是真的……你看看,这屋子一眼就能看光。」
「可是上头……」
听到两名官兵说的,红枣赶紧放下手中的木盆,从衣袖里取出一个荷包,塞进胖官兵手中,「两位官爷,求您们行行好,我家小姐现在真的不适合下床,况且也没有人可以抱我家小姐下来……奴婢担心由奴婢来背小姐,会把小姐摔了……」
胖官差姑了掂那荷包的重量,压低嗓音询问麻子官差意见,「咱们对这屋子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翻一翻就好,这样对上面也有所交代,你看如何?」
「这不好吧……」麻子官兵面有难色。
「这屋子味道实在难闻,我已经待不下去,要不你自己翻,老子还想早点结束下岗去趟赌场。」
麻子官差一听到赌场,眼睛都亮了,睐了眼红枣脚边那一盆脏衣物,「翻什么翻,走了,床上那女人秽气,你也不怕翻了后到赌场输到脱裤子。」
「说的是,这里的确没什么好搜的,咱们走,换下一间。」
等两个官差消失在长廊尽头,又听到有人大喊着「换另外一艘画舫搜查」,屋内的三人这才敢放心松口大气,总算瞒过去了。
唐思露火速掀开被子自床榻上坐起,沉着脸分析,「这画舫不能待了,今晚他们搜不到,明天一早肯定会将所有人赶下船重新搜查。」
「小姐,那怎么办?」
「看来我们只能连夜走了。」华一谨脸色沉凝道。
「是的,必须连夜离开这片水域。」她眼睑微敛,做出决定,「一谨,麻烦你到船底将船夫们喊起,请他们今晚牺牲一下,先上工,看明天早上能不能赶到下游的青鱼码头,告诉他们我会贴他们三倍工钱,若是他们不愿意,请他们马上下船,我不会再雇用他们,相信这么说,船夫们都会愿意的。」
「好,这事交给我办。」华一谨点头后马上离开。
唐思露看着红枣交代,「你去通知那些小妖精,要她们连夜将行李整理好,明天到青鱼码头后下船改搭马车回乐悦坊跟仙舞阁,就说一谨诊断我因落水风寒入体,肺部引发炎症,必须休养,不能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跟他们说因为不能继续游河,我多放她们三天假,同时一人发三十两银子,算是我给他们的补偿。」
多放三天假,还有三十两补偿,小姐邀请上船的小妖精们有十五个之多,连厨娘等人,要花掉一大笔钱,红枣听了一颗心剧烈的抽了三下,心疼啊!
不过唐思露的命令她可是不敢有意见的,连忙领命点头,「小姐,奴婢即刻去跟她们说,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将这事办好,不会让她们借此事来烦您的。」
待两人都离开后,唐思露回身低头看着昏迷的陆云钧,低声对着他念念有词,「陆云钧,那些官兵要找的若是你,我这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做到这样已是仁至义尽,也算是还了你当年的放手之恩,之后不管你是否能够顺利脱险,我们都已两清,你要是有个什么,可别来找我。」
华一谨找到船夫的领头人,讲述情况后表示愿意加三倍工钱请他们连夜启航。
三倍,这么好的事情一年到头也遇不到一次,不过是牺牲一点睡眠时间,船夫们自然没有任何迟疑,异口同声答应。
很快的,本来静止在水面上的画舫,在不引起其他船只的情况与骚动下,静悄悄地往下游前去。
华一谨回到安置陆云钧的房间,来到床边观察着他的情况,「露露,船夫们同意,画舫已经开始往下游前去。领头跟我说了,现在是半夜,河面上来往船只多停下休息,加上我们又是画舫,不适合急速前进,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明日中午才能到青鱼码头。」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唐思露盯着陆云钧带着一抹黑气的苍白脸庞,又看了眼华一谨凝重的脸色,有些担忧的问道:「一谨,王爷的伤势好像挺严重的,又中毒,你说,他……有救吗?」
华一谨掀开被子看着包扎伤口的布条浸满血渍,脸色十分沉重,「他腹部伤势十分严重,金疮药对他来说效果不大,依旧血流不止,加上又中了多种毒……只要不再流血,能撑过今晚就有救,但他目前的状况……就看他造化。」
「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今晚就到地府报到?」她皱着秀眉直直盯着华一谨。
华一谨岂会看不出来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露露,即使不少人称我为小神医,也不过是代表我医术较好,但我不是神仙。」
「一谨,我不希望他……」
他叹口气,「露露,我知道,他对你有恩情,我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救他,这也是我身为大夫的职责。」
「一切就拜托你了,一谨。」
「交给我吧。」华一谨自他的医药箱取出一个布条,穿到后背将自己衣袖绑起,后又取出几支弯曲的金针与羊肠线。
「露露,我记得你那儿有白酒。」
因为心烦与担忧,一时间没有看出华一谨要做什么,她不解问道:「你要做什么?」
「要帮他缝伤口,看能不能替他止血,这方法跟工具都是你跟我说的,怎么你看不出来?」华一谨好笑地看她一眼,开始穿针引线,「你教我的这个止血法子,我用猪皮练习缝合不少次,手法已经十分熟练,用在王爷身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时间没想到,我这就过去拿。」听他这么说,她放心多了,华一谨对没有把握的方式,是绝对不会用在病人身上的。
就在她要回房间取白酒时,红枣回来了,推开门扇就劈里啪啦地说着,「小姐,您知道吗,那群小妖精真是难缠,一个个都要来看望您,我好说歹说又抬出华大夫,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劝住。」
「她们本来跟我就不错,且是我答应她们趁着乐悦坊跟仙舞阁重新装修,要带她们搭画舫游河几天,如今因为我落水突然要结束行程,她们自然会认为我病得很严重,当然会急着来探望我,辛苦你了。」
「还好奴婢抬出华大夫这位神医,告诉她们肺炎会传染,有交代不可以靠近小姐,她们才作罢。对了,小姐,您要上哪?」
「回房间取白酒过来,王爷的伤口一直渗血,一谨要替他缝合。」
红枣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说:「小姐,奴婢去吧。华大夫,一会儿我当您的助手。」说完就跑了。
唐思露跟华一谨互看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红枣对当华一谨的小助手很有兴趣且积极,曾经她也有意思让红枣跟着华一谨学习医术,可惜他的师门中,女弟子只能学习采药、认药、熬药、简单的医理跟包扎,还有照顾病人,有些类似护士的工作。
因此如红枣也只是偶尔跟在他身旁,学一些基本的包扎跟医理。
她看得出红枣对医术很有天分,若有机会,她一定会全力配合大力支持,不惜重金支援,只可惜……唉……
不一会儿,红枣就抱着两瓶浓度高的白酒过来,交给华一谨,并对唐思露道:「小姐,这里就交给我们,您先回去休息,若是不放心,您坐在一旁看着就好。华大夫,我们开始吧。」
一缕缕金光穿透清晨薄雾,洒落在玉带河上,波光粼粼,几艘船只也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经过一夜的抢救,陆云钧腹部的伤口终于不再渗血,这让三人总算松了口气。
伤势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但他身上的毒未解,他们依然不敢放心。
华一谨靠在墙壁边上眯眼休息,红枣趴在门边的案桌上打盹,唐思露则回自己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那人紧闭的眼眸吃力的眨了两下,眉头更是紧紧挥起,口中发出细微的呓语声,神情痛苦,像是陷入什么噩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