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为了避免水结冰,用水都蓄在室内的大水箱内,水箱上有木阀控制出口,她以前也常来取水,从未遇到过麻烦,因此丝毫没有想到会出什么事。
不料今天,她的手才碰到木阀,冰凉的水忽然如飞柱般进了出来,直接冲向她的身上,巨大而冰冷的水柱顿时将她淋得浑身透凉。
她冻坏了,也吓坏了,以为是自己用力过大,弄坏了木阀。
本想逃开,可看到附近有几个玉工在捣沙,她赶紧用背堵住洞,要他们走开。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跑来将漏洞堵上,阻止了水流。
认出他是一个很受同行尊敬的玉匠时,秋霞本想向他表示感谢,不料那男人竟忽然抱住她,双手在她身上粗鲁地摸索,同时,她听到其他人邪恶的笑声,于是她明白了,这不是一场事故,是有人故意弄松水阀,拿她取乐。
她挣脱那个放肆的玉匠,躲开几个兴冲冲跑来,想要“分一杯羹”的男人,浑身哆嗦地往走廊跑。
两个守卫走过来,可能是惊于她狼狈的样子,并没有阻拦她。
她本想跑回工房换衣,可才出门,刺骨的寒风便穿过浸湿的衣服直袭心窝,冷得她牙齿打架、浑身打颤。她知道不能出去,否则一定会被冻死。
火,她需要火取暖!
走廊拐角的僻静处有间屋子,她曾见边关在那里进出,心想那里应该有火。
转回走廊,她跑向小屋,小心地推开房门进去。门没上锁,房间外间宽大,有个不够暖的火盆。走进里间,朴实素净,有一铺炕和一个大柜子,屋角还有许多杂物,其中有根粗木棍。
来不及另找合适的地方,也顾不上多想,她把房门关上,用木棍顶住,然后走到炕边,上面的被褥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她颤抖地解开湿透的袍子和深衣,想快点脱掉,可冻僵的手指不配合。
当她终于将它们脱下时,突然听到身后的门板传来声响,急忙回头查看。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她吓了一跳,门板已经被推开一道缝,一只粗大的手正从缝隙伸进来,将顶住门板的木棍拨开。
她立刻将炕上的被子拉过来,可还没来得及披上身,门就被撞开了。
刚才冒犯她的那个男人,瞪着她只着贴身抹胸的身子,猛地扑了过来。
她不明白这男人是如何躲过守卫追来的,眼见逃不掉,只能把被子紧紧抱在胸前,用尽全身力量向他撞去。本希望撞倒他,为自己赢得逃跑的时间,可她实在太冷,哆嗦的身子不听使唤,不仅没将他撞倒,反而落在了他手里。
没想到她会反击的男人吃了一惊,一把将她抱住,扯掉她怀里的被子,扔在炕上,恶狠狠地说:“贱婢,跟我亲热一下,包你不冷,如再敢还手,小心我卸掉你的爪子!”
秋霞被他猛地抱起来,却无力反抗,那深入骨髓的寒气令她连说话都难。
“放下她,不然我卸掉你的骨头!”门边传来更为严厉的声音。
穆怀远!他回来了!
秋霞蓦地抬起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不由心中大喜,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高兴看到他。
抓着她的男子似乎也很吃惊,目光犹豫不决地在秋霞身上转了转,然后将她放下地,却仍舍不得放开。“堂主,这卢儿很狂妄,奴才只是想给她点教训。”
穆怀远的眼睛转向依然被他抓住的秋霞,顿时感到脉搏加速。此刻的她,大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半裸的手臂被那男人扭在身后,身上那薄如蝉翼的抹胸,根本遮不住她丰盈的酥胸。
他感到愤怒,有种想将此人粉身碎骨的冲动,可冷静一想,这男人是他不可或缺的好玉匠,因此他忍住怒气,严历地说:“够了,你没有资格教训她,马上回去干活,以后再敢动她一根指头,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那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像鬼一样白,连连道:“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说完,丢下秋霞,一路小跑步的逃出了房间。
“边关,去生个火来!”他命令身后的侍奴,随即走进来,解下身上的袍子扔给她。“这么冷的天,你为何用身子堵住水箱?”
他凌厉的目光说明了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而且正在生气。秋霞聪明地不说话,况且此刻她也没有余力说话。
她忙不迭地把他扔过来的皮袍子抓住,哆嗦着套在身上。袍子带着他的体温,非常暖和,可是太过宽大,套在她纤细的身上,很难起到保暖的作用。
就在她为难时,穆怀远突然伸手替她把袍子裹紧在身上,再把她抱到炕上。
他的动作极快,且不容抗拒。
坐在炕上,她抬起头,看到他阴沉幽暗的眼睛,不由暗自担心。
“用被子把腿盖住!”他扒掉她的鞋,神情依旧紧绷,声音却和缓了许多。
她缩回脚,用被子将腿全盖住,暖意渐渐回升。
不再颤抖后,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我没有故意找麻烦。”
“我知道。”穆怀远冷硬地说:“为什么不在事情一开始时,就告诉我那些男人在找你麻烦?”
“我以为只要不理睬他们,他们自会停止无聊的把戏。”
“你以为?”他发出一声冷笑。“真是天真!你以为饥饿的野兽会因为猎物的逃避而停止追逐吗?不会,那只会让野兽更想吃掉它!”
