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忻吓得跪下,可是祠堂里的地是青石地,又冷又硬,磕得她膝盖发疼。
“嬷嬷,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家姑娘一张蒲团?”说话的是公孙忻身边的大丫鬟,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交给了婆子。
婆子看了眼,正要收下时,余光瞥见外头有人走来,赶忙推开丫鬟大声喝斥。
“做什么?”公孙怡沉声问道。
“大姑娘,这丫鬟想收买我,好让奴婢给二姑娘拿张蒲团。”
丫鬟垂着眼不语,公孙怡扫了眼,摆了摆手让婆子退下,迳自走到公孙忻的身边,低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什么?”
“大姊……分明是大伯父偏心!”
“你再说!”公孙怡作势要打她,吓得她双手抱头。“公孙忻,你行事都不经脑子的?什么事能说,什么事能做,你都不知道吗?夕流是什么身分,是能让你耍着玩的吗?就算你是国公府的姑娘又如何?何家可是世家大族,姨父是宗亲族长,又是当朝首辅,夕流向来就受尽整个何家宗族的疼爱,你得罪她,等于得罪何家这个大族,还连累了国公府上下!”
公孙忻抿紧唇,愈听她这么说,她就愈不服气。
“何家大族又怎地?能嫁进国公府依然是她高攀!何家再势大都越不过咱们公孙家,咱们家有爵位,当朝八皇子还是咱们亲表哥,他日表哥要是登基了,咱们就是皇亲国戚,他何家是什么东西!”
“你给我闭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你不过是国公府二房的姑娘,有朝一日要是分家,二房还剩下什么?你还能怎么跟何家斗?”
“大姊,你……”
“谁都知道你是故意要让夕流难堪,要搅坏她的名声,可你有没有想过,就凭你这么点本事,以为能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我劝你到家庙后能够修心,否则何家要是打算弄死你,咱们不会救你。”话落,公孙怡多看她一眼都嫌累一般,转身离开了。
公孙忻死死地瞪着她的背影,放声骂道:“你说我做不到,好,总有一天我就让你瞧瞧,我多得是法子让何夕流无法翻身!”
丫鬟听着,吓得赶忙捂着她的嘴安抚,“二姑娘,您冷静一点,您向来最受不得激,愈要您向东,您偏要向西,大姑娘不会不知道您的脾气,她刚刚那么说,分明是故意激您,要您去当枪使。”
今天发生的事,她一直觉得蹊跷,二姑娘去大夫人院子请安,每日都是同个时辰,怎么就偏巧让二姑娘听到这些事?
“你懂什么?”公孙忻一把将丫鬟推开,本是娇俏的容颜显得有些睁狞。“大姊就是偏心,没将我当妹子,才会当我的面说分家的事!就因为大姊偏心,所以我从以前就讨厌何夕流,凭什么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我又没说错话,我为什么要领罚?全都是她害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公孙忻脸色阴冷,恨恨地瞪着外头。
何夕流酒量浅,喝一点就容易醉,但因为喝的酒不多,她清醒得也快。
当她张开眼时,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带着几分娇憨,教坐在床畔的都照冶移不开眼。何夕流闭了闭眼,这才瞧见他就坐在床畔,吓得她连忙坐起,检查身上的衣物。
他轻叹了声。“把我当禽兽了?”在别人家里谁能做那事?
“你……”何夕流防备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你喝醉了,自个儿走过来的。”
何夕流托着额,想起桂圆红枣茶里多了果酒的味道,不禁疑惑公孙怡怎会在茶里掺了果酒,她要是没赶紧离开,怕是要闹事了。
“头疼吗?”
阴影逼近,吓得她立刻往后退,避之如洪水猛兽,教都照冶有些莞尔。
在她睡着时他细想过了,前世有人误导他们,让他一直以为她根本不想嫁给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人,也让他无心与她相处,一再冷落她,最终走到那一步。
当她撒手人寰时他才惊觉,原来他也会痛,也会流泪。
从小爹娘严格的教养养成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久而久之,他也没了喜怒哀乐,活着只是为了延续都家的香火,光耀都家的门楣,他从来就不是为自己活。
可是这一次,他想只为自己而活。
“都大人,请你赶紧离开,你这样……你是打算坏我的清白吗?”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连看她一眼都嫌累,这回倒是缠到她面前,还压根不知道要避嫌。
“是。”
“……你说什么?”
“我确实打算坏你清白。”他坦荡荡的很。
何夕流很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这天底下会有人用如此平淡的神情,平静的口吻说,打算坏她清白?他真的是都照冶?
她不想继续纠结,想绕过他下床,岂料却被他一把抱住,吓得她尖喊出声。
“你最好叫大声一点,刚好助我水到渠成。”
听他这么一说,她赶忙闭上嘴,不想教他称心如意。“放开我,都大人!”
他是这样的人吗?还是她根本不曾认识他?
“夕流,当我的妻子。”不是询问或请求,他的直白近乎命令。
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喊出,她莫名地泛起鸡皮疙瘩,怀疑自己还醉着,又或者她根本是在作梦,要不怎会发生这种事?
