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化妆室里永远是讨论八卦的地点之一。
“你也看到了?”另一名女员工问得小声。
“什么意思?”
“嘿嘿……”尴尬的笑声响起。“因为副总完完全全没有要介绍她给大家认识的意思,再加上整场会议中副总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得到她。”
“噗!”不雅的笑立即响起。“不会吧,你以为你看到副总身边跟了一个‘脏东西’?”
“这能怪我吗?”女人无辜地耸耸肩。“虽然副总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不曾失礼,像这样不介绍同事的状况你看过吗?”
“说得也是。”
“她姓古,是副总的秘书。”另一名从厕所出来的女人终于提供了正确的情报。
“秘书?”
“今年二十六岁,刚从美国回来,是总经理特别安排的。”
“是喔。”
“等等……你刚刚说她姓古,所以是总经理的亲戚喽。”
“喔,生在有钱人家真好,找工作只要开口说一声就好,自然会有人帮忙安排。”
“羡慕吗?”有人开口调侃。“这辈子你是来不及了,只能努力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个钻石单身汉。”
“钻石单身汉我们公司就有啦,只是没人能钓到而已。”
“嘘,小声点,我听说人资部的经理正密集展开行动呢。”
“什么行动?”
“当然是猎‘人’行动啊。”说话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听说那追求的殷勤程度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不觉得经理最近的打扮很不一样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大一样。”
“以前好像都是走性感火辣路线,现在却有如学生般清纯可人。”
“……”突然一阵沉默。
“……原来副总喜欢清新单纯不沾染人间烟火、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那样的女人喔。”
“啧,你小说看太多了啦。”顿了顿。“不过,听你这样一说,你们不觉得新来的秘书有这样的气质吗?”
“她确实长得满漂亮的,而且还是天然美女,脸上甚至连一点彩妆都没有,就像单纯的大学生一样。”
“啊!”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干么?吓死人了!”
“这么一来,人资部经理不就没机会了?”
“副总若真的喜欢那一型的,不要说人资部经理,办公室里所有的未婚女子,甚至传闻对副总有好感的天威集团董事千金也都丧失资格了。”
“……喔……”说话的声音渐渐离开了化妆室。“……真想看看能获得副总青睐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终于,整个化妆间里安静无声。
“咯”一声,一间厕所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张脂粉未施的容颜。
古映雪发誓,她真的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开门出来,所以只好……静静等待。
这一等才知道,脸上表情总是一副“静如止水”的男人,女人缘怎么从小到大都不曾不好过?
说她是关颖熙喜欢的那一型?
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打开门对她们说,别人怎样想她不知道,不过她很清楚现在的她绝对是关颖熙想射杀名单中的头号人物。
跟了他一个早上,开了两个内部会议、一个国际视讯会议。
向她投视而来的好奇目光不下百次,偏偏没有一次是关颖熙的。
她知道他打定主意要无视她,可是没想到他可以做得这么彻底,完完全全当她是空气一般。
不对,她太抬举自己了。
空气还是必要的存在。
她根本就被当成了屁,一个令人嫌恶的恶劣存在。
怎么会这样?
那天晚上初见他时,他明明激动得浑身轻颤,连一向沉稳跳动的心都无法控制地脱轨演出,而那双将她紧紧拥搂的双臂又是那么地温暖有力,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受到伤害似地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想拥有这份温柔怀抱,多么想自私地将他整个人占为己有,不让任何人觊觎。
洗净双手,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深情依恋的眸光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被允许倾泻而出。
那——是爱。
从多年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便不曾怀疑过;但即使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小心隐藏起不让他人察觉。
也许是害怕被拒绝,也许是害怕被当成一种恩情勒索,她不敢冒险,只好默默守护。
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不料再次面对他时,她苦苦关起、只剩下涓涓细流的情感却突然波涛汹涌宛如满月时的大潮,吓得她赶在她用渴望的唇吮上他诱人的唇瓣之前,仓皇逃开。
真没用!
