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
“大小姐,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今年春天你不在城里,你可知道那杜家小姐是如何被淹死的?”林媒婆表情凝重地看着她,“就是像现在这些流言,传到了我们今年春天新上任的官老爷耳里,为了他的政绩,不查明真相便直接让人将杜小姐绑了,塞进猪笼里沉塘,等她家人赶到,抓出造谣凶手时,一切已来不及,还有那个宋小姐,不肯嫁给王员外的傻儿子,也是用这种方式把人给淹死……”
“什么,竟然有这事!”
林媒婆点头,“所以啊,大小姐,你明明是受害者,为何突然有这些沸沸扬扬的流言传出,大小姐是通透之人,一想就通的。”
“可我真的不想委屈自己就这样随便嫁人!”
“心儿,林媒婆在婚事这一方面毕竟也是行家,爹稍早已与她讨论过这事,她给了爹一个建议,你听听可好?”
“大小姐,我家老头当初那条命是纪神医救活的,我林媒婆要不是为了报恩,是不会给你想这点子的,给你出这点子,我也是要冒着被官府撤了我媒婆牌子的风险。”林媒婆说着。
纪紫心压下心头那把火,“说吧,我听。”
“你先耐着性子听我说,就是找一个人品好,也愿意入赘的男子,陪你演这场戏。”
“演戏?!”
“是的。”林媒婆跟纪世杰点头。
“继续说。”
“不管你最后愿不愿意接受这人成为你的丈夫,如果愿意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愿意,两年后你们和离,到时给他一笔足以让他另外迎娶、买房置产、优渥可观的赔偿金,入赘之前我们白纸黑字先写清楚,避免日后纠纷。”
听完林媒婆所说的,纪紫心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纪世杰跟林媒婆也不催她,让她自己仔细地好好考虑。
“就算我同意,那人选呢?”
纪世杰跟林媒婆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她同意这事,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
林媒婆扇了下手,“这人选小姐你就不用担心,过两天我把人带来给你挑选,保证不会坏你的事。”
“那就有劳林媒婆了。”
纪紫心做出决定后,情绪有些烦躁地回到医馆,坐到柜台前,一边揉着感到隐隐发疼的额头,一边等着甘草帮她冲杯豆栀茶来降火气。
“怎么了?”很少看见她愁眉苦脸的赵天祺,一面拨着算盘珠子,一面关心问道:“纪大夫找你谈的事情很棘手?”
她接过甘草泡来的豆栀茶呷了口,幽幽看着医馆外的街景,小声开口,“我……要招婿了。”
他的手一顿,“招婿?!”
她很无奈地点头,将方才在药庐里说的事情与决定大约告知他,“现在外面……我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
“胡闹,万一对方反悔呢?”不知怎么的,一听见她要招婿,他心底竟然浮现一抹莫名的恐慌。
“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还会有证人,不怕对方耍赖反悔。”
愈是听她这么说,他愈是生气。世上卑鄙小人何其多,她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交付到一张契约文书上!
“走,跟我来!”赵天祺拿下她手中的茶,不给她反对的机会,拉着她的手腕便往后院走。
后院有不少下人正在整理院子,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怕会被人误会,她只得加紧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问着,“安睿、安睿,你要拉我去哪里?”
赵天祺将她拉到一处较没有人来往的角落,松开她的手腕,生气地质问她,“纪紫心,你没脑子吗?你可知被休弃的女人,日后必须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是不肖分子的骚扰,会比你现在承受的压力还重,且这弃妇的污名会一辈子跟着你?”
她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我知道。”
出,力道真重。她招赘或是日后和离,跟他都没关系,这安睿怎么会突然跟发神经一样失控地对着她发火?
他一听到她说她知道却还选择这么做,压抑的火气全涌了上来,怒声指责她,“你知道还答应这么愚蠢没有脑子的方法!”
“你以为我没有分析过所有利弊得失吗?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你知不知道二房现在就跟两眼泛着青光的狼一样,紧盯着我们大房这一块肥肉,他们想要夺得大房的一切,就要先除掉我!