听他把自己比拟成猎物,秋霞不喜欢,便以沉默表示抗议。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刚刚才得知她频遭“偷袭”的愤怒压住。她已经饱受惊吓,他不能再责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是他的疏忽大意险些害了她!
他应该想到个性安静的她,自从两个好友离开后,一直是独往独来,而她出众的气质容貌对男人的吸引力确实很大,他竟然忽略了对她的保护,还将她推到众人面前“展示”,让她成为众人关注的目标,进而受到这么多惊扰。
“给你造成这样的麻烦,是我的疏忽,是总管和奴头的责任,我会马上纠正这个疏忽。”他对她说。
秋霞惊讶地看着他。“堂主要如何纠正?责骂总管和奴头?惩罚那些拿我取乐的男人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有权处理作坊事务!”
“秋霞不敢管,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金缕玉衣’的进度。”
“这不是小事,在我的保护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你!”他厉声说,脑海里依然是她仅着抹胸,被那个男人拥在怀里的身影;是她瞪着惊恐的眼睛,面色苍白地向他投来求救目光的神情。
“和‘金缕玉衣’相比,这只是小事。”她努力劝他。“如今‘五仙堂’内五坊配合,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全局,请堂主慎重。”
他沉默地看着她,她也凝眉注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一种混合着关怀、尴尬和怒意的氛围,环绕着他们。
就在这时,边关端着一盆火进来了。
“把炕烧上,到外屋守着她!”穆怀远对边关说,然后步出了房门。
“边关,你说他会惩罚总管和那些男人吗?会责骂总管和奴头吗?”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她担心地问。
“大的惩罚不会有,挨一顿骂是逃不掉的。”边关将火盆放下,取下夹在腋下的柴禾放进炕洞里,边点火边说:“幸好堂主及时回来,才进门就遇到守卫报告这件事,可总管和奴头竟一问三不知,堂主真的气坏了。”
“这不能怪总管和奴头,谁会想到呢?”她喃喃地说。
“这事你早该告诉堂主的,或者至少该告诉我啊。”边关埋怨道。
“我只是觉得没啥好说的。”秋霞捂紧被子,担忧地说:“那些男人是很讨厌没错,可也是制玉好手,但愿堂主别因这件小事而影响全局。”
“在堂主眼里,这可不是小事。”边关为她在火边放置了草墩和木箱。“就是仗着手艺不错,那些男人才敢背着堂主欺凌同伴。你不必担心,堂主自有分寸。”
秋霞心想边关果真了解他的主人,穆怀远不仅认为这不是小事,而且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也许他是为作坊的混乱而生气,也或许是为她的“天真”而生气。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因为她,而害“五仙堂”的总管、奴头被责罚。
可她也知道,她力量薄弱,无法左右任何事情。
火炕烧着后,边关按照穆怀远的吩咐,到外屋守护她。
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她抱着湿衣服下炕,把它们分别摊开在火边的草墩和木箱上。想到纳了絮棉的袍子不易烤,她叹了口气,爬回渐渐暖和起来的炕上。
热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驱逐了寒意,也带来了倦意。她极力抗拒着倒下去,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小憩一会儿的诱惑,可是却说服不了自己的身体。
硬撑了一会儿,她还是躺下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在入睡前,她想起穆怀远离去前说过的话:“在我的保护下,我决不允许任何入侵犯你!”
他是真的在乎我,愿意保护我。
她甜蜜而遗憾地想,如果他不是因为“金缕玉衣”才如此在乎她的话,那该有多好!
当穆怀远处理完作坊的事,回到小屋时,屋内已点上了灯,而她,睡得正香。
也许是炕烧得太热,加上她穿着皮袍,盖了被子,所以热了。
只见她双颊嫣红,额上全是薄汗,被子被掀在一边,纤腿从皮袍下伸出压在上面,一览无遗。袍子领口也松开了,露出部分白皙的肌肤。
看着她诱人的娇躯和无忧无虑的俏脸,他的心都翻腾了起来。
也许她很坚强,才能承受得住丧父失家的痛苦,才能一次又一次的从奴贩手中逃脱,才能在冰天雪地里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才能不畏艰险也要为父报仇。她也是仁慈而明理的,才会在遭到无礼欺凌时,仍能忍辱负重,以大局为重。
可她终究是脆弱的,他阴郁地想,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回,她将遭遇到的事情,必将令他抓狂!想到这点,他蓦地明白了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心如狂涛,起伏不定。他的双目紧盯着她恬静的五官,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如放出的弓箭,无法收回,就算她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能接受他,他也要尽全力赢得她的心,并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堂主,总管来了。”边关探头进门,轻声说。
他点点头,再看了眼熟睡的秋霞,然后走出房间。
在外间的总管一看到他出来,立刻从火盆边的凳子上站起,说:“堂主,属下已按照吩咐,替冷氏安排住进后罩房,那里很安全。”
“不用了,她以后就住‘榆林苑’!”穆怀远淡淡地说。
听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仅总管吃了一惊,边关也瞪大了眼。
“榆林苑”是他的私宅,除了亲信奴仆和护宅守卫,外人不得擅入。可现在,他却要安排一个奴隶住进去,这自然让人吃惊。
不过尽管吃惊,他们都没说话。堂主做的决定,从来不容他人置喙。
穆怀远继续对总管说:“以后她就在兰坊做事,进出各坊时,你多照应。”
“属下明白。”总管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