她知道,但……她还能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只能先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
对着化妆镜重重叹口气,她弯起粉唇给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
革命尚未成功,映雪仍须努力。
重振士气后走出洗手间,便看见一名公司同事端着餐盘进入关颖熙的办公室。
十二点多了?她看了手表一眼,原来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副总,您的午餐。”温柔的声音刚好让古映雪听得清清楚楚。
看样子,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刚刚在化妆间听到的那位正对关颖熙展开猎“人”行动的人了。
平底娃娃鞋、及膝窄裙、黑直长发、素白衬衫的打扮,的确是走清纯路线没错。
“谢谢,麻烦你了。”关颖熙略沉的磁性嗓音不管何时听来都是如此悦耳。
虽然没有高低起伏,没有融入丝毫特别情绪,平平淡淡一如往昔,却依旧让人资经理紧张到心里小鹿乱撞——只因他道谢时,深邃迷人的双眸看了她一眼。
那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一眼,他与人说话时所展现的基本礼貌,再无其它。
熟知他的古映雪当然清楚得很,可是人资经理不是古映雪。
真有本事!
之前她就常闹他,说他若当业务,一定会是超级业务员;光凭他那张脸,不管卖什么东西绝对可以稳占八成以上的女性市场。
然后,她得到一记吃痛的弹额。
真是令人怀念啊……
现在的她,连他那“基本礼貌”的一眼都得不到,失败得可以。
默不作声地走进办公室,她勾起包包背带的指停顿了一下。
该跟他说一声吗?
偷瞄了眼那还没有打算要离开的人资经理一眼,也顺便瞄过办公桌旁那头微低、眸半敛的关颖熙一眼。
明显筑起的护城墙挡在他与她之间,她若执意闯关,必定会撞得鼻青脸她,又叹了口气。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的叹气,她只知道她若再想不出化解他怒气的好方法,他肯定跟她耗到天荒地老。
觅食去吧。
长期抗战需要体力,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将包包甩上身,她无声地动了动唇,潇洒转身离开。
浑然未觉在她转身刹那,那道追随着她背影而去的凝视眸光……
关颖熙疲惫地伸手抹过那绝对称得上俊美的面容,眼神复杂地望着古映雪坐过的沙发。
十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能让人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也能让人的记忆无丝毫松动,端看持有记忆者的心态。
不见十年,再次重逢,她与他记忆中的有点相同也有点不同。
一样的柔美长发,一样的圆亮大眼,不一样的是以往可爱的圆脸已变成巴掌大的鹅蛋脸。
一样的淘气爱笑,一样的爽朗直接,不一样的是他再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十年,他没有一天不想她,没有一天不希望能见她一面。
他等了又等,耐着性子,忍受着相思磨人的难熬滋味,终于在“那一晚”将她深拥入怀,任她身上独有的玫瑰香气浸染他一身。
他想拉着她与她促膝长谈,想知道关于她十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想看她眉飞色舞的述说神情,也想知道她是否和他一样——相思如狂。
岂知,当他惊楞于她那句“生日快乐”时,她却松开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退开。
他没能抓住她,也不敢抓住她,深怕他一动便会遏抑不住压抑太久的情感而吓坏了她。
他被迫定在原地,感受着融入她香气的温度从身上一点一滴流失,直到最后冰冷地对自己说,方才她根本没有出现过。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她以“秘书”身分再度出现他面前时,他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要逃离,就该逃得远远的。
而她现在这种不退反进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很想握住她的肩用力摇醒她,要她将话说请楚,却同时也想一把将她扯入怀,狠狠吻个够。
如此矛盾、激动又失控的他,不是他所认识的自己。
也许,从遇见古映雪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了也说不定。
因此,怒气难息的他,理不清头绪的他,控制不住纷乱情感的他,选择了对她视而不见。
但相处半天下来,他开始怀疑他惩罚的究竟是她还是自己?
才半天光景,他已弄得自己神经紧绷、心神不宁、疲惫不堪,就算以往赶案子挑灯夜战或一连好几日熬夜也没像今天这么累过。
这真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