“我要是不一劳永逸,把自己嫁掉完全断了二房所有的念想,他们就不会死心,只会用更歹毒的方法破坏我的名节,甚至利用这种方法要我的命。
“我再不断了他们的妄想和贪心,他们下一步就可能利用这事蛊惑官老爷,让那昏庸又急着求表现的官老爷把我抓起来沉塘!”纪紫心火气也上来了,朝着他怒吼,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与愤怒全吼出来似的。
“那也不必把自己赔进去,你这是下下策。”他愤怒地握紧拳头提醒她。
她气得牙齿磨得吱吱响,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我要是想得出更好更完美的方法,何苦用这下下策,给自己找一个不爱的男人!”一说到这里,她眼眶里委屈的泪水竟然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看到她掉眼泪,他飙涨的莫名怒火顿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对她,剩下的只有心疼……
赵天祺吁了口长气,拍拍她抽搐的纤细肩膀,将随身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把事情交给我,我帮你解决。”
她接过帕子按了下眼角,“你要帮我解决,怎么解决?我可不要你为了我去做违背自己良心跟道德的事情。”
“那一家子还不值得——”
这时,一名小学徒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安爷,前面医馆来了两名穿着一灰一蓝,体格精焊的男子指名找你,他们不说是谁,只让我们通知你说神兽到了你就知道,其中一人留了个八字胡。”
一听到神兽跟八字胡,赵天祺表情僵了下,眸底掠过一抹幽光,“我知道了,你让他们到祥富酒楼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的。”小学徒点头后便匆匆往前面医馆跑去。
“紫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或是招赘,你只适合懂得欣赏你的美好、了解你、愿意跟你守着那份坚持的男人。”赵天祺吁口气,“其它都别想太多,我会处理好。”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纪紫心眨着带着水气迷蒙的眼眸,看着赵天祺离去的背影,不解他话中真正的意思,他究竟要如何帮她解决这难题?
约莫半刻钟后,赵天祺出现在位于人来人往热闹市集里的祥富酒楼二楼的雅间。
一踏进雅间,那两名男子两眼陡地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脚步急切地朝他向前两步,抱拳单膝下跪见礼。
“属下英招(泰逢)见过主子!”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赵天祺越过他们走到窗边,目光森冷地望着窗外,“起吧!”
两人站起身,身穿灰衣、身形较矮的英招抱拳拘谨回答,“属下们奉皇上的命令,全力搜寻主子的下落。”
“皇上?”赵天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人。
“是的,主子,皇上本就不相信依主子的能力会死于船难,而最不可能平安回京的天佑世子却能够取得冰焰火莲,并逃过船难,回京医治太后的病,遂命暗卫营兄弟暗中调查,发现你溺水意外身亡与天佑世子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命暗卫营兄弟暗中全力寻找蛛丝马迹,才查到主子现下在这。”留着两撇胡子的泰逢为赵天祺解惑。
赵天祺眼底有掩饰不住的苍凉与悲伤,低喃着,“世子……”终于让他如愿了。
“是的,主子……您不在了,荣王府世子也只能由天佑少爷继承。”泰逢有些无奈地说着。
“只是……主子,您既然没死,为何宁愿隐身在这种小县城当个侍卫却不回京?”英招满脸不解地问着。
当他们得知主子的下落,看到其它暗卫弟兄传回的情报,他们还以为情报有误,亲自前来打听一番后,仍旧不敢相信,他们暗卫营的统领竟不回京当他的大统领,反而隐身在一间小药房里当侍卫,这侍卫还得兼着其它杂事,例如账房先生……
一个身分是暗卫营大统领,只听命于皇上,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个身分却是小药房的侍卫兼账房先生,得听一个女人的命令,偶尔还得陪小孩子放纸鸢,这反差之大,让他们第一时间简直无法接受。
赵天祺冷嗤了声,嘲讽问道:“你们相信我会如传言般死于船难?”
“不相信!”他们摇头,异口同声。
主子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这样问他们两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英招率先领悟他问这话的含义,惊呼,“主子,莫非……莫非你与天佑世子两人赶回京时,发生了属下们不知道的事情?”
赵天祺淡淡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目光沉静地看着窗下的街景,片刻后才幽幽开口,“太后病危,急需冰焰火莲救命,我与赵天佑日夜兼程赶路,抵达秀灵江时改走水路赶回京城为太后送药,赵天佑在这里早已经设下埋伏。”
“什么,埋伏?!”两人倒抽口气,怎么也不相信,天佑世子跟他们主子兄弟感情一向很好,怎么会设下埋伏?这下他们都懵了。
“赵天佑在我们前往天山找寻冰焰火莲时,便买通黑狼阁杀手,同时勾结我身边想上位的暗卫,打算等船只行驶至两岸地势最为险恶的凄风峡谷时对我痛下杀手。可人算不如天算,当晚江面天气遽变,狂风暴雨、打雷闪电,江面上甚至掀起龙吸水,几道惊雷劈中船尾,整艘船瞬间起火。
“我护着他,带着冰焰火莲欲弃船逃生,这时若让我下船改走陆路,日后想要劫杀我更不容易,一旦我回到京城,必被封为荣王府世子,而已经从父王手中接下暗卫营大统领一职的我,如再受封成为荣王世子,他势必只能成为一个被众人取笑的笑柄。
“内心严重自卑扭曲的赵天佑不能让这事发生,只要除掉我,世子之位必会落在他头上,即使父王不想让他成为世子,却也只能传给他,他便命买通的黑狼阁杀手还有背叛我的手下,在已经起火的船只上劫杀我,我一面护着赵天佑避开火源,一面与黑狼阁杀手厮杀。
“可他却在我护着他逃上救命小船时,一刀捅进我腰间,那刀上还抹了剧毒,我在所有杀手围攻上来,千钧一发之际跳入江中,这才逃过一劫,却也是九死一生……”赵天祺悲愤地回忆当时之事。
听完他所说的,他们两人震撼地瞠大眼,无法置信这在外人眼前一向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甚至多次请求荣王爷,让荣王爷向皇上请旨封主子为荣王府世子的赵天佑,会做出这样残杀手足天地不容之事!