前世对她道尽无情话语的男人,为何在人生重来一次时,竟然如此霸道地要她当他的妻?
梦……应该是梦,她还不够清醒……可是,如果是在梦中,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和蛮横的霸道?
她不解抬眼,就见他向来冷情的脸竟浮现几不可见的笑意,双臂强而有力地将她抱起,让她坐在床畔,拾起她的鞋替她穿上。
还是梦吧……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如此说服自己,却突地听见外头似乎有人在找她,这才惊觉不是梦,正想应声时,又想到两人共处一室被人撞见,那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不能言。
正考虑是不是要躲起来,便听见都婧的声音,像是把人引到别处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她还来不及躲藏,就听见都婧的声音,“大哥,夕流姊姊醒了没?”
何夕流闻言,赶紧起身开了门。
“夕流姊姊你好些了吗?你的丫鬟正在找你,可我怕她会撞见你跟大哥,所以就……”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应该是对的吧。
先前夕流姊姊不见时,她就溜到外头找人,走到房门外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可一会儿就静下来,所以她犹豫了下才推开门,谁知道竟见她大哥坐在床畔,而夕流姊姊就躺在床上。
简直吓死她了!大哥怎能做这种事,更荒唐的是,大哥竟然还要她守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偏偏大哥的冷脸很吓人,她不敢不照办。
“阿婧,你做得很好,谢谢你。”说着,她头也不回拉着她往暖阁的方向走,全然当都照冶不存在。
都照冶不以为意,待人都走了才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
当年,他之所以见过她,就是因为一场宴会中他捡到一条手绢,交与主家府上的丫鬟后才知道是她掉的,至今,他还记得那时她笑得千娇百媚,不住向那丫鬟道谢的模样。
那一幕教他驻足良久。
看着同样绣上银耳兔子的手绢,他向来清冷无欲无念的脸上显露势在必得的野心。
那时,他还了,如今,他要了。
过几日,公孙怡和小秦氏一起到何府,公孙怡在秦氏的院子坐了会便去找何夕流。
“阿忻已经被我爹押进家庙里了。”一进门,她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何夕流轻应了声,其实对她而言,不管公孙忻到底接受什么程度的惩罚,一点都不重要,毕竟伤害已经造成。
“夕流,你也生我的气吗?”公孙怡轻拉着她的手。
“没有,又不关你的事,况且你一定也很生气,替我去骂了她一顿,对不?”她们从小就常往来,别人家的姊妹说不准都没有她们来得亲。
公孙怡笑了笑没否认,拉着她亲热地道:“我今天过来是想说,过几日咱们一道去常宁县的庄子住几天好不?”
“有杏花林的那个庄子?”
“对,这时节花开得可美了。”
“好啊,一会我跟我娘说说,她一定会答应。”
两人在房里聊了一会便到秦氏的院子,提及了去庄子玩的事。
“可是就你们两个姑娘家,这样子似乎有些不妥。”秦氏不打算马上答应,想等丈夫下朝再说。
“姊姊,这简单,过两日恒哥儿刚好休沐,让他陪她们姊妹俩去不就好了。”小秦氏笑眯眼建议。
何夕流哪能不明白姨母的意思,原以为在成国公府惹出这样的风波,姨母应该会对撮合她跟表哥这事消停些,岂料却反其道而行,大有打铁趁热的味道。
“这事待你姊夫下朝我再问他。”秦氏不敢自作主张,毕竟何彼还恼着呢。
小秦氏也不急着决定,和女儿在何家用过饭后就一道回国公府了。
等到何彼和何夕潮下朝,一家人一起用膳时,秦氏顺口道出这事,就等何彼裁决。
“我觉得……”
“爹,我想去,那庄子的杏花林很漂亮呢。”何夕流软声央求着。
“这样啊……”何彼一脸为难,不想拂了女儿的意,但一想到公孙恒那小子会去,他心里就不舒坦。
“爹,我跟翰林院告假几日,我陪妹妹去。”何夕潮立刻挺身而出,绝对不会再教那小子占他妹子的便宜。
“就这么着。”有儿子在,谅公孙恒也不敢太出格。
于是,这事就因为何夕潮一句话而一槌定音。
几日后,何夕流坐着一辆马车轻便上路,何夕潮骑马跟在马车边,后头更有十来名护卫跟着。
到了南城门,成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公孙怡下马车与何夕流同坐,她两个丫鬟则跟公孙怡的丫鬟坐一辆马车,一旁同样有骑马跟随的公孙恒。
常宁县离京城约莫五十里路,沿着官道慢慢走,晌午左右就能到。
正当马车欲驶进庄子大门时,突听见何夕潮喊了声,“照冶,你怎么在这儿?”
何夕流微抬眼,就见公孙怡已经撩开帘子一角,果真瞧见纵马而来的都照冶,而且都婧也在马背上。
何夕流有点傻眼,怎么她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感情这般好?
“这两日休沐,便想着带妹妹到郊外走走,没想到你也在这。”
何夕流垂眼听着,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就算要带都婧到郊外走走,也不该是骑马吧……再者,她嫁给他的那段时间,他就算休沐也不可能到外头走走,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