“毒,主子你身上的毒?”泰逢双眼紧盯他腹腰的位置。
“解了,当时要不是纪大小姐正好在江边散步,救了我一命,现在恐怕你们得到义庄去找尸骨。”这时候回想,也真是庆幸自己这副皮囊长得还算好,才会让纪紫心违背父亲的命令救他一命。
“主子,既然你的身体早已复原,为何不回京?”英招知道这问题已经涉及主子的隐私,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回京?怎么回京?”赵天祺悲愤地怒槌击着窗框,“你们知道吗?那一刀捅进的不是我的腰,是我的心!赵天佑是我自小最敬重的人之一,可他却在背后捅我一刀,谁能想到将我推入地狱的人,竟然是我最尊敬的人!”
“我若回京,他所做的事势必会被揭穿,一旦揭穿,荣王府的颜面将荡然无存,兄弟骨肉相残,第一个最伤心的除了父王外,恐怕就是太后,即使隐瞒这一切,你们觉得我和赵天佑还能和平相处吗?恐怕我一看到他,想撕了他的心都有,这样你们让我如何回京?”他苦笑了下,可语气里却带着浓浓的苍凉与悲伤。
他们的主子鲜少会这般情绪失控,他们两个大男人更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怔地看着他宣泄满腔怒火与惆怅情绪。
片刻,赵天祺深吸口气,收拾好自己沮丧灰暗的情绪,“我失控了,抱歉。”
“主子,任何人遇上这种事情都会失控,这是人之常情,主子请勿这么说。”英招连忙说道。
“这事,你们两人知道就好,不要再过到第三人嘴里。”
“连皇上也?”
赵天祺点头,“既然赵天佑这么想要世子封号与暗卫营统领的位置,为了这两个位置不惜泯灭天良杀害亲手足,那就让给他,我不会与他争夺。”
“主子,难道你就这么退让?”英招激动问道:“他已经夺了本该是你承袭的世子封号,现在他在京城里更是汲汲营营,想让荣王爷劝皇上将暗卫营统领的位置交给他。”
“世子封号是世袭,我不在,父王必定得传给他,至于暗卫营统领这一职,可不是他想坐就能坐得上,必须有真本事。”
“这些年来,很多事情我们几个属下都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是主子你刻意让他的,否则以他的本事跟能力,怕他连半个主子都比不上,这点相信皇上跟荣王爷心里更是清楚,否则不会到现在暗卫营统领的位置还是空的。”
“就是,主子,那冰焰火莲要不是你特意让给他,还暗示他在哪里,凭他那点功夫能找得着?根本是拿着你的功劳回京邀功!”泰逢也忍不住气呼呼地指责赵天佑。
“算了,不说这些,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回京城的。”
“主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县城当个侍卫吧,若皇上问起……”泰逢的脸垮了下来。
“皇上问起就说没找着,只是找到长得相像的人,传令,任何人都不许泄漏我的行踪,也不许出现在我周遭。”赵天祺走回桌边,径自为自己倒杯茶呷着,平淡的语气里凝满了无形的威严,“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办。”
“主子请吩咐。”
“当时我命你们两人一路小心保护,另外暗中带回岚山的那几朵冰焰火莲,现在是否还活着?”
“主子请放心,当时我们的人所发现的这冰焰火莲,现下在岚山上的小天池由春姨小心照顾着,旁边也已经冒出几朵小火莲,除了我们几人,没人知道这事,就连皇上也是。”
“很好,即刻传书让白泽将其中一朵冰焰火莲、百年灵芝和一根千年人参,在最快的时间内送过来。”
“是。”